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金家一个面子罢了。
她是受益者,本该觉得庆幸,至少,不会沦落到阴差阳错进了亲儿子后宅的地步。
可,为人母者,换了身份,换了立场,看着眼前老成得有些过分的少年,却仍不免觉得有些惆怅。
“殿下年幼,却事事亲力亲为,万事考虑周全。”
她轻声道“倒让民女想起家中家中,也曾有幼弟。如殿下这般年纪时,整日只知逃了书院的课,与伙伴捉鸟斗虫,要叫他静下心来背两本书,练半个时辰的字,比登天还难。”
“是么”
魏咎并没点破她的逾矩,只若有所思地撑了撑下巴。
思索片刻,方才笑道“背书,看一遍也就会了,花不了太长时间;练字,说来惭愧,小王少时也曾得太傅指点,勤学此道。可惜,三岁之后,太傅便不愿再教了。”
“为何”
“大抵是小王,资质愚钝吧。”魏咎笑得一派风轻云淡。
不知怎的,沉沉却从他平和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求不得的怅然
七年啊。
于她而言,不过是黄粱一梦,梦醒过后,前尘皆往事,万事可重来。
可于魏咎而言,他却是实打实地,一步步,走过了这两千五百多个日夜。
他是怎么过来的
魏弃可有善待他,他可曾从旁人身上得到过母亲的关怀沉沉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
上京的路上,她甚至也幻想过许多次与他重逢的画面或许,是在人群中远远地瞻仰一眼这位大魏太子的风姿,又或是,蹭了金家的光,能够在宴席上、赏花赏月的间隙,偷偷看他一眼也好。
她并不奢求,自己如今还能以他母亲的身份自居,只是遗憾怀胎十月,将他生下至今,她甚至从没抱过他一次。
可他仍是就这样,在她不知觉的时光中,长成了一个不会再在母亲膝边撒娇的孩子。
记忆中朦胧的亲情,思念、盼望,在真正见到他,发觉他早已变得无需照顾,自立成熟时,陡然之间,如同从心中挖走了一块什么,空荡荡地下坠,失落得厉害。
“殿下,并不愚钝。”
她沉默着,哑然良久。
再开口时,亦只能苍白地安慰着他“殿下是民女一生所见,最聪慧不凡的少年。”
魏咎闻言,噙笑看她样子说不上是开心,抑或漫不经心。
尽管他的确才七岁,样子是孩子的模样。
可,神情,身份,姿态,却完全让人无法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孩子来对待。
沉沉心中莫名疼得厉害,只好装作仰头赏花,指着头上那带来荫蔽的花藤。嘴张了几次,想好那些夸赞的话,仍是不上不下地哽在喉口。
“可惜,聪慧不凡”
魏咎的声音却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这一次,语气里少了从容,多了几分无奈“也并不意味着万事皆能迎刃而解。解姑娘,身在宫中,有太多事,并非聪慧便能应对。而这,亦是今日小王将你寻来的原因所在”
“东宫,”他说,“恐怕姑娘,是无法再住下去了。”
说实话。
居安思危,沉沉早已想过,自己恐怕有一天会被扫地出门或许是大难临头难逃一死,或许是金家人良心发现、顶着压力把她接出宫去,再不然,哪天魏弃突然想起她这个辽西“刺客”,一时不爽,把她贬去为奴作婢总之,她养病这段日子也没闲着,关于自己日后的命运,每一种可能都想过。
但饶是如此,她也万万没想到。
自己有一天被迫离开东宫,竟然会是因为这种荒唐的理由。
夕曜宫外。
有眼熟的胖宫女在旁搀扶,沉沉背上背着宋良娣为她收拾的小包袱,一步一顿,龟速地挪。
临近宫门前,却仍是不由地停住脚步,轻抚胸脯、深深呼吸如若不然,她感觉自己当场就能厥过去。
“干什么磨磨蹭蹭的”
胖宫女立刻白她一眼,“惹了世子爷生气,你十个脑袋也不够掉”
说着便急不可耐地要把她往门里拽。
沉沉被她拖得一个趔趄,胸前没好全的伤口,顿时又是一阵撕心的疼。
“快点别磨蹭”
可急着给主子回话的胖宫女,又哪里会惦记什么怜香惜玉。
只恨不能拖沙包似的把她扔进宫里,沉沉眼前发花,还没来得及缓过劲,人已被狠狠扔在地上。
“世子殿下,人带到了。”耳边传来胖宫女换了腔调、分外谄媚的声音。
话音刚落,她察觉面前风动,似是有人过来站定。果不其然,忽有人一左一右将她架起她毫无防备,被右臂骨骼移位的疼痛骇得满头大汗,下意识尖叫一声。
却甚至连求饶的话都没说得出来。
下一秒,毫不留情、迎面而来的掌掴,已将她打得侧过脸去。
“啪”的一声待她回过神来,耳边仍留着嗡嗡作响的余震。
下马威。
脑海中,顷刻间浮现出明晰的字眼。
胖宫女做惯了这仗势欺人的腌臜事,却丝毫不觉理亏。
相反,前脚甩了她耳光,回过头,人便又立刻向自己主子告状“殿下”声音不依不饶,一听就是练过的聒噪,“这女子头先便三催四请、磨磨蹭蹭不愿来,害得奴婢误了时辰,叫殿下久等。”
“依奴婢看,不给她立立规矩,回头便要爬到主子头上来”
只不过,话音未落。
“好了好了,”一把略显耳熟的声音便又响起,毫不留情地打断她后话,话里话外满是不耐,“啰嗦什么误都误了,还不去把人带过来。”
带人
除了自己,还有什么倒霉蛋要来
沉沉痛得满头大汗,勉强分出心神辨别,只觉这说话的人、语气颐指气使,却分明是个小孩子想来,便是那位向魏咎要人的小世子了。
无奈右手还没长好的骨头此刻仍捏在人手里,钻心的疼逼得她呼吸困难,汗水滴滴答答、沿着额头落下,模糊了眼前视线。
她睁开眼、用力看,也只能看清面前不远处那道金黄色的人影穿金戴银,通身富贵。
这孩子屁股底下,甚至还坐着小太监跪在地上给他供出来的人凳,一摇一晃,乐在其中
直到,他点名要的那人被胖宫女带来。
沉沉一听那烧耳朵的哭声就知道来的是谁,只觉额头青筋直跳,震得发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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