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盛九、盛祖宗、九殿下,已经带着我们上上下下绕了三回了,你到底想买什么啊”
西坊繁华依旧,各类人行走其间,摩肩擦踵,锦袍与麻衣相撞,马车慢吞吞挪移。
坊中有一处名叫珍宝阁的三层小楼,格外与众不同,门外不设石狮,反倒放了两块翡翠原石,磨去石皮的部分露出盈盈翠色,即便什么都不懂的人,也知其的昂贵。
而原石旁边各设五个执棍侍卫,门槛里头还有数十人站着,更别说来来回回巡逻的人。
而行走其间的客人不见诧异神色,只因这处是整个梁国最大的珠宝阁,上到珍珠翡翠和田玉,下到金银玛瑙鸡血石,珍宝阁无所不有,无一不精。
而此刻,盛拾月三人就在这珍宝阁中。
孟清心一手掐腰,一手扶着楼梯,累得直弯腰,抱怨道“我腿都要走断了。”
旁边的萧景也是累得不行,背靠着木杆摆手,直道“不行,我得歇一歇。”
盛拾月像是如梦初醒的模样,呐呐道“我们居然来回走了三遍”
孟清心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敢情她们一路说了那么多,拿起金银玉石各种比划、夸奖的话语,都成了盛拾月的耳边风,这人发了一路的呆
她立马没好气道“你到底想买什么再不说我就出门找个茶楼歇会,不陪你瞎转悠了。”
盛拾月理亏,不自然咳嗽两声,挥手赶走身后的珍宝阁侍女。
提到这事,盛拾月一下子就沉重起来,忍不住叹气道“我把宁清歌惹生气了。”
孟清心、萧景疲倦一扫而光,顿时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当即就问“你做了什么”
外头人都知宁清歌这人寡言淡漠,即便在群臣反对、以家世斥责贬低她时,也不见这人露出多少情绪,更别说旁的,听到盛拾月能让宁清歌生气,不由十分好奇。
盛拾月再叹气,幽幽道“醋缸子打翻了呗。”
“哎”孟清心、萧景两人顿时诧异。
盛拾月便把之前的事情一说,又叹道“我从前几日一直哄到现在,这人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时不时就要冒出一两句阴阳怪气的话。”
她这几日叹的气都快赶上之前的全部了,这不,昨夜才拆白布,今儿一早就把孟清心、萧景两人喊出来了。
“就这个”孟清心难以理解,挠着脑袋,很是茫然。
“就这,”盛拾月回以无奈眼神。
“这事”有未婚妻的萧景摸了摸下巴,思考了片刻却道“我也不知道。”
“我家画影从来没吃过醋,”她声音十分诚恳。
期待看向她的盛拾月顿时泄气,嫌弃地摆了摆手,就道“我就知道说了没用。”
孟清心顿时不满,嚷嚷道“管她怎么生气,她既然为一块玉坠子生气,那你就送她一块玉坠子呗”
盛拾月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直言“废话,我们现在不是在珍宝阁了吗”
孟清心当即就骂那你不挑”
盛拾月理直气壮“这不是心里烦,没心情看吗”
她挥了挥衣袖,又道“算了算了,你们没娶妻你们什么都不懂。”
孟清心、萧景
盛拾月却偏头看向站在远处的侍女,一招手便道“去叫你家阁主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拿来,别拿破烂玩意碍我的眼。”
珠宝阁虽然藏宝众多,但摆在明面上的也不过尔尔,真正的好东西唯有阁主亲自取出,摆在三楼暗室中,供客人细细挑选。
孟清心、萧景一听这话,又是一阵沉默。
她们以往鲜少来此,每回过来,不是为了给孟清心的蛐蛐买黄金盒,就是为了给萧景家的大黄狗买宝石项圈,还有陪盛拾月给她家震风挑选配饰,至于自个的玉佩、镯子,全由家中父母采买,哪里知道有什么暗室
