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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物般、将那截手指交托于她,“我曾用断指来威胁,向他挟恩图报,可他今日对我的恩义,我此生再不能报答,不仅不能报答,甚至连让他魂归故土也做不到。我知道,自己始终有愧于他。”

    “布日古德。”

    沉沉说着,突然扭过头去。

    很显然,饶是一贯野蛮如布日古德,也被她这突然的决意打了个措手不及。

    四目相对,男人眼中竟隐隐多了几分敬佩之意亦是直到这时,二人似终于有了平静对话的契机。

    “神女。”

    他垂下暴怒的眼,一身戾气转眼尽熄,只哑声问她“这就是你给我们的诚意”

    沉沉避而不答,反问他“布日古德,死了这么多人,你觉得这场仗,打够了么”

    “”

    “我听人说,草原上的冬天是最难熬的,魏骁给你们的那批粮食,不过堪堪够你们过了这个冬天。眼下为了这场仗,恐怕有许多人不得不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等着你们将绿洲城扫荡一空。到开春的时候,你们还会再南下掠夺可偏偏你们打了败仗。偏偏,身经百战的大汗早已老了,可他的儿子那么多每一个都想证明自己才是草原的王。没有一场胜仗,没有一身的功勋,怎么能说服余下的族人若不能向外打,恐怕就只能,向内了。”

    从前,所有人都知道阿史那絜属意阿史那金为接班人,不惜一切为他铺路,众皇子明知争不过,尚还能勉强压住蠢蠢欲动的心。

    如今阿史那金一死,究竟谁能得阿史那絜青眼,尚未可知,到时同胞手足相残,草原难逃一场浩劫。

    “这一切,方才同你说,你是听不进去的。”

    仍在流血的手掌,用扯下的半截衣袖草草包扎,沉沉在阿伊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但你该比我更清楚,大汗不只是九王子的父亲,更是草原十六部的首领。我将神使送往突厥,斩指为信已然表明了我的态度。有我在,你们才能掩过一段相安无事的日子。大汗看的,不止是你口中神女的薄面,还有这泱泱大国,随时都可以越过玉山关、直奔月河谷的千军万马布日古德,我要的也从来不是你们的命,而是这千里赤地的太平。”

    布日古德闻言,果然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怔在原地。

    “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你们将她送回去,抑或我派人送回去,结果都只能是这一个。你答应了,这便是神女的恩泽;你不答应,这便是狡猾魏女的手段。”

    无论他们是否看清,是否承认,在她身上,这天下最强的三股势力早已悄然交汇。

    “”

    布日古德的头终于深深低下。

    从她的视角看去,只有他颈上寸寸爆出的青筋,和嗫嚅迟疑的嘴唇。

    可这迟疑分明与他身后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的突厥军众一样,向她透露了明白的转机。

    她知道,自己终究是赌赢了。

    是以本该笑的然而阿伊哭得那样厉害,吵得她连怎么笑也忘记。她便知道,阿伊八成是在搀扶中、不经意摸到了自己大氅下的身体,又怕她哭得“暴露”了自己,只好低声问“那针刺到你的手了流血了”

    阿伊哭着摇头。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竟然还在问她“疼么”

    她一时无言以对。

    却到底没说疼,也没法说不疼,只对跪倒在跟前的布日古德说“告诉大汗,请他善待我的神使。”

    而这,亦是大魏史书所载,日后千古留名的谢后,在这战场上,留下最为人称道的一句话。

    “还有,我会命人把阿史那金葬在这片战场上和所有为此战而死的将士们一起,”她说,“大汗有生之年,若要率兵南下,马蹄踏过的每一寸土地,皆以他爱子的血肉滋养。”

    而一切新的生命。

    亦会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复苏、归来。

    她说着,轻推开搀扶自己的阿伊。阿伊眼中噙泪,望着她淡笑的面庞,仿佛意识到什么。末了,终是咬牙抹去泪水,俯身跪下,冲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昔日主仆,来日旧友。

    这一面,此后漫漫余生,她们再未能相见。

    直至二十年后,阿史那絜溘然长逝,这位历史上最长寿的草原可汗,传位于自己膝下年仅十六岁的幼子阿史那英。突厥因此再生动乱。幸而魏帝派兵相助,阿史那英耗费数年,终是平乱称王,后更亲赴上京,求娶永乐公主魏曦为妇。

    在他献上的聘礼中,有一件尤为引人注目。

    据他说,那亦是在同年故去的突厥大可敦,他的生母,一生中最珍惜的爱物。

    魏曦好奇打开,只见两枚珍珠小巧玲珑并排置于锦盒中。

    年岁的磨损并未令它失去清辉,旧友的故去,也未曾失落它的珍贵。

    你阿娜可曾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她听见祖母问。

    阿娜让我告诉您。

    而一帘之隔,有人温声回答您是她这一生,唯一的朋友。这一次,她没有背叛您。

    曾以为轻描淡写的一笔,终留下浓墨重彩的一页。

    许久,只有四指的左手,颤颤合上了那只锦盒。

    第142章 兰若

    与此同时, 上京。

    愁云惨淡的气氛笼罩着皇宫内外,早已散朝的太极殿中,少年抱膝而坐, 静静望着殿外夕阳。

    陈缙在宫人的指引下一路寻来,甫一踏进殿中,见他神情安然, 仿似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冷静模样,不由暗暗心惊。

    两人之间,最后反倒是魏咎先一步抬眼望来。

    瞧见是他, 当即微微一笑, 唤道“夫子。”

    这便是默认了此地只有两人的谈话了。

    如若不然, 在外人面前, 他总还是会叫一声“左丞”的。陈缙心下了然,当即屏退宫人独自入殿,在魏咎身旁撩袍坐下。

    一如从前御书房中,师徒二人无所不谈,历史天文,前朝政治,从无避忌。对眼下日益焦灼的战事,他亦毫无隐瞒。

    “前线急报, 燕军昨夜突袭赤水关又是那奇人坐镇,引得异数频生。”

    陈缙低声道“众将士死战不退,鏖战彻夜。但赤水关, 终究没能保住。”

    作为通往上京的最后一道关隘, 赤水关一破, 整个上京无异于中门大开,处境之险, 危如累卵。

    眼前的一切都仿若前朝覆灭之夜的重演。

    “”

    魏咎闻言,却仍是淡淡模样,面上不见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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