少爷,他和我阿弟是同窗。人虽娇气了些,却不坏”
这形容怎么这么耳熟
她话音一顿,莫名想起昏暗地牢中,就着饴糖、皱着脸喝药的“卷毛狗”。
可这念头亦只一晃而逝,她很快又道“明日,就明日,我请他递个话给金家二少。二少才是金家说得上话的人。”
陈缙闻言,沉默良久。
末了,却依旧还是摇头道“不必这么麻烦。我可以再等三年。”说着便要把她那堆耳环玉镯推回来。
“不可”沉沉忙按住他手。
两手交叠,忽觉背后射来一道眼刀。
小姑娘忙往身后瞥了眼,轻咳一声,又悄摸把手指挪开。
却仍是正色道“今年就能考,为什么再等三年何况,这些本也不是白送给你的。”
陈缙“”
“你收下我的东西,须得答应我,日后做了大官,要多照拂我还有,”她手往后,拽住少年纤细手腕、往自个儿身边“拖”了两步,扬扬下巴示意道,“还有他。”
他
陈缙一怔,目光向上,对上魏弃毫不掩饰、大概已在心里活剐了他万千遍的眼神,嘴角不由抽抽,心道,你确定需要我“照顾”他
沉沉却看得直笑,一本正经道“总之,你当得成官,就做一个好官,若是做不成官,你也是堂堂正正的举人老爷,是我的朋友。背可不能弯,得挺直了。”
说完,也不管陈缙什么反应,她把桌上一应金银物什尽都推给他,又学着戏文里写的江湖义气般、略一拱手,随即便拉过魏弃,转身就走,一路往朱家藏身巷尾的那处小院走去。
魏弃没“挣扎”,凉飕飕的眼神却瞥过两人交握的手。看了好一会儿。
以为意气难平,竟然,好像也就这么平了。
他装作不经意地反握住她的手,怒火早已消弭,嘴上却还在找补,阴恻道“区区举人罢了。九品芝麻官,也值得你如此费心”
从前在朝华宫里,她就看重那只狸奴胜过自己。
如今出了朝华宫,怎么还有这么多活着会喘气的废物碍事。
他一个都看不惯,最好全杀了
不过。
一想到杀了他们,谢沉沉贪生怕死,固然不会因此而死,却会难过,会流泪,会生闷气不理他。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还是让他们活着得了。
“举人也很厉害呀。”
沉沉却全然不知他脑子里那些坏主意,只认真同他解释道“我如今还认不得百来个字呢。读书人,能读得进去书的人,总还是有些厉害在身上的。”
魏弃问她“武夫就不厉害了”
“啊”
他又说“且那书生的字写得不如我好。”
这都哪跟哪呀,怎么还开始攀比起来了
沉沉起先一头雾水,反应过来他的弦外之意,又不由哭笑不得,只好连声应道“是是是。”
可是,“敷衍”归敷衍。
自觉把人哄好了,心气顺了,她却仍是正儿八经的、一板一眼的,又开口道“殿下不要看不起陈缙,他是个刻苦好学、很有本事的人。”
这语气正经得有些不像她。
魏弃闻言,亦才难得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忽道“从前你不关心这些。”
别人刻不刻苦,有没有本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指的是他和她,两个人。
从来如此最多再加一只无法无天的猖狂狸奴。
“有么”沉沉被他说得心虚地笑,想了想,却难得老成的长叹一声,小声道,“可能因为,我如今更知道了,人不能独身活着。”
她说“要有厉害的朋友,像方大哥,王将军他们一样,会在危难的时候、愿意站出来帮你;也要有懂道理、一肚子墨水的朋友,像公孙军师那样,说起什么来都头头是道,虽然觉得啰嗦,可是有的时候,多听他说几句,却是真的有用、能避开许多可怕的事。更重要的是,他们首先要喜欢你、敬重你,才会心甘情愿地帮你,而不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所以”
所以。
沉沉忽的抬头看他。
分明稚嫩的脸上,眼底却有温柔而细腻的波光流淌,她说“我希望殿下身边,也能有一些真心待你的,为你好的人。”
“我想把我的朋友,都变成殿下的朋友。这样,以后,便不止有我,还有很多的人,愿意在你危难时助你一臂之力。”
落水的时候,有人愿意跳下湖面去救你。
孤身一人对阵敌军的时候,有人愿意为你掠阵。
所有人都不支持你的时候,至少会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为你陈情。
“这不是我笨,也不是心血来潮,”她指了指自己空落落的耳垂和手腕,说,“是朋友之间的义气呀,殿下。”
她知道他心性冷清,知道他不爱世人,却还是想让他拥有一些常人本该有的东西。无论是朋友情谊抑或更多。
纵然杯水车薪,至少,不是徒劳无功。
“”
魏弃闻言,盯着她看了半晌。
末了,不自在地别过目光,哑声道“不用人帮,我也能活。”
“是、是是。”
沉沉无奈,藏在袖中的小手,又默默拉紧了他的手。
少年夫妻,情深意笃。
两人谁都不说话,唯有地上的影子依偎一处,越走越近
似说不出口的情。
是道不尽的意。
探望完尹氏,已至日暮时分。
临走前,沉沉把荷包里的银子全倒了出来。身上只留了最小的一块碎银子和几枚铜板。尹氏不要她的钱,她便佯装生气,说以后都不再来。
尹氏自然舍不得她,只得收下。枯朽的面庞上,是和朱严那时如出一辙、欣慰而又心酸的笑容。
“婶娘,你好生养病,”沉沉拉着她的手,不住叮咛,“你瘦得太多,方才开门时、沉沉都快认不出你了对了不如叫朱阿叔日日给你煮猪脚面线。每日一碗、一定能把婶娘养的白白胖胖的。”
方才,朱阿叔竟还骗她,说什么“好多了好多了”的。
这能叫好多了么不咳嗽,却病得连床也下不来了。沉沉一脸心疼。
“傻孩子,”尹氏闻言,笑着轻抚她的面庞,低声道,“日日都吃,该吃腻了,更何况,如今我沾不了荤腥。”
“吃了便要吐也是白费力气。你若是想吃,倒是可喊他去做便是。”尹氏道。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