就这样茫然地跟着盛拾月走进三楼,又被邀请进一处靠窗的茶室。
孟清心这才开口“盛九这是”
盛拾月偏过头瞧她,眼神竟有些诧异“你们没来过”
“我们怎么知道”孟清心气得一拍大腿。
盛拾月就“哦”声,说“我以为你们知道。”
孟清心、萧景忍不住怀疑,这人是不是在宁清歌那儿碰了一鼻子灰,现在拿她们撒气了
盛拾月却依旧闷闷不乐,只道“等会你们在外头挑一件,就当我送你们了。”
这出手倒是大方。
两人一下子消了气,拱手就笑“九殿下大气。”
盛拾月却依旧闷闷不乐,眉头都快夹成一个“1”字了,叹气道“你们快帮我想一想,到底还有什么法子”
平日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对视一眼。
“既然宁大人在意这些,你就多拿几个坠子送她”这是萧景的建议。
盛拾月没精打采地瞧她一眼,道“送了送了,那日我全送了,全身上下外加库房里头的首饰,就差没把我脖子上的项圈送给她了。”
孟清心上前一步,献策道“那你老老实实和宁大人认个错说自己下次不会了。”
她平日就是这样和阿娘、姐姐认错的。
这个建议受到盛拾月的极度嫌弃“这还用你说我就差跪下认错了,可宁清歌就笑眯眯看着我,回一句殿下怜爱弱小,怎会有错”
萧景、孟清心倒吸一口凉气。
最后孟清心破罐子破摔,道“你买的那堆东西呢你说服不了她,索性睡服”
她挤了挤眼,本是温和儒雅的长相,却硬生生多了一丝猥琐。
盛拾月抿了抿唇,有些犹豫“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孟清心一拍手,嘴一快就道“我阿娘就是这样哄我娘亲的”
听此宅中密事,盛拾月和萧景露出震惊表情,接道“孟大人
与孟夫人”
孟清心立马接道盛九你就听我的,我阿娘就是这样做的,先买些金银首饰,再买些好吃的回去,一求一哄三就heihei”
她突然一眯眼,怀疑道“你行不行啊万一你先腿软无力,哄人不成,反倒被气急败坏的宁大人踹下床,偷鸡不成蚀把米。”
管她行不行,反正在朋友面前必须行,盛拾月立马挺直脊背,当即就喝道“我怎么可能不行”
孟清心一巴掌拍向大腿,乐道“那不就行了”
萧景也笑,说“那盛九你就这样做。”
盛拾月强撑着勾起嘴角,可笑容却僵硬极了。
可是她好像、大概、应该是真的不行
那些物件怎么用来着她当时也没好意思多听,只顾着说买,拿回家后也不敢多看,塞到柜子里头就抛之脑后,现在回想起来,连有什么东西都忘得干净。
现在问孟清心两人
那不就暴露她一直没敢用的事了吗要是再刨根问底,不小心将她一直让宁清歌主动,一个乾元回回被坤泽压在身下的事情说出,她汴京同号纨绔的脸往哪儿搁
可、可是不靠着这些,她哪能睡服对方人家一个顶级的坤泽,她连自己信香是什么都不知道。
盛拾月眼前一黑,倒不如宁清歌是乾元,自己是坤泽,脱光衣服往床上一躺就好
思绪间,那珍宝阁的阁主敲门而入,继而有诸多侍人端着木盘随后进来,盘中果然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就连孟清心、萧景两人都忍不住惊叹。
可盛拾月却神情恹恹,随意拿起块羊脂白玉的玉佩。
阁主连忙介绍道“殿下好眼光,这料子难得,几经波折才从西域那边采买回来,又请林大师亲自操刀”
不等阁主说完,她就道“记下。”
就是相中,记账买下的意思。
阁主表情一喜,又看见盛拾月拿起一枝发簪,立马就介绍道“这簪子特别,是我三下江南,才请得一位江南老师傅”
“记下。”
还没有介绍完的阁主硬生生将话给憋了回去,还没有缓过来就瞧见盛拾月再拿起一弯月梳子。
