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黑暗
陆德生曾千叮咛万嘱咐,他双眼用药过后,绝不可见光。
然他昨日关心则乱,去夕曜宫救了那畜生,当夜,双目果然便疼痛难忍,流血不止。
陆德生前来替他诊治,服药过后,未至子时,他已沉沉睡去。以至昨夜息凤宫走水之时,他仍昏睡不醒。
一觉醒来,方知魏咎捅出了个天大的篓子。
“现如今,曹睿正领着十余名老臣,跪守太极殿外,”陈缙道,“他们要求,彻查息凤宫大火一案,还世子殿下一个公道。”
魏璟乃昔日大皇子魏晟膝下独子,论及血统,本就是那群腐儒心中唯一的储君人选。
留魏璟一命,无异于给魏咎日后即位,留下一个莫大隐患。
是以,这些年来,朝堂明面安稳,暗里却早以曹睿为首,隐隐生出一派支持魏璟上位的势力。
“有意思。”
魏弃闻言,却忽的冷笑一声“曹睿人在宫外,如何得知魏璟在息凤宫中”
“是太子殿下放出消息。”
“”
陈缙从未像此刻这般庆幸,魏弃如今目不能视。
否则,自己脸上的表情想来挂不住。他扶额长叹“太子殿下昨夜命人吹响石海哨,一夕之间,惊动宫人无数,争相救火。”
若仅止于此也就罢了,陈缙想,救火救人,事出有因,尚有挽回余地。
偏偏,太子公然以重金悬赏,要从火海中搜救之人,却并非江氏。而是谁都没有想到、会出现在息凤宫中的小世子。
消息不胫而走,瞬间传遍阖宫上下。
可饶是如此,竟都没能阻住火势。一场大火,生生烧了整夜。
直将息凤宫烧成一片废墟,太子仍不死心,非要将废墟再掘地三尺
“挖出两捧灰来昭告天下,他才满意”魏弃冷冷道。
陈缙听出那话中寒意,顿时颇有眼色地闭了嘴。
直至陆德生前来,照例为魏弃送药,御书房中,气氛始终凝重冷寂。
“”
陈缙瞟了一眼手捧药汤、几度欲言又止的陆太医。
陆德生本就不是什么善言辞之人,每有心事重重,便越发显得满面窘迫。魏弃看不到,他却看得一清二楚。
不知怎的,竟觉空气中,莫名酝酿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陆太医”他心下一动,有意开口点破。
岂料,话没说完,却又被殿外匆忙入内的小太监抢了个先。
一时间,三人皆循声望去。
“陛下禀报陛下”
小太监哪里见过这阵仗,顿时吓得瑟瑟发抖,纳头便跪。
嘴里只一迭声道“太子殿下遣、遣奴才来报,息凤宫地下,当真挖出一座暗库”
暗库
陈缙与陆德生对了个眼神。
只不过,很显然,陈缙是惊奇,陆德生却是一副心口大石坠地、如释重负的神情。
“但是”
那小太监紧接着又道“但是,太、太子殿下说,暗库大门,乃盘龙石所铸,耗费东宫数十名工匠之力、穷尽所能,亦无法以外力开启。太子殿下所以,太子殿下,恳请陛下派人相助。”
盘龙石,多取自东海。
受百年风吹,百年日晒,百年雨淋,石纹蜿蜒细密,如岩龙盘踞其上,仍刀剑不破、水火不侵者,是为“盘龙”。
此石,号称世之最坚,不仅万金难求,重要的是,盘龙石,多只用以国之重库。
如今,后宫之中,区区一座不见天日的暗库大门,竟舍得以此石铸就。
息凤宫底下,能藏着什么
陈缙细想下去,不由暗自心惊,侧头望向久久不曾开口表态的天子
“以火药将此门炸毁,如何”魏弃忽道。
“回陛下,这、确实,确有工匠谏言,无奈太子殿下他”
太子殿下他不许啊
小太监边说边摇头。
话说一半,又被天子身旁揣手沉思的陈缙出言打断。
他这才意识到,方才陛下问的不是自己,不由吓得满头大汗,悚然收声。
“回陛下,此法并非不可行,只是,如今世子殿下尸首尚未寻到。若小世子藏身地库中,以火药炸毁大门,恐致暗库坍塌,”陈缙低声道,“曹贼曹丞相,若是以此生事,朝堂之上,怕是风波难平。”
更何况,这么直白的法子,以太子殿下的聪明才智,理应早就第一时间想到。陈缙心中汗颜。
既然想到而不用,反而派人前来“求救”,自然就是要从魏弃这里图一个万全之法的
先斩后奏时,想不到自己还有个父亲。
这会儿,倒是想起找人给他擦屁股了。
“若是死了。”
魏弃听罢,却倏然一声轻笑,淡淡道“是孤与太子见死不救么”
“”
“恰恰因为要救,所以不得不,付出可能惨痛的代价。”
魏弃说“曹睿若是有办法不炸暗库,以一己之力撬开盘龙石,理自然在他那。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
魏璟就算在地宫里,被火药炸死,被坍塌的地宫砸死,那也只能证明,太子掘地三尺都要救他,而他,终归没有得救的命罢了。
曹睿如今领人跪在太极殿外不就是要向天下人证明,他魏氏父子视魏家血脉而不顾,是杀魏璟的凶手么
那他就让天下人看看,想杀魏璟,他压根不需要什么龌蹉手段。
只是这笔血债,要算,也只能算在他头上。至于魏咎这个不省心的
罢了。
“太子不惜代价,誓救世子,同胞之情,令臣等动容”
御书房中四人,唯独陈缙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当即撩袍跪下。
魏璟与魏咎,要怎么选,本就不是一件需要细思的事。
“只是如今,别无他法,为博一线生机,确也只能冒险一试”陈缙低声道,“世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想来定当平安脱”平安脱险。
话音未落。
“且慢,陛下”
“此事断不可行”
陆德生却脸色大变,忽也紧随其后跪下,朝魏弃重重叩首,连声道“万万不可陛下三思、万万不能轻易”
轻易什么
此话一出,莫说一脸状况外的小太监,饶是与他共事多年的陈缙,也不由愕然看他。
魏弃却自始至终,连头也不曾循声挪动丝毫,只平静道“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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