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走之后的一整日奚木都心不在焉,上午帮着齐氏整理草药,中午,他隐带着期望去看院门,可直至吃完午饭也没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下午尤其漫长,就像齐氏手中的面被不断的拉长、拉长再拉长
天上的太阳也移得极慢,下午孙氏带着东西上门了一趟,话里话外关心了一下奚木的脸,他对着齐氏话语诚恳“亲家公,我们家奚木这孩子是极好的,只是这孩子平日就寡言,脸伤了也不与我们说,也怪我疏忽没注意到”
“市集里那些碎嘴子我去骂,当真是一点不把我们陆家放眼里”
“这些料子你收下,马上也要入夏了,换几身夏衣正好”
“是啊,家人人多,顾不上亲家公体谅”
奚木起先还能听着他们说话,可当看到日头西斜,注意力不由得都放到院门上。
倏然看见院门打开,他立时站起,引来孙氏和齐氏侧目,当他们看向门口时发现是沈昭华回来了。
孙氏也站起身告辞“竟一时说了这么久,既你家妻主回来,我就不多打扰了。”
三人说着话,没人注意到奚木在发觉来人不是沈意时眼眸深处闪过的失意。
他心里越发不安了,天都黑了,为什么她还没回来
是不是
他不敢深想。
少顷,听到齐氏喊他“奚木,来吃饭了。”
吃饭
他走到饭桌前,指尖紧了紧,问道“不等妻主吗”
“临春啊她上山采药得去个天呢迟些七八天也是有可能的。”齐氏一边盛饭一边道。
七八天奚木怔住。
那么久吗
“会有危险吗”奚木忍不住又问。
齐氏看出奚木的担心,对他道“放心,她带了平安去,家中两只犬看着平日温顺,若凶起来别说人了,野兽都得避让几尺。”
齐氏的安慰奚木半点没听进去,只听到那野兽两个字心里止不住地发紧。
还有野兽
夜里,奚木回到房间里,只觉得房间空得可怕。
那些幼时曾听闻过的闲言碎语涌现在脑海
“这孩子怕不是个煞星母父皆亡”
“就算不是煞星,命也够硬的,离他远些吧,别惹祸上身了”
“接近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那些充满恶意的话语朝奚木劈头盖脸砸下来,他想到了他娘在棺材里的模样,想到了他爹一头撞在棺木上的样子
甚至,想到了沈意被野兽啃食的画面
他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内心的恐惧像一个无底黑洞吞噬着他,那些未语他人的惶悚不安几乎将他溺毙
“胆子大些,天塌不下来。”
清浅的话语乍然响在耳畔,像无形的手将他托起。
奚木倏然抬头张望,无意识地喊道“沈临春”
他四处看了很久,并没有看到沈意。
泛白的指尖撑在桌子上,他缓缓站起,努力且克制地坐到梳妆镜前,对着镜子为自己的脸涂上药膏。
做完后,他从梳妆台偏僻的角落摸出了那把匕首,像之前做过无数次那样,仔仔细细地将它绑在手肘上。
然后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阖眼。
一切仿佛回到了他独自住在晚风院的时光,清冷寂静。
第一天没有沈意的日子过得很漫长,第二天依然如此
第三天
第四天
每过一天,奚木的心就沉一分,他又有些怨恨,他明明才刚刚有了家
云白收回为奚木测量的软尺,看着夏衣的尺寸,有些担心地提醒道“少爷可不能再瘦了”
大周朝除了特殊爱好和极其贫苦的人家,并不喜爱瘦弱,向来是提倡男子健壮,心有余而力能足地服侍妻主。
而奚木这个身形显然有些过瘦了,脸上看得不太明显,可这腰身
奚木看了一眼云白写的尺寸,低声道“各加一寸吧。”
也只能如此了。
云白走后,奚木坐在房里出神,已经六天了,白日里还听齐氏说了一回,可为什么她还没回来
他上完药膏,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在沈意走的第二日,他就睡在沈意常睡的位置。
被子里有熟悉的草药香,让他得以勉强入眠。
可即便如此,不安的梦还是在折磨他,当再一次被梦中的兽吼惊醒时,奚木喘息着将被子罩在了头上。
周围安静地只听得到他自己的呼吸声,他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慢慢镇定下来,沈意不会出事的
她会医术,还带着平安
他尽可能地说服自己
“咔嗒”
一声轻响在房间里响起,这声音是门开的声音。
那一瞬间,奚木寒毛直竖肌肉紧绷,右手下意识摸向左手手肘处的匕首。
他猜想过是不是沈意回来了,但很快,进来那人在箱柜里摸索