阁主“这梳子由一整块金丝楠木”
“记下。”
阁主笑容僵硬“殿下你现在拿着的耳环”
“记下。”
“翡翠手镯。”
“记下。”
“同心锁。”
“记下。”
那珍宝阁阁主从刚开始的笑容满面到麻木,最后甚至以为是那处得罪了盛拾月,惹得她故意胡闹,不由陪笑央求道“九殿下您这是做什么要是小人有哪儿做得不对,你直说就是,何必如此折腾小人。”
盛拾月顿时诧异,匆匆扫她一眼后,又看向她身后的戒指,抬手一指就道“这个也记下。”
而后才接道“我折腾你什么对了,你这儿有香
囊吗”
旁边的孟清心、萧景已然放弃多说,瞧盛拾月的模样,必然是要市面上所有关于定情的物件全买一遍,双手捧到某个丞相面前。
“香囊”珍宝阁阁主摸了摸额头的汗,头一回被人给难住。
盛拾月瞧她这模样,便知没有,摆了摆手就道“算了算了,就这些吧。”
语气竟有几分不满,像是没买够的模样。
珍宝阁阁主唯有苦笑,如今大梁恐怕也只就面前这位祖宗能够如此挥霍,毕竟这里头的任意一件东西,都在万两以上。
盛拾月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又停顿住,问“你这儿有算盘吗”
阁主愣了下才道“有是有”
自从京中冒出个孟清心这样的奇葩后,哪家银铺、金店没有个专门打制的算盘镇场子
否则就会被多事的客人找茬,就连个不学无术的纨绔都在腰间挂把金算盘,你们好歹也是个正经铺子,怎么连这都没有
一来一去,这算盘生意就红火起来了,不管其余老板如何骂骂咧咧,该买算盘还是得买,否则被客人三天两头的问,脑袋都要大上一圈。
“殿下想要什么算盘,金的、玉的还是旁的”
这物件和盛拾月所买的东西毫不沾边,莫名其妙就被提出,所以阁主一时犹豫,不知该说什么。
盛拾月却思索起来,既然跪在床板上没用,那就跪在算盘上,反正宁清歌不可能舍得自己跪太久。
要是对方还是之前那副样子,盛拾月就往凹凸不平的算盘一跪,即便她有满腔怒火也会散个干净,到时候再把这些东西往对方怀里一塞,眼睛一红开始哭,她就不信宁清歌不心疼。
她眼睛珠子一转,便忍不住得意,这可比“睡”服简单得多,也不怕孟清心两人后面提起、询问。
“金算盘、”盛拾月停顿了下,便忍不住纠结起来,感觉银算盘跪着更舒服些
但黄金确实要比白银软些,而银算盘只是看起来更舒服,至于什么木头,盛拾月压根没考虑过,既是要卖惨,那就得挑些看起来坚硬无比的东西,好让宁清歌心疼,觉得盛拾月受了多大的苦头。
可到底是金算盘好跪,还是银算盘不硌腿
要不都要了
她回去先试一试
盛拾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当即忽略周围人饱含深意的复杂眼神,便道“金的、银的各来一个。”
珍宝阁阁主收敛复杂情绪,当即称是。
再看孟清心、萧景两人,已经不想再揭穿盛拾月,只能给她挤出一抹生硬而尴尬的笑容。
还说不是妻管严呢,呸连跪地认错的算盘都要自己买
盛拾月才不管她们鄙夷的眼神,当即就道“你两挑个东西再走,记我账上。”
她看了眼窗外,见天色已近黄昏,便着急要走。
武试早已安排妥当,宁清歌这几日都不算太忙,能与其他朝臣一同离开宫门,盛
拾月估摸着时间,便想去寻她。
可不等她下楼,就听见不知是谁喊出的一声丞相大人,盛拾月顿时往窗下看,那熟悉马车正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挤出。
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随手抓住之前让人记下的和田玉佩,便急匆匆说了声“其他送到我府中,曲姨自会付钱,我先走了。”
