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足,几乎痴傻,大字不识得几个。
幸而还有养子忠孝,对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尊敬至极。
她“因病不出”的这些时日,无论风霜雨雪,魏晟每日定来请安求见。她既有这个“靠山”在,便不愁没有翻天之日
是了。
她与那赵为昭争了一辈子,抢了一辈子,说到底,还是她赢。
只有她能赢。
“命人继续盯紧朝华宫。”江氏冷声道。
说话间,又扭过头去,望着榻边那对栩栩如生的彩塑木雕,出神良久。
琴瑟和谐、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到底只在那死物中最好看,放在眼前,便觉得刺目非常了。
她既得不到的,也不喜欢他人得到。
是以,思忖片刻,忽又开口幽幽道“本宫既无一日顺心,那朝华宫中,理应也无一日安宁,”江氏冷笑一声,“适当的时候,再为陛下添上一把柴,亦未尝不可。”
陆德生,乃阎伦之孙。
昔日,正是那阎伦以逆天之法,救得丽姬腹中死胎,与她一同造出了“天降神子”的妄言。
陛下啊陛下,二十余载夫妻,如今你我二人,又何尝不是殊途同归做着同样的事呢
江氏闭目沉思,面上神情似讽犹悲。
忽然,却听得一阵凌乱脚步声自殿外匆匆闯入,待她睁开眼,只见自家小儿手中捧着几颗浑圆的鹅卵石,一脸献宝般的神情跪在榻边,将石子递到她面前。
十皇子魏宣她的雉奴。
他如今已年满十三,却还是这么一副稚童做派。
既背不出书,也不喜练字,唯独模样倒生得玲珑可爱。
连魏氏众皇子如出一辙的凤眼凌厉,到了他脸上,也显出几分不掩饰的天真气来。
“母后母后。”
魏宣道“给你瞧。”
他将手心里捧着的石子一一递给她看,满脸写着“求奖赏”、眼神扑闪扑闪地望着她。
“雉奴是又跑去那池子里捞石子了”江氏见状,顿时笑起。
将那石头看了又看,顺手接过兰芝递来的帕子,又一脸慈爱地为魏宣擦去了脸上、手上的水渍,她嗔怪道“也不怕着凉。若害你染了寒气,再漂亮的石子,也讨不得母后的欢心。”
说着,便眼神示意兰芝,着宫女带他前去沐浴更衣。
魏宣有些依依不舍地扯着江氏的袖子不放,江氏便安慰他,午间用过膳后,许他多吃两颗蜜饯。魏宣掰着手指算了好一会儿,喜气洋洋地扭头走了。
却不知,他这一走,殿中的气氛转瞬便从短暂的温馨急转直下。
江氏脸上笑容渐渐敛去,将那青色的圆石子捏在手中把玩片刻。末了,唤了管事的太监入殿。
“今日服侍雉奴的那几名宫女,”她说,“既连个人都看不住,息凤宫中,亦不必养些不中用的废人了。”
那总管闻言,不住叩首应是,冷汗涔涔地应声而退。
至于魏宣得了两颗蜜饯,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失了四个愿意陪他捞石子爬树的宫女,为此大哭一场、闹得息凤宫上下彻夜灯火不熄的事那便是后话了。
而此时的谢沉沉,尚且对息凤宫中发生的一切,以及自己所住的朝华宫在不知觉中、成为这后宫万目齐视之处毫无察觉。
陆德生的一声“放弃”,远比陶朔的十句百句风凉话还要伤人,她吓得当夜便发了一场高烧。
好不容易从昏睡中醒来,对上的,却仍是陆德生那一双无悲无喜却又悲天悯人的眼。
“多拖一日,对你而言,百害而无一利,”他将药碗搁于案上,淡淡道,“尽快做决定罢。”
“难道真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
“若我说不呢”沉沉低声问,“若我将他生下来,纵然先天不足,或许,也能好生养着,凡事总有转机,说不定他是健康的,说不定,他也和寻常的孩子一般”
“没有说不定。”
陆德生却不等她说完,便几乎残忍地打断她“而且,你要付出的代价太大。纵然殿下在此,亦不会允你做出这般荒唐之事。”
魏弃于她,执念究竟多深,旁人暂且不论,经历过定风城一役的人,心中都自有掂量。
是以,“保小不保大”的事,在如今虽也不算罕见,但在她身上却断不可行。
陆德生眉头紧蹙,见她仍在犹豫,不由又提醒道“殿下如今远在北疆,上京之事,鞭长莫及。但,若是连你也不顾惜自己,待他凯旋之日,你当如何应对”
言下之意,他的“脾气”,你还不清楚么
沉沉闻言,神色黯然,久久不语。
而陆德生亦没再多话,轻叹一声,给足了她“考虑”的时间。
只等她将那苦药一饮而尽,便端起药碗转身离去。
第二日,第三日,都始终如此。
他心知自己所做的一切,说到底,不过在身体力行地告诉她她不应再有第二个选择。
身为医者,身为朋友,他不愿见她挣扎在病痛之中。这既是他的性格使然,也是他如今唯一还能为她做的事。
可他或许,终究还是低估了一个母亲的“决心”。
是以,当他第四日再来,替她开具出一份绝不会伤及身体的堕胎药方,正待劝解,却见那病榻上瘦骨伶仃的少女目光炯炯,伸手向他递来一本破旧的古籍时。
陆德生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愕然,再到愤怒。
变幻之间,他忽将自己苦思一夜写作的药方揉成一团,狠掷于地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他素有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淡然心性,此时此刻,却只觉一种莫大的讽刺和无力涌上心头,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你知不知道这上头写的是什么谢沉沉,你简直愚蠢”
“我知道。”而沉沉没有反驳。
甚至低声答他“我知道,我素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蠢人。陆医士,我无心惹你生气,只是,我亦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她的神情极平静,仿佛她眼下递出的这本古籍,不过是一本寻常的字帖或旧书,可她攥着这书的手指,分明也已用力到骨节泛白。
她说“殿下曾同我提起过他幼时的遭遇,虽然,只有三言两语,但我知道。”
“”
“我知道丽嫔娘娘为了生下殿下,吃了极大的苦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她虽不曾切身体会,那所谓的法子究竟有多痛苦。
可从魏弃只言片语的提及中也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