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尚毕竟是袁绍的亲儿子,不久之前还是最受宠爱的儿子,他一路长大,考虑的都是袁家的未来,都是如何让袁家发展壮大,更进一步代汉为帝。
在袁尚的宏大设想中,他将继承袁绍的基业和兵马,之后率军与徐庶决战,在轰轰烈烈的激战后决定袁家命运的走向。
无论胜败,起码他激烈的战斗过,不辜负袁家子弟之名。
但是刘夫人显然不是这个思路——刘夫人一直坚定的认为,首先要有袁尚,之后才有袁家。
要是袁尚没有得到应有的地位,那袁家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甚至袁家活的更好她还会更嫉妒。
双输好过只有袁家自己赢,这就是刘夫人的一贯思路。
反正我姓刘,实在不行我就化身大汉纯臣,将野心勃勃的袁家一举歼灭。
不服咱们就一起毁灭,反正绝不能让火药这种东西落在袁谭的手中!
刘夫人的疯狂让袁尚都有点畏惧,不过自从失去袁绍的宠爱之后,袁尚的心态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看看,要是朱然不识抬举,就听母亲的。
袁绍此刻也收到了韩珩的书信。
他看后连连赞叹,又多少有点后悔,对耿苞慢慢发着牢骚。
“之前我军就已经以雷霆手段攻破白马,当时诸公都说此事万万不能,我也以为是中了刘备的算计,这才将郭公则撤回来。
当日没有人作证,此番可是众人都看得清楚,郭公则果然有雷霆手段,只是为我等不识。
若是当日不后退,此等神物也不至于用在白马,说不定我等现在已经在围攻许县,无数火弹一齐砸入许县,便是徐元直准备再妥当,也足以让贼人心惊胆寒。”
袁绍从韩珩书信中得知,火药确实是威力无穷,可若是用来攻打坚城,只怕还是差了点,现在用出来,徐庶等人肯定会有了准备,攻打白马用这种手段确实是浪费了,要是当时能信任郭图,并不把白马的兵收回来……
哎,不过现在也不能说如何了。
袁绍稍稍振作精神,沉吟道:
“诸将以为如何?”
耿苞苦笑道:
“之前田军师看过韩监军的书信,说这火药之法大妙,不如我等先召见朱然,以其为督监多造火药,之后我军再徐徐向前,遭遇敌军大军向前,则先以火药威慑敌胆,随即全军向前厮杀!”
要是以前,以田丰的脾气直接就说这东西现在用处一般,还是过几年看看再说。
可现在田丰也进步了不少,知道跟袁绍沟通等讲究方式方法,沮授死了,现在很多事情他必须小心慎重。
他认为火药这东西从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日后再稍稍改进,一定威力无穷,可这需要多少光阴?
尤其是之前韩珩在书信上老实说火药这东西只有朱然自己懂,万一朱然手头只有这些东西,袁绍大军贸然向前,岂不是中计了。
思考片刻,田丰道:
“某以为,不如遣一心腹之人,先表彰朱然功绩,之后详细探查一番,再定进军之策。
我军……”
“这是什么话!”
还不等田丰说完,袁绍军的谋士荀谌已经迫不及待地道:
“所谓兵贵神速,我军囤驻黎阳许久,正是泰山压顶之势,若不速速向前,百姓必然劳累苦闷,日后怎敢再呼应我等向前?
现在前军已经攻破白马,张文远、高孟观已经杀来,再过片刻,又是徐公明等人,是不是要把徐庶、吕布一起等来我军再南下?
若是不进,我等屯在此处又要如何?”
荀谌一直是坚定的南下派。
不为什么,因为荀谌是颍川人。
颍川是个很微妙的所在,现在大部分的颍川人已经投向了徐庶,现在有可能还有很多人是被迫的,可再过些时日,他们的利益狠狠绑在一起的时候,颍川人就彻底没有了回头的希望。
荀谌感觉自己就是被抛弃的那个人。
很久之前他就是荀家最优秀的那个人,荀彧都是来投奔他的,众多的颍川名士也是在他的劝说之下纷纷来到河北避祸,生生在河北众多士子之中造就了颍川一派。
可以说,荀谌跟荀彧扮演的几乎是相同的角色,区别就是他跟随的是谁。
荀彧追随的曹操被徐庶狠狠击败流离的时候荀谌还带着怜悯来看待他们,他曾经微笑着说荀彧缺少眼光,不能了解天命。
他坚信自己追随的袁绍是最正确的选择,只要袁绍发动进攻,这天下没有任何一个诸侯可以挡住他辛苦操练出来的百战精兵。
可随着徐庶崛起,这一切都化作了泡影。
之前他们每次摆出要南征姿态的时候,荀谌都会接到一大堆来自故乡的家书。
这些人或是问安,或是讨好,字里行间都是对荀谌的讨好和崇拜,赌咒发誓只要袁绍越过黄河,他们都会箪食壶浆迎接王师,然后将自己的子侄全都送过去鞍前马后服侍荀谌。
可之后因为袁绍军屡屡在与徐庶军的激战中落败,这些书信越来越少。
这次南下,荀谌一直没有收到家乡的书信,好不容易盼来了一封,还是荀彧的提醒信——荀彧在书信上告诉荀谌,郭嘉可能要挖开黄河水淹颍川,让荀谌千万不能与郭嘉同流合污。
这封信把荀谌看得火冒三丈,要不是他的修养不错,几乎要指着荀彧的鼻子骂出来。
这封信是给我的?
