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舒脸上的血色霎时退尽天旋地转起来。
自己何曾撒过这样的弥天大谎,心中本就不安,眼下被巧杏说破,吓得手脚冰凉。
肩膀缩了缩,怯生生地朝昏迷的展昭投去一眼,唇一抿心一横打算嘴硬到底只有展大人能证明自己的身份,任凭旁人怎么怀疑也不能说她不是展大人的未婚妻。
她瑟缩的模样落在陈婶眼里尽是委屈无处说,可不是无处说吗父母双亡,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上京寻未婚夫,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展大人现在又这般凶险,她还不能言语,想想都替她揪心。
若说身份可疑她也怀疑过。然而,提出冲喜时,林姑娘可是二话不说就应了,若是冒名顶替,怕是要掂量掂量,一个不好就是守寡。
云瑶立刻出声斥责“巧杏无凭无据,莫要胡说八道”
巧杏不服“小姐,你跟着公孙先生学医两年有余,可曾听说过展大人订亲就连包大人和公孙先生都不知晓展大人订过亲,难道不可疑吗”
话一顿,眼神不善地上下打量林怀舒,面黄肌瘦头发干枯,穿着粗布麻衣鬓边一朵白色绒花。
她怎么配得上玉树临风的展大人
陈婶左右看看,心里也犯嘀咕。
要不是忽然冒出个林姑娘,大家伙都觉得展大人跟云瑶姑娘颇为般配。巧杏仗着自家小姐家世好人缘好,说话总有意无意带着傲气,更觉得自己小姐跟展大人关系匪浅。
故而才对林姑娘不甚友善。
若是将两位姑娘放在一处比较,林姑娘真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云瑶姑娘是云风镖局的千金大小姐,林姑娘看穿着打扮便可知家境困难,又没了父母依仗,更是雪上加霜。
唉她叹口气,心中又不忍起来,打圆场道“且不说这些,眼下展大人快些醒来才是。”
展大人醒了自然真相大白。
云瑶附和“陈婶说得是,眼下给展大哥解毒最要紧。”
说罢朝林怀舒道“林姑娘,你赶路辛苦,先回去歇息吧。我和巧杏在这照看,稍后师父会过来给展大哥诊脉。”
林怀舒看向云瑶,她带药回来时一身疲惫,眼下是梳洗换裳,然而疲惫依旧布脸上,眼底更蒙着挥之不去的忧色。
一看就是挂心展大人。
她抿抿唇轻轻点头,跟着陈婶出了门。
入夜,客房院落静悄悄,即便她忧心展昭也无处打听消息。辗转一夜睡得不安,隔日天蒙蒙亮就起了。
今日陈婶依旧先给她送早饭,随后给展昭送米汤。她顾不上吃早饭,忙跟着一道去。
同昨日一样,她们接替了守夜的赵虎。
只是这回寻不到机会往米汤里掺泉水,不过展昭的脸色瞧着似乎好了些,米汤也比昨日好入口。
陈婶高兴“展大人气色比昨日好了不少,想来云瑶姑娘带回来的解药见效了。”
林怀舒眉头跟着舒展,说不好是药见效还是泉水见效,不过能好起来就好。
不一会儿公孙先生过来诊脉,笼罩在面上的愁云终于散了,露出宽心的浅笑。
“展护卫有所好转。”
这话让大家伙皆松了口气,展大人可算熬过来了。
陈婶脸上再不是强撑的假笑,眼角眉梢都带着喜“那我去熬点粥,展大人醒了该饿了。”
林怀舒同她一道出了展昭房间,没走出几步便遇到云瑶和巧杏。
“陈婶,林姑娘。”云瑶驻足寒暄,身旁的巧杏打量林怀舒的眼神却不甚友善。
林怀舒只当没瞧见,朝云瑶点头寒暄。
“多亏姑娘带回的解药,展大人今日好了许多。公孙先生正在里头,姑娘也去瞧瞧吧。”陈婶眉开眼笑,若不是云瑶姑娘相助,展大人这回恐怕凶多吉少。
故而,越看越觉得云瑶人美心善。
云瑶面露喜色,匆匆别过人二人疾步往里面去。
林怀舒心里喜忧参半,展大人平安无事自然再好不过,只是自己的谎言藏不了多久就会被戳破,届时还不知会如何。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眼看陈婶要拐道去厨房,想到自己在客房呆坐无事可做,不如跟着一道去厨房帮忙打下手。
陈婶愣了一瞬,“姑娘是要跟我一道去厨房”
她点头。
“姑娘是客。”陈婶为难,她连话都不能说,总不能是去找自己闲聊解闷,去了自是帮忙。
林怀舒定定地看着她。去厨房一是打发时间,再有也想寻机会往展大人的吃食里加点泉水。
泉水即便不能解毒也能强身健体,于展大人有益无害。
陈婶想了想,厨房里事杂,自己经常忙得晕头转向。她跟着去帮忙熬展大人的粥也好,怎么说也是未婚妻,干坐着等消息心里多不是滋味,倒不如替展大人做点事。
爽朗一笑,“那也行,你来给展大人熬点米粥。”
林怀舒含笑点头,步伐都随之轻快起来。
厨房里除了陈婶还有一位李婶,再有昨日见过的珠儿也时常来帮忙。李婶因家中老人不慎摔伤了腿告假回家照顾,故而陈婶这阵子手忙脚乱。
陈婶指着橱柜里的一小袋白米,又指指外头的小炉子,让她估摸着时间给展大人熬粥。随后便围上围裙刷锅洗碗,厨房杂事多手不得停。
林怀舒瞧了一圈,搬了张小凳坐下摘菜。
