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讷讷不敢答。
少年见他表情如是,当下便知了答案。
声音更冷了七分。
“我早已说过,金家不是恶霸,横行城中,终不得长久。”
金复来道“十年寒窗苦读,终登天子堂前,本是江
都城一城之幸事,他竟敢横生阻拦,将我们金家置于何处,身为大丈夫,竟连这般肚量都无,又有何颜面去见金家列祖列宗”
“传我令下去,我以金家代家主身份,从即日起,命他长跪祠堂,静思己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二公子,使不得呀,”那仆从听罢,脸上轰然变色,顾不得文夫子在旁,急忙跪地为金不换辩解道,“大公子他只不过孩子心性”
“孩子心性他如今多大了。”金复来道。
“”
“速速派人为陈缙准备一匹快马,备好盘缠。再请四名得力镖师,务必在一个月内,安全将其送至上京,”少年声色皆厉,“若有闪失,或再有人从中作梗,我金二以性命担保,绝不姑息”
而与此同时,碧川江边。
江都城自古依河而建,此河名为碧川,穿城而过。
时值上元佳节,河道两旁,皆是放灯的男男女女。
沉沉见状,也花光身上最后那枚碎银子,买来一盏荷花灯。
向一对好心夫妇借了笔墨,她央着魏弃在上头写愿望。魏弃写了几句,她却看不懂。
轮到自己写,索性简单写了个歪歪扭扭的“开心”。想了想,又添上四个端端正正的“问殿下安。”
荷花灯融入灯潮中,随水飘远。
她目送它远去,转身还了笔墨,顺带赠出两枚饴糖这还是方才萧殷给她的。
取下修罗面具的小姑娘巧笑倩兮,祝好心夫妻百年好合、子孙满堂。
跑回魏弃身边,却见少年的目光仍落在那远去的荷花灯上,久久未动。
她问“殿下方才写了什么”
魏弃说“荒淫之句。”
“”
沉沉一愣,反应过来那话是什么意思,却不由地红了脸“什么荒淫殿下才不会写那种东西。别骗我,到底写得什么”
魏弃不答,却反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沉沉笑,“我的愿望,方才都写上了呀嗯,不过,若是我认得的字再多一些,我还要写,吃好、喝好、睡好,每日都过得开开心心、有用不完的钱”她一个个掰着手指细数着。
说完了,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下巴,小声道“是不是有点太没出息那我其实还有一个更大的愿望”
“是什么”魏弃问。
只是这回,一贯口无遮拦的小姑娘却默然片刻。
许久,方才轻轻说“我没有同殿下说起过,其实,定风城刚打完仗,我便一直想走,除了确实想家想娘亲以外,还因为我那段时间,夜里总是做噩梦。”
梦里血流成河,嚎哭声不绝。
她看见尸体堆成山,房屋烧成灰,失了母亲的孩子与失了孩子的母亲,一桩桩的惨剧就在眼前上演。
分明打赢了仗,可是那些死去的人,那些破碎的家庭,都再也回不到从前。
躺在地上的一具具尸体甚至她为了伪装阿史那金剁指而砍下两根手指的男尸,他们都曾是活生生的生命,在定风城,是走街串巷的商贩,是卖布的活计、是酒楼的小二,是绣庄的绣娘。
没有了人,城就是死城,每一天,她走出城主府去,外头都在做着丧事,或焚烧无人认领的尸体。
那一刻,她心中再也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剩无边无际的恐惧。
“殿下,我害怕死人,害怕打仗,可是我知道,不打仗,燕人仍然还会践踏南边的魏人,不杀人,他们便会杀你,杀方大哥、王将军燕人若是得到定风城,一样会屠城。我多想让自己不那么怕,让自己的手和腿不要发抖,但那时候的我真的做不到。我一心只想回江都城,过平静安稳的日子,甚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那样我只想做个无忧无虑、整天只知吃喝睡的小姑娘。”
沉沉说着,仰头望向夜空中的孔明灯海。
“我知道自己很没用,明明定风城里都是受伤的人,是失去亲人的人,我还是害怕,因为我不知道我还能为他们做什么我有家人,有朋友,我侥幸活了下来,在他们之中,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我想做个开心的人,可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无忧无虑,我宁可愁眉苦脸。”
“所以,如果真的可以许一个更大的愿望的话,”她说,“我想看到,有一天,定风城重新变成江都城这样热闹的地方。”
“烧成废墟的农田,会长满麦子,地上开满花,死去的人们、他们还有未尽的子孙,又在那片土地上重新开始建起院子、种地、养鸡养鸭。我希望,哪怕真的要打仗,战火也只波及很少很少的地方,希望战争留下来的伤痕,能很快很快地痊愈希望在天上的人,还会看着地上的人,偶尔能入梦来,和思念他们的人说说话。”
两人并肩坐在河岸边,只有寒风迎面拂过,她微微侧头,靠住身旁少年的肩。
忽的,又轻声说“我想在江都城留到四月。四月二十六,是娘的生辰,我想陪她过一次生辰。”
“好。”魏弃点头。
“那,这三个多月,”沉沉问,“阿九,你有没有想过要做些什么”
话落。
她悄摸侧头看他。
魏弃的表情,却似明晃晃地写着三个大字没想过。
毕竟对他来说,在去北疆之前,每天呆在朝华宫里要做的事,也不过就是“活着”而已。
“那不如”
沉沉于是小声提议道从方才,她便在心里默默“谋划”,这会儿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去做夫子怎么样你不是读过很多的书么我方才听文夫子说,你可比夫子还要厉害而且,而且你还会弹琴、会下棋、会画画什么都会,若是阿殷他们能做你的学生”
“教不了。”
魏弃却几乎毫不犹豫地答她“我只会杀人。”
“说什么呢,”沉沉立刻瞪大了眼,一本正经道,“若是连你都不算学、学富三四五车,我这种算什么呀”
又心虚地小声道“而且、其实,其实我也想学,我每日都去接阿殷放学,却从没进过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