萧景两人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人的身影就已消失在门外,台阶踩得砰砰作响。
两人对视一眼,很是无奈,只能跟在她身后慢慢下楼。
孟清心边走边道道“你今儿不回去了吧,一块吃个饭”
若在以前,她们三人要是早早出门,就得一块去樊楼吃个晚饭,而现在盛拾月提前跑了,孟清心就只能约萧景。
向来都答应的萧景却摇头,刚下楼就拿起了枝玉簪,不知偷偷瞧中了多久,而后才笑道“我答应画影,今日要去顺天府门口等她。”
熟悉的酸臭味又一次涌上来。
孟清心欲哭无泪,只能道“无趣一个一个都是妻管严,以后怕是连倚翠楼都去不得了”
萧景便笑,说“你阿娘不是在忙着给你挑媳妇吗过几天”
“得了吧她就是觉得盛九娶妻之后乖巧不少,便也想找个人来管束我。”
提到这事,孟清心气不打一处来来,连连骂道“一群重色轻友的家伙。”
随着她的声音散开,屋外的马车停下片刻后,又在挥鞭声中缓缓行驶。
风吹起车帘,隐隐能瞧见里头人的模样。
刚刚才买的算盘,现在就用上了。
方才还在嬉笑怒骂、一挥千金的纨绔,腿一曲就跪在了银制算盘上,可怜兮兮地往对面看,央求道“宁清歌你就别生气了,我真的知错了”
对面人一身宫裙,手中把玩着那块和田玉佩,垂眸不语的矜雅面容直叫人心颤。
盛拾月忍不住抬手去拽对方裙摆,左右来回摇,哼道“你怎么不理我”
道歉认错是真的,被娇惯的脾气也是真的,还没有跪下片刻就开始闹起来。
宁清歌抬眼瞧她,似笑非笑地问道“那你说说,那孟清心、萧景两人给你出了什么主意”
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这马车都没行驶出十米,她自个就竹筒倒豆子似的,一样不落地全交代完了,玉佩到了宁清歌手中,算盘跪在膝盖下,就连同伙都交代完了。
要是孟清心两人听见,指不定怎么追上来,将盛拾月这个没有用的妻管严大骂一顿。
可惜她们没办法听见,盛拾月抬了抬眼帘,清亮润泽的眼眸覆着一层水雾,越发可怜地道“这可都是她们的主意。”
宁清歌稍稍点了点头,不知道心里头相信了几分。
“我可想不到这些东西,真的与我无关,”盛拾月还在努力铺垫。
宁清歌却不耐烦,催促道“快说。”
盛拾月眉眼一塌,便道“孟清心和我说,
要先买些金银首饰,再带你去吃些好吃的,一求一哄三就”
“哦”宁清歌露出饶有兴致的浅笑。
盛拾月结结巴巴,好半天才挤出三个字“睡、睡服你。”
这话对盛拾月而言,实在有些尴尬,可宁清歌不肯放过她,居然还反问道“你想怎么睡服我”
前几回发生了什么,她又不是不知道,明摆着就是故意作弄盛拾月。
盛拾月顿时涨红了脸,将手中揪着的那一块布揉得全是褶皱,继而才极小声地冒出一句“我、我之前和她们去一个暗香阁的地方买、买了一点东西”
她羞窘极了,说完这话后就恨不得在找个车缝躲进去。
可宁清歌却十分平静地回应“我知道。”
什么
宁清歌什么时候知道
为什么会知道
盛拾月脑子里冒出一堆疑问,可脱口而出的话语却是“宁清歌你听我解释我就是被她们两人蛊惑了,一时好奇才买的,我肯定不会乱用在你身上的,你相信我,这种东西一想就没有用啊谁会用啊”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盛拾月也不管那些个为什么了,语速快得不行,生怕对方又生气,到时候罪上加罪,她可就更惨了
宁清歌却抬眼,似笑非笑地回”殿下怎么知道没有用”
哎
盛拾月一愣,震惊地看向她。
“我觉得她的意见不错,要是能倒过来更好,你说呢殿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