她爹是个秀才,未病之前收了村里三两个孩子教导读书写字,家里还有几亩薄田佃给农行,家境还算不错。自己多半是读书写字做些女红和轻省的家务。
后来爹病逝,娘卧床不起,家境一日不如一日,她一双手因为操持家务越发粗糙。
短短一年,吃尽了十来年不曾吃过的苦。
如今这双手更不能看,满是茧子和冻疮,哪里像是姑娘家的手
陈婶洗好锅碗,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我在王婆子那订了豆腐,得去取一下。林姑娘,你稍坐坐。”
林怀舒点着头目送她出门。
陈婶一走,厨房里静悄悄。起身到门口张望一圈,应该不会有人过来,赶忙回身取了个大碗闪身到秘境装了一碗泉水出来。
用泉水把米泡上,等会儿给展大人熬粥。
摘好菜,剩下的菜叶扔进厨房外头鸡圈里。陈婶提着篮子回来瞧见她在喂鸡,不由展露笑意,林姑娘是眼里有活会过日子的。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林怀舒回头淡笑点头。陈婶心里一叹,好好一个姑娘,长得眉清目秀怎么就是哑的可惜了。
回了厨房,陈婶问“姑娘的嗓子可曾找郎中医生过”
林怀舒点头,继而无奈地笑笑,满心苦涩。
医了,但没医好。家境艰难,不得不认命。
陈婶打量她,心下了然,看病抓药最是费银子,她爹娘又先后病逝,恐怕早已掏空家底。
宽慰她道“回头请公孙先生给你诊诊,说不定能治好。”
林怀舒笑得极其浅淡,比起未卜的前途,不能言语实在算不得什么。
嗓子的事不急,眼下给展大人解毒最要紧。陈婶便转开了话题,说起厨房里的琐事。冬日里菜少,翻来覆去就那几样,她每日都为这些头疼。
林怀舒默默听着,帮着打下手。
等中午熬好粥给展昭送去,公孙先生正再展昭房中。
陈婶见展昭的气色比早上更好了些,不由欣喜,“公孙先生,云瑶姑娘的解毒可是见效了”
公孙先生捻须点头,神色松快许多,“展护卫大有好转。”
林怀舒欣喜又忐忑。
陈婶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公孙先生,林姑娘的嗓子是害了病才哑的,得空了还劳烦你帮忙诊诊,说不定还能治。”
原本不敢在这节骨眼劳烦公孙先生,眼下展大人大有好转,想来公孙先生有腾出心神给林姑娘医嗓子。
公孙先生点头应下,看了眼展昭,缓声道“还请姑娘稍等几日。”
林怀舒明白他的意思,要等展大人安好了才能腾出空来,忙点头致谢。
粥温温的正好入口,陈婶扶起展昭,林怀舒喂。
今日的粥比米汤稍浓稠些,大米全都熬化融在米汤中。展昭是真的有所好转,一碗粥全喝了下去。
能吃下东西便能好
果不其然,掌灯时昏迷多日的展昭醒了。
珠儿得知消息赶来报喜,林怀舒心尖一颤险些摔了手里的碗。
陈婶以为她是高兴坏了,笑着摘了围裙,“我们也去看看。”
珠儿点头,“林姑娘你快去。”
林怀舒心生怯意,这一去谎言肯定要被拆穿。虽只在开封府短短两日,众人皆待她友善,自己扯下弥天大谎,实在有愧他们的信任。
尤其李婶,还请公孙先生医治自己的嗓子。
越想心里越是忐忑。
然而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早已经没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跟在陈婶身后往展昭院子去。
陈婶瞧她这般没有半点疑心,笑问“姑娘跟展大人许久没见了吧展大人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有一两年不曾回家了。”
林怀舒不自在地垂眸,亏得自己不能说话,若不然真不知道如何应对。
进了展昭的院子,陈婶的脚步越发得轻快,几步进屋。林怀舒却仿佛脚下有千斤重,定在门口挪不开步子。
窥着屋里各人的喜色恨不得转身逃跑。
陈婶到床边讶异展昭恢复得快,昨日还面如死灰,这会儿已经好得太多,欣喜道“展大人,你可算醒了你不知道我们多担心,还有林姑娘,千里迢迢寻来却见你这般,可吓坏了。”
展昭昏迷多日刚醒过来身体还虚,面对众人关心也没力气说太多感谢的话,乍一听闻林姑娘,面露茫然。
哪位林姑娘
陈婶心说展大人昏迷太久迷糊了,扭头看了一圈才发现林怀舒还杵在门口,以为她是害羞。
过去将人拉了进来,领到展昭跟前,笑盈盈地看着他。未婚妻忽然来访,展大人一定惊喜。
展昭蹙眉打量眼前的姑娘。
她低垂着头样貌看不真切,身上粗布麻衣,鬓边一朵白色绒花,人瘦得厉害怯生生的模样似受到了惊吓。
这副模样展昭不陌生,许多冤主苦主多半这般神态。然而,单论眼前的姑娘,并无印象。
林怀舒垂头缩肩膀不敢看他,甚至屏着呼吸不敢喘气,只觉得众人看自己的目光里渐渐多了疑色。
接着听见展昭沙哑虚弱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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