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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15这种事,我也不想的

    没人说得清建木到底是什么。

    有人说是药王赐下的权柄,得之长生,永寿。

    也有人说是丰饶的诅咒,无尽形寿带来的,永不断绝的战争,灾难。

    求长生这种事,对于短生种而言,拥有难以匹敌的吸引力。

    但对长生种来说,就未必了。

    至少,对持明族这种已经近乎永生的种族来说,再漫长的寿命,走到尽头也会疲乏。

    长风暂时还没有精力去想这些东西。

    如果要后悔,那也是之后的事,她现在要做的,是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做了不一定后悔,但不做一定会。

    如此反复,当她的视线再度停留在,自己这具,孱弱的,一掰就折的娇弱小苗身体上时,依旧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得回自己的身体里去。

    也不知道,经过这么一遭,她的身体会承受多大的灾厄,想想都让人一阵肉疼。

    只停顿了这两秒,下一刻,她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从焦黄的树干上,扯了出来。

    那绿芽看起来,仿佛就只有浅浅一层依附在树干上,鲜绿和焦枯对比十分明显,让人忍不住怀疑,是否只要轻轻一捻,就能轻而易举地摘下这支脆弱的小芽。

    对此,长风表示她只有一句话要说好疼,好想死,但不能。

    脑髓,内脏,浑身的血肉,好像都被一贯往外拉扯,像是有一只手,在后背上开了一道小口,然后伸进去,不断地从里往外掏。

    更让人惊恐的是,这手是她自己的。

    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了,每一毫秒,都让人想要立刻放弃,痛哭流涕,跪地求饶。

    长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如果疼得麻木了那倒还算一件好事,但她的脑子十分清醒,甚至可以说,从未有过如此清醒的时刻。

    直到,那一声短暂的脆响,于虚空中,突然在耳边响起。

    一支小小的绿芽,惨兮兮地从建木枯枝上掉了下来,静静地在潮湿的泥里待了许久。

    金人巷。

    丹鼎司来的医师站了一排。

    浓稠苦涩的药味,几乎快要把这间小房间腌入味了。

    大家的脸色也都没好到哪里去。

    一致地发苦,和那锅里熬煮的黑色药水,不相上下。

    而躺在床上的少女神色痛苦,汗水湿透了鬓发,呼吸也越来越微弱,眼看着就要不久于世。

    为首的女医实在忍不住了,直接对一旁垂手而立的男人道“这病不是我们能治的。就算我们真能在典籍中找到救治办法,但是长风的身体情况,可未必还能等得起了为今之计,你还是尽早把她送回持明族吧。”

    钟离握住床上少女的手,那双原本拥有使不完的蛮力的新嫩手掌,此时无力地下垂着,皮肤透着病态的白。

    青色血管依稀可见。

    他终于开口道“既然药师治不了,那便恕我不送了。”

    最先开口的药师,脾气也最暴躁,她见钟离这副明显不打算遵循医嘱的模样,怒斥道“你不能这样做,这对她不公平钟离先生,难道你要为了一己之私,就葬送掉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吗她是持明族,只要送回鳞渊境蜕生,就不会再受病痛之苦”

    她此刻看钟离,就如同在看那冥顽不灵,把大夫的话当放屁,总觉得自己的土方有用的愚昧蠢蛋家属。

    作为大夫,每当遇到这种人,她就气得恨不得拿自己背了几百年的医学教材,一本一个,把人敲晕送进幽囚狱。

    敢问,这种一意孤行,对病人生命权毫不尊重的家属,难道不值得喜提一张监狱入场券吗

    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钟离果然也表现得和她想象中一般固执,丝毫听不进别人科学的建议。

    完全没有给她再解释第二遍的机会,毫不留情地把这一干人等,全部客客气气地送了出去。

    当然好几个药师都是骂骂咧咧走人的。

    走之前,就差指着钟离鼻子骂他草菅人命了。

    钟离敷衍点头,强硬送客。

    他重新坐回那间不大的房间。

    屋里的摆设,因为屋主人的随意,显得有些乱乱的。

    床上的挂画是还是好几年前的,胶水贴得很不走心,溢出来一大块。

    是某一年商人大会,长风拉着他逛了几百个摊位,精挑细选出来的一副,当时爱不释手了几日,还是他提醒她挂在墙上。

    但不过几个月,她就全然忘记了这副挂画,偶然提起,还问他,为什么自己房间里会挂那么丑的一副画。

    钟离的目光游弋一圈,最后停在了床上面色憔悴的少女身上。

    真是奇怪。

    明明知道她喜新厌旧的速度,为什么还是相信了她的那句“永远”。

    那位小药师,说他自私,倒也不算说错。

    钟离居然弯了弯唇角,低声自言自语道“这样也好。”

