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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六章 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个时候,林泰来还在琢磨通信司选址的问题,如果皇城南区这个黄金片区实在挤不进去,是否可以在邻近的商业街区里找个地方?

    比如南边的棋盘街,比如东边的灯市口,又比如教坊司胡同

    林泰来的心态有点像是后世的买房青年,在预算范围内,对地段、配套等各方面都要尽可能力求满意。

    正在教坊司胡同和棋盘街之间纠结时,忽然申用懋到访,并带来了工部尚书宋纁去世的消息。

    林泰来有所感慨,叹道:「逝者如斯夫!老人们逐渐开始退出舞台了。」

    历史上这两年朝廷大员更替极其频繁,除了国本大劫的缘故之外,还有个原因就是有不少去世的。

    对于宋纁去世,林泰来没有表现出喜悦之类的情绪,很客观的评价说:「其实宋尚书这个人不错。」

    宋纁和另一个清流党大佬陆光祖不太一样,属于被卷入大势、身不由己的那类人。

    他和清流势力领袖和创始人沈鲤是归德府同乡,所以他在政治上别无选择。

    但宋纁并不像陆光祖那么跳,骚操作也没有陆光祖那么多,为人称得上本分。

    「家父想问你,怎么办?」申用懋问道。

    林泰来似乎很无所谓的随口答道:「凉拌!」

    申用懋愣了愣,「好歹是一个尚书没了,你一点都不关心后面的局势发展?」

    林泰来便答话说:「皇上本来正以宋纁官职为棋子,与清流党人角力。

    清流党人为了门面也好,或者为了团结也罢,不得不力保宋纁。

    可是现在宋纁突然去世,这个棋子就等于是瞬间消失了。

    对清流党人而言,这其实是一个利好,不用再花费资源去死保宋纁了,同时左都御史陆光祖的官职也能保住了。」

    申用懋疑惑的问道:「等等,为什么宋纁去世,陆光祖就保住了?」

    「这里面原因请你自己思考!」林泰来说。

    如果看到皇帝现在很烦清流势力,就认为皇帝恨不得清流势力全部消失,那就大错特错了。

    在万历朝前三十年混朝堂,就需要明白一个基本原理——清流势力其实是万历皇帝亲自扶植起来的,目的是为了钳制内阁权势。

    毕竟在万历皇帝心里,有个叫「首辅张居正」的童年阴影。

    国本问题虽然重要,但对内阁的制衡也很重要,从这个逻辑出发,万历皇帝是不会让清流势力彻底被清除的。

    对比嘉靖皇帝在「大礼议」的表现可以看出,万历皇帝在「国本之争」中的主要动作是拉扯,而不是直接政治清除。

    那些在国本之争中陨落的大臣,也更多的是被情势所逼,而不是被皇帝主动政治清除。

    所以宋纁去世后,另一清流势力大佬陆光祖就安全了,肯定会被慰留下来继续当左都御史。

    最后林泰来总结说:「总而言之,陆光祖安全后,清流党人再无后顾之忧,可以放开手脚了!

    他们不会放任这个斗争高潮随便过去的,他们一定会尽力扩大影响。

    他们会用舆论逼迫首辅、内阁、礼部在国本问题上表态,或者直接进行强力弹劾!」

    申用懋正听的入神,忽然又听到林泰来转而说:「所以,后面的局势跟我有什么关系?

    热闹都是内阁、礼部的,我只是一个醉心于铙歌艺术、为了新衙门选址而奔波的人而已。」

    申用懋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迷茫的说:「若以后的局势与你无关,那家父让我急急来告知你,又是何故?」

    林泰来思索一

    番后,猜测着说:「也许是令尊预感即将遭到猛烈攻讦,所以暗示我准备出手帮忙?

    毕竟令尊身为首辅之尊,拉不下脸面求我这个小辈,所以只能通过你暗示了。」

    申用懋想了想这种可能性,点头道:「莫须有。」

    林泰来便娴熟的报价道:「你回去告诉令尊,只要让给我一个工部左侍郎位置就行了,这很划算吧?

    我先前答应过翰林院陈学士,让他去工部避避风

    头,正好一并办了。」

    申用懋:「.」

    老爹说不想搭理林泰来,林泰来说后面局势与他无关,真是信了你们的鬼!

