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做了个涂抹的动作。
沈晚欲忍不住往前探身,脚尖不小心踢到柱子,动静惹得那男人回首。
刹那间,世界仿佛趋于静止,又在无声中历经雷霆万钧。
分别数年,孟亦舟跟记忆中那个明媚的少年早已相去甚远,不过浸了水汽的浅褐色瞳孔没变,尽显锋芒的眼角眉梢没变,修长的手指也没变,就连那道背影也一如七年前他离开的那个星光璀璨的夜晚,孑然的,孤独的。
“孟导。”
顾莱倏然出声,打破了空气中无声的暗潮。
“人到了,”顾莱拉过一旁的沈晚欲,“这位,就是咱们新电影的编剧。”
沈晚欲浑身一震,眼神无措地对上孟亦舟的下巴。
孟亦舟抬起指腹,拭掉嘴角那点嫣红,自动轮椅在他的控制下,徐徐向这边靠近。
四目相对间,他沿着那人忧郁的俊美面孔看到平直的肩线,戴着百达翡丽的白皙手腕,hers最新款夏季衬衫。
“今年电影节的最佳编剧奖得主,沈晚欲是吧。”
沈晚欲不看孟亦舟,像是不认得,从发麻的喉咙中挤出一声嗯。
“久仰,”孟亦舟视线停留在沈晚欲眼尾的泪痣上,以初次相识的姿态向他伸出手,“声名远播的沈大编剧,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沈晚欲手心贴着裤腿,蹭掉热汗,颤抖着握了一下那指尖“孟导过奖,比我出色的多得是。”
孟亦舟收回手,说“您自谦了,我在这行混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碰见能拿大满贯的编剧。”
“南亚这次能跟您合作,是我们的荣幸。”
孟亦舟气定神闲,跟沈晚欲聊奖杯、电影、工作,也聊他在柏林的生活,回国的航班。
他的笑容谦到漂亮,嘴角勾起的弧度堪称完美,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误。
沈晚欲忽感悲哀,他一路纠结,回国前辗转反侧的失眠,想见不敢见的近乡情怯,都在这一刻化作了云烟。
孟亦舟是那样客气,客气到像对待一个没有任何瓜葛的陌生人。
寒暄片刻,嘘寒问暖的话已然说尽。
孟亦舟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老顾,沈编剧的住宿安排好了吗”
顾莱回话“全都收拾妥当了,一会儿就带沈编剧过去。”
“几号房”
“南苑楼702,那边通风,光线也好。”
孟亦舟却转而吩咐道“跟后勤部说一声,换去604。”
南苑楼是职工公寓,电影开拍期间,孟亦舟都住这里,他导戏最讲究镜头感,会为一颗纽粒大小不吃不喝反复琢磨,为一场真实日出在零下十几度的海边熬上一整夜,大伙都在背后喊他“戏疯子”,后勤部专门收拾了一整层楼出来,就为了给大老板一个安心创作的空间,用茶水间姑娘们的话来讲,只要有孟亦舟在的地方,那就是方圆十里,寸草不生。
顾莱拿不准老板的态度,试探地问“那间在您对面,和您房间只隔着一道走廊,而且好久都没住过人了。”
孟亦舟双手相握,以一个更加随意放松的姿势仰靠椅中“你对我的安排有意见”
察觉到大老板眉梢微挑,那是他不高兴的前兆,顾莱哪敢还有异议,连忙点头“明白了,我这就通知保洁打扫。”
孟亦舟语气很和善,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好好打整,千万别怠慢了我们的贵客。”
顾莱连声应着“那是自然。”
“你也别杵在这了,”孟亦舟朝顾莱一挥手,“还不快给沈编剧搬行李。”
顾莱立刻弯腰,沈晚欲先他一步,搭上拉杆“不用麻烦,我自己来。”
“交给老顾吧,我还有事要跟您商量。”
孟亦舟的声音飘过来,揉进耳廓,近得像此刻,又远得像过去。
余光中,沈晚欲瞥见孟亦舟微微仰首,那道目光犹如实质,钉在自己身上,他站在原地,忘记动作。
气氛有些古怪,顾莱悄悄地左右各瞟一眼。
这两人表面上客气疏远,但看向彼此的眼神都不简单,一个闪躲,一个冷峻,一个怯弱,一个玩味。最为新奇的是,以往情绪从不外露的大老板眉心微蹙,少见地写着烦躁和戾气。
顾莱敏锐地察觉到自身多余,说了句您俩慢慢聊,没等大老板吩咐,贴着墙根角,溜得比谁都快。
大门哐当一声合上,摄影棚内气氛急速骤降,犹如掉入一座寒冷的冰窟。
他们一个坐在灯光下,一个站在昏暗中,不言不语地凝视着对方,宛如凝视着过往红尘和错失的时光。
沈晚欲掐红了掌心,他想不出适合久别重逢的话,最后捡了句不痛不痒的讲“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吗”
孟亦舟鼻腔中逸出一声冷哼,不知是轻蔑还是嗤笑。
没有外人在场,他不再伪装君子,露出极具侵略的目光,放肆地打量沈晚欲。
沈晚欲就像被推到审判台,那双褐色眸子化作长长的镜头,要他穷形毕现,要他一败涂地。
空气在无声中挤压变形,紧张感无处不在。
就在沈晚欲快喘过气来时,孟亦舟突然出声“挺好,只是没想到时隔七年还会再见面。”
“我以为这辈子我们都老死不相往来了。”
影棚不通风,热汗浸透沈晚欲的后背,皮肤黏腻地贴着衬衫,奇怪的是,他的指尖却异常冰冷。
他说不出话,时间像是神奇地回到了他决定离开的那个沉默的夜晚,他也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孟亦舟似乎不在意沈晚欲的神思飘忽,话锋一转,问他“有件事我不太明白,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沈晚欲精力有些不济,好似腰背挺直地站在这里都很难,他不安地应道“当然。”
“沈编剧如今是圈里的红人,听说除了南亚以外,还有七家影视公司也向您递了橄榄枝,”孟亦舟靠着椅背,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丝毫不掩饰眼底的戏谑,“我很好奇,南亚凭什么让你另眼相待”
几分讥讽几分嘲笑,沈晚欲不会听不出来。
沈晚欲勉强扯了扯嘴角,稳着声线,尽量公事公办地说“孟导说笑了,南亚纵横商场数十载,制作的电影不下千百,三年前打进北欧市场,如今又以二十亿美元的市值在美国上市,哪怕放眼如今,能媲美的影视公司也没几家。我答应合作,自然是因为南亚值得。”
“哦,原来如此,”孟亦舟拖长尾音,意味深长,“你可真是一点都没变,只要钱到位就能打动你。”
没见面之前,沈晚欲设想过无数种和孟亦舟重逢的场景,其实比起所谓的冰释前嫌,他更庆幸孟亦舟是这副模样,像只刺猬,满腹怨气,不过这也恰好证明了他们还没有彻底沦为陌生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