我能做出这种事?
我会与郭嘉同流合污?你是怎么想的?
不过想想,现在的形势,这好像是扭转战局的最后方法了。
郭嘉就这么大张旗鼓地去挖黄河是肯定要失败的,除非是袁绍军大举南下,吸引徐庶军的注意力,这才能给郭嘉争取挖开黄河的机会。
虽然水淹自己老家这种事确实是有点丧失人性了,可这是郭嘉做的,关我什么事?
现在荀谌并不知道郭嘉已经失败,听说郭图已经再次攻破白马,还拿出了从来没有人见过的强大兵器,荀谌大喜过望,今天一定要说服袁绍立刻南下!
袁绍看着荀谌脸上的桀骜乖张,疲惫地笑道:
“友若以为,我军非南进不成?”
荀谌淡然一笑,先不屑地看了田丰一眼,随即点头道:
“不错,非得立刻南进——我刚刚收到消息,贼人的兵马调度不灵,还有不少人尚在集结,袁翔鼠辈已经急匆匆奔赴乌巢,要亲自阻挡我军前进。
我军何不趁着贼军尚未集结,乱军从中直取袁翔,稍稍犹豫,贼人大军再至,岂不是辜负了我等十万精兵?”
袁绍这次出动七万兵马,号称十万,的的确确是主力尽出,甚至没有考虑敌人会不会从上党进攻,可谓是不成功就成仁。
这么大的架势都摆出来了,要是再不一举南下将敌人彻底消灭,袁绍先别说如何,荀谌肯定成了天大的笑话。
因此,他一定要进攻。
袁绍听说袁翔已经进驻乌巢,心中一凛,田丰却已经迫不及待地道:
“徐庶没有动吗?”
荀谌不情愿地道:
“眼下暂未发现徐庶军调动。”
“嗯。”田丰重重点头,寒声道,“又是上党之策!”
徐庶在上党大战中亲自诱敌,让袁绍军大军围攻,凭借自己和吕布惊人的战斗力死死挡住,待战斗进入相持的时候就是徐庶破敌的时候。
不得不承认,徐庶军的战斗力在袁绍军之上,雒阳方向的徐庶、荆州方向的麹义都没有出现,田丰反正是不会心安。
上党之败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这招让他仍然心有余悸。
荀谌心中暗恨,脸上的表情却愈发温和。
他冲袁绍恭敬地行礼,平静地道:
“太尉是想尽力一战,以壮太尉之名,还是将此事留给儿孙,为天下人耻笑?
荀某甘为陷阵之卒,不愿做富家闲汉,还请太尉决断了!”
田丰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妙。
这种话,之前袁氏的谋士都说好绝不能说出口,因为肯定会大大刺激袁绍的心神,逼着袁绍做些莽撞之事。
果然,听了荀谌的揶揄,袁绍的脸色立刻大变。
他缓缓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看着荀谌,满脸怨毒凶狠的模样让荀谌都有点畏惧。
袁绍冷笑道;
“友若,汝以为袁绍怕死?因此在此裹足不前?”
荀谌现在已经不考虑自己的前程了,他朗声道:
“谌原知太尉是英雄,所以才撇家舍业,一直跟随太尉厮杀!当年我亲眼见太尉勇猛无敌,当真是天下一等一的壮士、豪杰。
可现在……谌不敢说知太尉如何!”
袁绍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这是很粗浅的激将法,若是正常人那都是不会上当的。
但荀谌知道,袁绍一定会。
他极其在乎自己的荣誉和脸面,这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现在有人拿这个质疑他,等于直接触碰袁绍的逆鳞。
袁绍心中转过不知多少个念头,他轻轻攥紧拳头,寒声道:
“我等当年兵力薄弱,公孙瓒十万大军到来我尚且不惧。
现在我军拥兵十万,都是北地人杰,何惧徐庶?
顿足不前让天下人耻笑,好,我等这便渡河,不破徐庶,绝不收兵!”
荀谌心中一振,他知道这么说肯定会引来袁绍的不满和仇恨,但这又不要紧。
这一战要是赢了,他就是规劝袁绍向前的英雄。
要是这一战输了……
那袁绍仇恨不仇恨的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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