是盗贼
他安静地蛰伏在被子里,想等那人摸完东西,再寻机会
但下一刻,那人竟摸到床上来。
在察觉到那人的手碰到被子的一瞬间,奚木应激地拔出了匕首,凭着直觉朝前方刺去。
“诶”那人似乎没意料到他竟醒着,发出一声惊喝。
奚木一击未中,扯过被子不让那人有碰到的机会,他果断地横过匕首还要再刺
月光下匕首的冷光闪现,只听那人道“奚木,是我”
当啷
匕首落在地上。
奚木浑身一僵,失声低喊“妻主”
沈意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亮屋里烛台,昏黄的烛火亮起。
待看清地上匕首,沈意眉梢扬起“我才几日未归,你就想谋杀妻主了你是想当寡夫,还是想给自己换个新的”
“不我以为”奚木话说一半,看到沈意肩膀处有血迹,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你受伤了”
“是我”奚木不确定刚才黑暗中自己有没有刺中沈意。
沈意捡起地上的匕首道“不是你,采药的时候没留意让石头划了”
手中的匕首一指宽,巴掌长,小巧精致却十分锋利,“这你一直带着”
奚木避而回其他“是我爹留给我的”
“哦,还挺锋利,你自己小心点。”沈意将匕首放在桌上,“本还想着自己找药去书房上,正好,帮我上个药吧,好夫郎”
“你刚才是进来寻药的”
“对啊,还打算抱床被子走,但柜子里没找到被子”沈意一偏头,看见床上的两床被子,“诶,你没收进柜子里吗”
“我我有点怕冷”奚木含糊解释,然后岔开话题道“我帮你上药吧。”
“行。”沈意也没想太多,她看了眼肩膀上的伤,拿起刚才找到的药箱放在桌上,随后褪下衣衫。
奚木本还有些不自在,当看见沈意肩膀上寸余长的伤口时,心中一紧。
伤在后肩,伤痕很深,现在还在渗血,周围肌肤泛着青紫,当时定时撞得不轻
“先用纱布把我伤口周围的血迹擦干净,然后上这个药,后面再敷盖一层这个,就可以包起来了。”沈意背着奚木一边说,一边从箱子里挑出两个瓶罐。
可她说完也没感觉身后有动静,她回望身后的奚木“你干嘛呢再不上药,我伤口要愈”
肩膀有风轻抚,微微一凉,她扭头撞见奚木认真给她肩膀呼气。
奚木见沈意面露诧异,眼眸闪烁地解释“我、小时候,我爹就是这样给我吹的,会、会不那么痛”
这一口气把沈意吹得心里凉飕飕的,一丝异样的情绪似蜻蜓点水从心底一划而过,沈意瞧着奚木的面色,狐疑开口“奚木,你是不是”
“恩”奚木有点紧张,指尖轻颤。
“想当我爹啊”
奚木“”
沈意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满脸写着不认同,“有些事情不能妄想,你虽然比我大上一点,但”
“嘶,疼你轻点”沈意话还没说完,肩膀的伤口就被明显一股外力给压上,骤然而至的疼痛让沈意倒吸一口冷气。
奚木咬着唇,一言不发地给沈意清洗伤口,上药,绑绷带。
对于沈意偶尔的问话也是用“恩”“哦”来回应,几次之后,沈意再迟钝也察觉到奚木的脾气,她看着面无表情的脸不明白,好好上个药,怎么就给上生气了
杜婶说得对,男子果真是情绪捉摸不定。
药上完了,沈意摸了摸肚子,感觉有点饿,想去厨房找点吃的。
奚木注意到她的动作,“你饿了”
“恩想着能赶上饭点下山,但有点事耽误了,没来得及,拖到现在。”沈意站起身,“你睡吧,我去厨房找点吃的。”
“我去给你煮面吧。”奚木道。
“恩你会煮面了”沈意惊讶道,她印象里奚木好像没下过厨,在厨房也只是帮着爹爹烧火。
奚木点头“恩,跟着爹爹学会了一点。”
既然有人煮面,总比自己啃冷窝窝头来得好,沈意不假思索地同意了“那行,我去换身衣服,简单擦洗一下,身上好脏。”
沈意从衣柜里拿过衣服去了屏风后面换衣服。
奚木目光看着屏风的影子,良久,轻轻舒了一口气。
齐氏半夜听到些动静,半起身看了眼窗外,轻声对沈昭华道“临春那孩子是不是回来了”
沈昭华闻言看了眼沈意住处的方向,回道“只能是她了。”
“那孩子肯定还没吃饭,我去给她煮点东西吃吧。”齐氏有操不完的心。
沈昭华把齐氏按下,嘀咕道“她又不是没夫郎,她这个动静,奚木应该是醒了,他们妻夫俩这么久没见,咱们识趣点”
齐氏一听,安心躺了下来“也是奚木这些天吃得也少,两人好好说些体己话,我们也能早日抱上孙子。”
听到齐氏说这个,沈昭华嗤笑“她还说体己话,她那张嘴,别把人家奚木气回娘家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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