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闻一直待在谢玄烨的朝暮院,绿竹和红梅坐马车离开了谢府,未有人注意谢如闻是否也在马车内。
谢玄烨忙着处理公务,谢如闻就在他书房里溜溜达达,起初她还怕会打扰到他,后来发现,他处理公务时,极为认真。
根本不会被她所扰。
她就越发不顾忌,在他书房里待腻了,又跨过书房内门进了他的寝居,正巧浮生在屋内往香炉里添安神香,瞧见她问道“十五娘怎来这里了”
谢如闻随口说着“你忙你的,我随意看看。”浮生看着她轻笑了下,只忙自个的,左右他家公子是允许十五娘碰他的东西的。
他家公子自幼有洁净的癖好,不喜别人近他的身,也不喜别人碰他的物品,就连夫人也是一样。
浮生添好新香,端着小盘里清理掉的香灰出去了,谢如闻四下里瞧了会儿,灵动眸光被谢玄烨榻上的玉枕给吸住。
她抬步走过去,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眸光极亮,将谢玄烨歇息时用的玉枕拿起抱在怀里,口中轻喃“原来这玉枕是一对啊。”
去岁,她有一段时日夜间常做噩梦,不是一望无际的江水就是满地的死人,血流成河,用了安神汤都没用。
谢玄烨就送给了她一块玉枕,说是最能安眠。
原来,有两只。
因着她的那只玉枕下有一个暗扣机关,是以,她抱着谢玄烨的玉枕时,下意识去扣了下,玉枕暗匣里猛地蹦出一只拇指大小的白玉瓶。
谢如闻好奇如猫,将白玉瓶拿在手中,指腹翻转,见白玉瓶底写有五石散三个字,她心下一惊。
愣了片刻。
她听红梅与她说起过五石散,建康城里的士族子弟以及名士大家,乃至皇室,皆好服用此物,是一种流行风气,服用此物后能得到短时间内身体上的亢奋。
可是,这东西有瘾,且伤身。
她垂眸打量着小玉瓶,往谢玄烨书房的方向看了眼。
难道哥哥也在服用这个
谢如闻将玉枕放回原处,装作无事人一样回了谢玄烨的书房,见他依旧在认真处理公务,就往他身侧的蒲垫上一坐。
翻看起了谢玄烨早给她放在那里的书卷。
书案上的沙漏刚过了未时五刻,谢如闻等了他已经半个时辰了,窗外日光烈烈,透过新发的枝芽折射进屋内,点点碎光落在书案上。
暖暖的。
谢如闻手中的书卷只翻了两页,就困的有些睁不开眼,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一般,乌黑修长的睫羽在光照下格外漂亮。
她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过了有一刻钟,浮生走进书房,正欲开口,谢玄烨抬起修长的指节落在唇边“嘘。”浮生看到一旁睡得正香的谢如闻,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谢玄烨起身,先拿了件薄毯给谢如闻盖在身上,随后走出了书房,浮生上前道“公子,老夫人让您去她院中一趟。”
谢玄烨抬眸看了眼时辰,又透过窗牖看向谢如闻睡着的身影,对浮生吩咐“你留下来,别让她醒来见不到人。”
浮生“公子放心。”
谢敛昨日未与谢玄烨提起让谢如闻替谢清霜嫁去临渊王府这件事,他如何能不知道早几日不过是阮姨娘设的计罢了。
请道士入府,明面上是为府中人忧心,实则,是她提前知晓了临渊王欲纳十六娘为妾之事。
让道士言,谢府中的邪祟事皆因十五娘身上带有煞气,如此一来,让十五娘替十六娘嫁去王府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她是在为十五娘替十六娘嫁去王府做准备。