    如此申用懋得了准话,就回去复命了。

    及到次日,林泰来没有去研究铙歌艺术,也没有为了选址而奔波。

    他一大早就来到了吏部,对王天官请示说:「我认为今天应该召开部议,推举一下工部堂官的人选。」

    王天官有点诧异的说:「宋尚书尸骨未寒,现在就推举后续人选有点着急了吧?」

    林泰来强调说:「他又不是在任上去世的,先前已经被罢官了,我们吏部推荐后续人选,与他去世无关!」

    看林泰来着急,王天官就传话下去,让相关官员都来开会。

    王天官宣布了会议主题后,吏部左侍郎刘虞夔提议说:

    「工部左侍郎曾同亨年资深厚,又兼劳苦功高,早该升尚书,不过朝廷未得虚位而已,如今他升为尚书可谓是顺理成章。」

    林泰来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反对刘虞夔的提议。

    众人都略感诧异,这位曾同亨有个弟弟叫曾乾亨,可是标准的清流党人,你林泰来居然没有发言反对。

    曾同亨是嘉靖朝中进士的老人,在工部当了很多年左侍郎,又亲自在寿宫现场督工数年,论资历、功劳确实早该升尚书了。

    所以曾同亨是那种被朝廷上下公认应该升工部尚书的人,硬要逆着舆论阻拦的话,非常败路人缘,会付出很大代价,完全不值得。

    虽然林泰来答应过陈学士,帮忙将陈学士调到工部或者刑部,但一个工部左侍郎就够了。

    真犯不上为了陈学士,付出巨大代价去争夺工部尚书,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没到那个份上。

    王天官事先和林泰来通过气,知道林泰来的想法,所以也不拖节奏,又开口道:

    「若工部左侍郎曾同亨升为尚书,又可用谁来补为左侍郎?」

    这会儿林泰来当仁不让的说:「礼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掌翰林院事陈于陛!」

    听到这个提议,顿时满堂哗然,所有人都被这个提议惊到了。

    将一个请贵无比的翰林院掌院学士调为工部左侍郎,你林泰来是认真的?

    这是一名铨政工作者所能说出来的话吗?只有外行里的外行,才会这样安排人事工作吧?

    虽然都是三品,但这里面的清浊差别可就大了,两者之间完全不互通的好吧。

    吏部尚书王世贞不说话,左侍郎刘虞夔便质疑说:「让陈学士去工部并不妥当。」

    林泰来反问道:「那你认为,谁补任工部左侍郎比较妥当?」

    刘虞夔顺着往下答道:「太常寺少卿王继光。」

    砰的一声巨响,林泰来直接拍案而起。

    这将吏部众官吓了一跳,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爆发了?

    如果林泰来真要爆发,也该是刚才推举曾同亨时爆发才对,这时候爆发就太晚了。

    而后只见林泰来指着刘虞夔喝斥道:「你推举曾同亨工部尚书,我等都同意了。

    可你竟然贪心不足,

    还妄想连工部左侍郎也推举了!

    你这就是典型的一言堂!我会弹劾你妄图把持铨政,在吏部专权!」

    刘虞夔:「.」

    到底谁想搞一言堂?到底谁妄想在吏部专权?你林泰来怎么好意思说别人的?

    王天官也提醒说:「刘左堂注意影响,不要总想着推举自己的人选。

    我们身为掌握铨政的吏部官,一定要把持住本心,克制住滥用权力的欲望。

    要知道,曾同亨之弟曾乾亨与申首辅、林泰来皆有旧怨,但林泰来就没有反对你推举曾同亨为尚书。

    这便是举贤不避仇的美德啊,所以在公心方面,刘左堂你还需要多向林泰来这个后辈学习。」

    众人:「.」

    林泰来现在是不是换玩法了?开始注重提升软实力了?

