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你能做的所有,只是并非所有人, 都能挽大厦于将倾, 把自己的命绑在一条将沉的船上, ”长生, “现在随我走,让我带你回山那头去,是最好的选择,亦是日后再不会有的良机。”
沉沉“”
“你在这里等我,就为了跟我说这些无稽之谈”
她眉头紧蹙,忽的用力别开他手,“如果你是来同我叙旧,待到解了上京之困, 我的确还有很多事想问你,但不是现在”
“你清楚我的不是无稽之谈。”长生却道。
似乎算准了她不会轻易离开,他话里甚至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调侃“不过, 你若想问我什么, 我定当知无不答。”
他笑着补充“但只有现在。”
这便是摆明了要在此地与她言明利弊的意思了。
她人已走出几步远, 终究还是停下回头,站定。
“我一直不明白, 你们的所谓山那头。山在哪里山的另一头,又究竟是什么样子”
“与这里很像,又截然不同,”而长生思索片刻,耐心向她解释,“它是超脱生死与时间的世界,我与你母亲从诞生伊始,便生活在那里。至于山本身,它无处不在。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甚至跨过那座山门。定风城时的你,就绝不可能。”
“为什么”沉沉好奇道。
“因为那时你身上的业还不够。”
到这里,他忽的一顿,“不过现在不同了。”
看向她的目光与言语中,却分明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她还没反应过来这转变的缘由,长生已先一步伸手,轻拍了拍她头“在辽西,你做得很好。”
“你的慈悲与宽怀会被世人铭记,赤地神女的传,也将经你而延续下去。”
一身牵系万万人,一举一动,都干系着天下大势。
只有这样的人,方能被天道允许跨过那道门。
为这一刻,他已等了太久。
“你”
可惜沉沉显然不解他这突如其来的喜悦从何而来,有些不自在地扭过脸去。
“就算我现在可以跨过那扇门,可我终究不是我母亲,”她,“我为什么要随你回去那不是我的家乡,对我来只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反而在这里,我有我的家人和朋友。你与其同我这些,不如等我们回到上京,到那时,你再亲眼看看,大魏究竟是不是气数将尽。”
“哪怕以卵击石,血流漂杵”长生问。
“你活两世,已尝遍了生老病死、爱恨情仇,”他的话里似有叹息,“理应明白眼前所见,皆是虚妄,美人枯骨,亦不过弹指一瞬间,世人穷其一生,追求长生不老得窥天道,如今大道便在你的眼前。”
“为何执意要将自己的性命,绑在一艘注定要沉没的船上”
沉沉没有回答。
目光却投向山下乌泱泱的人群。
数万征西大军,此刻就在山脚修整,清点辎重之余,还有不少人趁着难得天晴晾晒盔甲与湿衣。
时有微风掠过,衣衫随风扬起,山谷中,到处皆是布料随风鼓噪的窸窣声,此起彼伏。
几个军医亦没闲着,领着年轻士兵穿梭人群中,为各个营地分发姜汤、用以驱寒。
陆德生虽贵为御医,这种时候也不例外。只他是出了名的医术高超,是以,凡走过之处,无不被围得水泄不通。士兵们一见他,就争着抢着要这位“陆太医”给自己也来上一针。
“陆太医,陆太医,你看我这胸闷气短的,走一步喘一步也不是办法,您就费费心,给我断一断罢到底是个什么毛病”
“那上京城就在眼皮子底下了,我韩老六可不想人没带走一个,先拿脖子给那群燕人磨了刀啊”
“对对对陆太医您看,您、您也给咱兄弟扎上两针吧听陈老三,就托您的福,自打您给他脖子上一针下去,这几日再没听见咳嗽”
“陆太医,也不知陛下的眼疾养得如何了”
“我们哥几个从前常进山里给镇上的大夫找草药,要是有用得上咱们的”
“呸哥你什么话呢,哪能把那大夫和陆太医拿来作比”
长生同样循着她目光看去,半晌,听清他们围着那太医在追问些什么,却不由失笑。
“眼疾”
“明知魏弃生机尽丧,已无丝毫转圜,这一点,想必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他问,“可你还要用蹩脚的借口隐瞒你可想过届时两军对垒,谎言败露,要如何收场”
“也许这就是你的,气数将尽罢。”沉沉平静道。
然她脸上哪里有一丝一毫“气数将尽”的慌张
“我从没想过这件事可以一直瞒下去,当我选择亲手了断这一切,让他做回魏弃的时候,我就知道,于大魏而言,我或许做了一件错事。但我不可能将他视为一件杀人的工具无论重来多少次,也永远不可能。长生,所以,我方才在想,这是不是也是你的天意呢”
前世,她并没有活着看到北疆之战的结局,但是大魏的败相早已显露。
哪怕她不用自己的死逼回魏骁,赵莽被刺杀,赵家军与朝廷离心,抗敌不力,节节败退也是事实。
今生,魏弃几乎靠一己之力,扛下了魏国四方征伐的大旗。
纵使穷兵黩武的骂名在身,也无法掩盖他之战功赫赫。如今“所向披靡”的魏军,或许早都遗忘了,曾经对北燕束手无策、频频落败的屈辱。
可若没有魏弃,如今的魏军,究竟能否与来势汹汹的北燕一战
这一路来的狂风暴雪,骤雨连绵,冻死冻伤的士兵无数。
他们还能士气高昂地撑到这里,无非是因为打从心底里相信,上京一战,仍能重现绿洲城下的奇迹。
可他们并不知道。
这两个月来,与她同榻而卧,交颈而眠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们并不知道。
是她在最后一刻,选择了让他像一个人而非杀人的工具,有尊严地死去。
尽管因着炼胎之法的影响,他的身体始终没有腐化或衰败,保持着沉睡一般、平静安详的姿态。
可他的心再不会跳动了她曾数过他身上留下的伤疤,每一道,都那样触目惊心。倘若他还“活”着,又该活在怎样的痛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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