他思来想去,不如作罢。
可今儿午后,母亲身子不适,他去院中看她。
又说起了这件事。
谢老夫人有腿疾多年,依旧是在院中晒着太阳,身边一左一右是阮姨娘和她已嫁为人妇的女儿,阮姨娘有意提起这件事。
开口问老夫人“母亲,您这几日用了药,这身子也不见好,怎还又严重了呢。”她语气里尽是忧心。
老夫人闻言抬了抬眼皮,这还用说吗那个孩子生来就克她,之前在建康城外还好说,这几日回了府中,可不是身子用了药也不见好。
已是刘家妇的谢兰沅扬起嗓门,乐说着“适才我瞧见十五娘的马车出府了,母亲这身子明儿准能好。”
正好这时谢敛走进来,听到这句话,看了他这不让人省心的妹妹一眼,可他又向来孝敬,有关老夫人身子的事,不好多说。
谢兰沅便跟阮氏闲聊“你那道士在哪找的,回头我去请来也去我们刘府上瞧瞧去。”阮姨娘闻言叹气“我也是昨日才知道,那道士死了。”
谢兰沅哎呀一声“死了这十五娘身上的煞气也忒重了,这道士说她几句,把人道士都给克死了。”
谢敛看了她一眼,打断她的话,与谢老夫人道“我已请了太医院的人来,母亲身子不适,定能医治。”
谢老夫人看向谢敛,似是不厌其烦道“赶紧把那孩子给送走,笄礼也结束了,怎得这么件小事一直还办不成”
谢敛讪笑“我明日便与慕之说。”
谢兰沅又接话,咋咋呼呼的“让一个庶女离开,还要问慕之啊。”她本只是随口一句话,倒是惹到了谢老夫人。
这几年,谢玄烨与她这个祖母越发不亲近了。
他如今再是在朝中身居高位,可回到家中,谢氏一族有谢氏的族规,他是晚辈,岂有不听长辈的道理
谢老夫人冷了脸,开口道“他这会儿在府上,去把他请过来,我亲自与他说。”
谢如闻睡醒的时候正好是申时,若谢玄烨这会儿还在书房的话,公务也已处理完,他们可以一起走地道回揽月苑。
谢如闻尤为佩服他这一点,他对她许诺过的时辰从未食言过,就连不能确定的事,到了时辰,他也都会做到。
可她睁开惺忪的眸子,映入眼帘的只有浮生,她轻轻打了个哈欠,从书案前站起身问浮生“哥哥呢”
浮生向来拿谢玄烨的话当铁律,怕谢如闻一觉睡醒见不到人,就在书房内坐着,正所谓秋乏春困,他也有些打瞌睡。
闻言,浮生猛地站起身“十五娘,公子去老夫人那里了,”浮生看了看时辰“应是快回来了。”
谢如闻听到老夫人几个字,心里莫名的不悦,她又坐在书案前,用了些茶水,等了谢玄烨有一刻钟,见他还是没有回来。
她拿起笔架上的一只兔毫笔,又取了张谢玄烨惯用的名贵银光纸,提笔落字,给谢玄烨留了张书信。
让浮生陪着她进了地道,先回了揽月苑。
早在昨日,谢玄烨就已命揽月苑里的下人开始准备了,谢如闻这回的生辰与往年不同,她长大了。
女子及笄,是一生中极为重要的事,作为兄长,他想照顾好她,也想给她一个难忘的及笄礼。
谢如闻刚出地道,走在地道入口处的竹林中,就已发现了揽月苑的不同,茂密葱郁的竹林每隔一步便悬挂了一只竹灯。
竹灯下还挂了铜铃。
春风拂动,不止带来了花香,还有铃铛清响,她抬眸瞧着,清秀的眉眼含着喜悦,有些后悔没能和谢玄烨一道来了。
浮生在一旁得意道“十五娘喜欢吗公子让人准备的,”浮生一时没止住话,接着道“满月院的二层阁楼上布置的更好看呢。”
谢如闻朱唇轻动“是吗浮生,你别跟着我了,快回哥哥的书房去,让他早些来,别让我等急了。”
浮生笑笑“我这就去。”
谢如闻回到揽月苑的时辰是申时三刻,她回到她的上弦院换了身石榴红百褶裙,平日里素净的一张脸还擦了些胭脂。
她本就生的芙蓉国色,稍染粉黛,让少女一张灵动娇俏的脸庞添了几分清媚,一切都恰到好处,女子的柔情与少女的灵动相合。