    刘虞夔的身体也不大好,差点当场吐血。

    他有点怀疑,自己如果在吏部这样干下去,只怕活不过十年就气死了。

    王天官拍板道:「看来列位没有其他意见了,就推举陈于陛为工部左侍郎吧,散会!」

    林泰来感觉已经完成阶段性任务,继续找工部索要东城区的建筑地图了。

    至于弹劾申首辅这事,等见招拆招吧,反正申首辅这人很难被弹倒,除非他自己不想干了。

    确实正如很多人所预料,宋纁忽然去世后引发了连锁反应,朝廷的风向就紊乱起来。

    这日在内阁,次辅王锡爵到的最早,顺便从文书房内少监孙公公手里接收了今日份的奏疏。

    然后王锡爵站在文渊阁中堂桌案前,随便翻了翻重点奏疏。

    看着看着,王二的脸色就变得怪异起来。

    恰好在这时候,申首辅脚步轻快的走进了文渊阁,一眼就看到王二站在中堂发呆。

    「你这是怎么了?又有难事了?」申大问道。

    王二回过神来,指着桌案上奏疏说:「有人弹劾你,非常强烈。」

    申大淡定的说:「早就料到会这样!我看这种以污蔑诽谤为能奏疏完全不用收下,直接转呈给皇上就行!」

    弹劾这种东西,完全不足为虑的好吧。

    王二的脸色还是很怪异,「你还是亲自看几眼吧。」

    这下申大就有点诧异了,不就是弹劾自己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自己当首辅以来,都不知道被弹劾几十次了,什么场面没见过?

    而后申大拿起那封奏疏,先看了看开头上奏之人的名字,是任满按察佥事李琯。

    于是忍不住轻蔑的笑了笑,对王二说:「真没想到,弹劾我的人竟然不是科道言官。

    用非科道官弹劾首辅,真是开了先例。彼辈是不是因为言官被消耗太多,已经不敢再用言官了?

    莫非这就是你所认为的特殊之处?」

    王二提醒说:「我所说的特殊之处并不是这个,你接着往下看。」

    于是申大更好奇了,继续看了下去,只见有「弹劾首辅申时行之十大罪」等字样。

    申时行冷哼道:「竟然总结出了如此骇人听闻十大罪,这是想彻底清算老夫?」

    然后又往下看,只见弹章的正文写道:

    「大罪其一,诸臣躲言寿宫有水有石等不吉利事,申时行置之不上奏,反听从林泰来之妖言劝陛下定址。

    大罪其二,倡言另立皇太子,谋拥立之功,又屡屡受林泰来之协助,破坏国本之议。

    大罪其三,听从林泰来之谋议,请陛下下诏禁言路。

    大罪其四,数年来将大量告发林泰来罪状的奏疏滞留不发,欺君罔上甚

    于张居正。

    大罪其五,次子申用嘉附从林泰来,横行乡里、为祸地方,多有违法犯禁之事。

    大罪其六,包庇纵容林泰来行凶京师数年,殴伤人数以百计,逃脱于刑法之外。

    大罪其七,先前受郜光先之贿金,而私授其为陕西三边总督,致使敌寇盘跨两川,西北局势糜烂。后又指使林泰来为陕西参赞军务,消弭罪据,欺瞒朝廷。

    大罪其八,私收辽东总兵官李成梁贿金,为其掩盖败绩,并劝导林泰来相助李如松。

    大罪其九,为林泰来报私怨,排挤原左都御史辛自修、户部右侍郎杨俊民等贤臣。

    大罪其十,受林泰来之嘱托,私自将赵志皋升迁。近年在任免应天巡抚、苏州知府、松江知府等官时,数次听从林泰来授意。」

    初看似乎没什么不对,还是熟悉的配方,但越看越不对劲,再看更不对劲。

    看完两遍后,申首辅恍恍惚惚,简直怀疑人生。

    明明是弹劾自己十大罪,结果每条大罪最后都关联上林泰来,这是什么鬼?

    不是自己听从林泰来,就是自己包庇纵容林泰来;不是自己受林泰来协助,就是自己为林泰来排除异己、保驾护航。

    自己这首辅就没有别的事情了,所有罪行都是为了林泰来吗?

    那帮王八蛋到底是想弹劾自己这个首辅,还是弹劾林泰来?

    是不是不敢正面弹劾林泰来,又觉得首辅更好欺负,所以就假借首辅来攻击林泰来?

    真是一群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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