    与其重复离别,看她投入别人的怀抱,不如一切就此结束。

    他碰了碰她的嘴唇,拿起桌边的茶杯,温柔地渡了一口茶水进去,干燥的唇瓣,被一点点润湿,浸染上一层艳丽的水光。

    两个人挨得几近,截然不同的两种发色柔软地铺在一起,意外地居然很和谐。

    一株灰扑扑的,不显眼小草,以一种绝对不算引人注目,但毫不迟缓的动作,从门外悄声偷渡到了门内。

    眼睁睁目睹了,那位一向冷静自持,不怒自威,浑身端了七八百个架子的钟离,近乎卑微地趴在她的床前。

    压在一个病人身上的,半个身子,迟迟没有起来。

    气氛从暧昧,到焦灼,到茫然,到怎么还没结束的惶恐,只用了短短几分钟。

    你很难形容,一株草到底是如何同时表现出,震惊,茫然,加惊恐,这几种情绪的。

    那几片伤痕累累,灰扑扑的小叶子,欲颤又不敢颤,维持在一个僵硬又古怪的姿势。

    同样惨兮兮的枝干下方,那几乎快分叉了的,充当下肢的,勉强能当作根系的部位,更是早就伸出了其中一只须须,但迟迟没能落地。

    长风生出一种她不应该在这里,而应该在门外的迷茫羞耻感。

    啊,那个,咱就是说,亲亲是人的美好品质,不管你是狐人,仙舟人,还是持明族,总之,这很正常,人人都应该掌握这种美好品质。

    她最终还是落下了自己的腿。

    成功从建木上下来了。

    也成功见到了自己的身体。

    接下来怎么才能回去,在线问,挺急的。

    别的先不说,钟离你是没有别的事情干了吗

    除了守着她以外,能不能干点别的正事。

    还有,你这种行为,真的很像是在等她死,然后给她收尸。

    并且,很难以言说的,她自己都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不可言说的,钟离在给她守尸的错觉。

    真的是够了。

    这种事情就没必要联想了。

    就在她找机会找得眼冒金星,下一秒就要躺了的悲催时刻,一声暴响突然从门外传来。

    很不客气的,直指钟离的杀意,从门外一直蔓延进屋内。

    趴在床腿的长风浑身一凉,小心谨慎地护住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几片叶子。

    “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什么时候把长风交出来。”熟悉的声音当空响起。

    饮月显然已经从药师那里知道了长风的情况,神情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着急愤怒。

    他之前还以为钟离真的会想办法把长风治好,结果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骗子。

    不能再等下去了。

    长风现在需要即刻送进卵中蜕生,否则连最后一丝生机都没了。

    他的攻击丝毫不留余地,凌厉水光划过,结实的房柱,很快就倒下了几根。

    这番攻击,完全是没有给钟离留下任何退路。

    逼得他只能出手。

    然而长风还在床上,钟离恼怒地反击回去,裂裂破空声凄厉啸叫着响起,让围观者都心里发寒。

    没错,这种万分危机的情况下,居然还有围观者。

    云融打着胆子冲站圈中心的两人喊道“你们要打就出去打,长风我看着呢。”

    迎着钟离审视冷漠的视线,她连忙表衷心道“钟离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人把长风带走的。”

    钟离还想说什么,可惜饮月的攻势来得太急太快,他要收拾出手应对,就没办法护住她。

    只能速战速决了。

    “看好她。”钟离冷声道。

    云融双腿打着颤就上去了,强行升起并不存在的底气,心虚道“你放心,我做事绝对牢靠。”

    短短几秒中时间,床腿的小野草,以前所未有的惊人速度,飞快地爬上了床,一鼓作气,钻进了床上人的领子中。

    长风

    终于上来了,太不容易了

    同时,云融也颤颤巍巍着两条腿,一步一晃的走到了长风床前。

    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跤,差点给躺尸的长风行了个大礼。

    真是有够倒霉的,云融碎碎念着,偷偷觑着外面打得昏天暗地的两人,心情紧张到了极点。

    她又看向床上人事不知的长风,摇头感叹道,别人的人生,为何都能如此丰富多彩。

    但一想起她银行账户上多出的几位数,云融的感叹又小了些。

    她安静坐着,神情却有些着急,像是在等人。

    长风探出一片叶子,惊疑不定地看向云融,这妮子一项是不见兔子不撒腿的鹰,她不觉得自己和她能有什么深情厚谊,让她冒着这么大风险过来看着自己。

    果然,下一秒,一个探头探脑的熟悉身影从后面溜了出来。

    白相扛着自己的小长刀,跃跃欲试想要给云融一下。

    云融慌忙摇头,指了指床上的长风,又指了指外面,手指比划得飞快,最后,她睁着一双天真水亮的大眼睛,一脸期盼地看向白相。

    白相果然放下刀,同样诚挚地看回去,道“什么玩意,看不懂。”接着她一个手刀在云融后颈落下,十分轻松地把人放了回去。

    紧接着,她的目光看向长风,怒其不争地摇摇头“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丰饶孽物闹事,别人都没事,就你挂了。叫你拉屎不找个好地方,这下翻车了吧,还得我来扛你。真是的。”

    长风这事是她愿意的吗。

    还有,怎么会有人真的信拉屎这种借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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