绿竹在一旁看着,纳闷道“昨个还觉着十五娘是个小娘子,今儿不过多了一日,却觉得十五娘变成大姑娘了。”
红梅在一旁接腔“可不是嘛,及笄了。”她在一旁观着谢如闻的身形,纤秾合度,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该纤细的地方那是一丁点都不多余。
绿竹笑“这是心理的事,十五娘昨儿也这样。”
谢如闻收拾好,抱着二痴和绿竹红梅一道去了谢玄烨平日里住着的满月院,上了二层阁楼时,她才发现。
西山的晚霞如火一样在烧。
已是酉时了。
她站在阁楼东侧一角,往那片郁郁葱葱的竹林望着,天色马上就要暗下了,哥哥怎么还不来。她在心里想着,隐隐觉得不安。
这个时辰的日光暗下的格外快,谢如闻怔会儿神的功夫,日光已隐没西山,全然不见,只剩二层阁楼上明亮的烛火来回摇晃。
谢如闻“绿竹,你去拉响铜铃,催一催他。”
绿竹诶了声,知道她等的急,一溜烟的下了阁楼往那片竹林去了。
往日里,揽月苑这边拉响铜铃,只要谢玄烨书房里有人,一刻钟后,无念就会出现在这里,而这会儿,铜铃拉响已半个时辰。
也不见个人影。
灯架上的烛火将谢如闻的脸庞映亮,少女兴奋的眉眼逐渐变得落寞,再到燥意染上眉眼。红梅见到她这副神色。
打心眼里害怕。
躲得远远的。
只绿竹在一旁说着“十五娘别急,许是公子有事处理,书房内没人在呢。”
谢如闻不吭声,漆黑的眸子只直直的望着已被烛火映成一片的竹林。阁楼上的静谧衬的夜间的风格外的狂肆。
好几次,谢如闻都以为哥哥从地道里走出来了。可她等了会儿,就再没了动静,直到夜色深重,她身上被风吹得有些冷。
谢如闻打了个颤,回身对绿竹道“走吧,我困了。”往日里她都歇下的早,谢玄烨一直是知道的。
她这边回了上弦院,刚坐在榻上,景山在院中求见,手中还端了碗冒着热气的长寿面,谢如闻让他进了屋,景山将面碗放在小几上,用手告诉她生辰得吃长寿面。
谢如闻看了他一眼“我吃过了。”她扯了谎,景山的神色有几分落寞,又给她指了指汤面,神色严肃的给她比划必须吃。
谢如闻“”
关于景山给她做长寿面这件事,这些年一直都是有的,而且,景山还总是说错她的生辰,她今岁明明刚十五。
景山却不止一次说她十六了。
这些年,她虽未问过,却能感觉到,景山对她特别亲,跟其他人的亲近不同,景山总让她觉得,他们才该是一样的人。
谢如闻看着他的眼睛,便不忍再说不吃,让绿竹给她端过来,当着景山的面挑了几根面给吃了,吃完还呐一声,给景山看。
这边,谢玄烨回到书房已是亥时五刻,他一眼就瞧见了谢如闻给他留在书案上的书信,他俯身拿起,打开了纸页。
上面是谢如闻惯用的清丽小楷哥哥,我先回揽月苑了,往年这个时节山中的羊肚菌都长出来了,我回去采些让吴娘给烧上。
你早些来,不要耽搁用饭了。
谢玄烨看完书信,抬步就要往博古书架后走,浮生上前扶住他“公子,无念去请大夫了,先让大夫上了药再去找十五娘罢。”
谢玄烨轮廓分明的脸庞在烛火下显出几分清瘦,薄润的唇泛白,没有一丝血色,他吩咐浮生“你先去走一趟,别让她担心。”
浮生应是。
临近子时,浮生来到上弦院,和绿竹在院中说话,谢如闻这种沾了枕头就入睡的人,根本没睡下,她身上只着了件中衣就下了榻。
在窗边听着。
浮生刚说完,谢如闻就瞧见上弦院门前走进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他嗓音有些暗哑,在院中唤她“阿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