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鉴秋步履平稳地走进了镜像回廊。
折叠的空间犹如镜面变化的万花筒,雪花一般的棱形侧面折射出七彩的光晕,而那闪烁的光晕之下,却是虚空深渊一般幻灭的阴影,人一旦走入起其中,大概率会迷失自我,永远失去回到现实维度的方向。
梁鉴秋盯着那不断变换的虚影,他的头脑明明很清醒,但却又有些发晕,仿佛视线中的一切都变成了扭动的漩涡和急转的光影,直到从镜像回廊中走出,他才猛地意识到,自己手中还攥着手机,而动作,依旧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因为长时间过于用力的做同一个动作,他的小臂已经变得僵硬无比,犹如木石一般。
他的掌心中,也全都是冰冷滑腻的汗液。
“梁老,梁老”
似乎有什么人在叫他。
梁鉴秋缓缓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周林溪,而他此时所在的,却正是陈副局的办公室门口的走廊,刚才进入镜像回廊时他的全部心思都在观察身后检测室的变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去往什么地方,而现在看来,他潜意识地便来找他的老友,同样也是神秘事务局当下的最高主事人,陈副局了。
“您怎么了”周林溪面带疑惑,“是在打电话吗。”
梁鉴秋这才将扣在耳边的手机缓缓拿了下来,手机屏幕已经黑了,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电话,他只是为了转移那位“研究员”的注意力才估计做出的假动作而已。
“您的脸色,好像有点不好。”周林溪提醒道。
“没事,”梁鉴秋将自己的手机收起,状似随意地问周林溪,“老陈在里面吗”
“在,”周林溪侧开身形让出门口,“不过现在里面还有别人,您恐怕得稍等一会儿。”
“没关系。”梁鉴秋摆了摆手,见周林溪转身要走,他脱口叫道,“林溪”
周林溪脚步一停,回过头问“怎么了”
“我之前和南音一起去荒漠带回来的编号12395遗址的采样,你还记得吗”梁鉴秋低声问。
“记得啊,怎么了。”周林溪神情困惑,似乎对他这个问题有些摸不着头脑。
“样本检测结果出了吗”
周林溪面色一凝,微微皱眉地“啧”了一声,才略带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您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这回事,结果出没出我还真不知道我一会儿叫人过去问问”
梁鉴秋心中凛然一寒,周林溪果然也被某种力量所影响了。
他打断周林溪的话“别去,我刚才过去问过,说是机器坏了,结果要等明天。”
“哦”周林溪答应着,心中却更加疑惑起来,既然梁鉴秋都去过了,他刚才为什么还要问自己知不知道检测结果
“这件事你暂时不要再管了。”梁鉴秋沉声道,“我会去跟进。”
异常副本和入侵事件遗址的事情是白枫林和神秘事务局联合处理,梁鉴秋又亲自去了荒漠一
趟,这个要求无可厚非,但是周林溪还是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但他一时间又说不上来这种怪异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也就只能点了点头,再度转身离开。
而在他身后,梁鉴秋却神色有些复杂地,微微倒吸一口冷气。
检测室那位研究员恐怕早就不是什么研究员了,而刚才梁鉴秋的“隐匿之眼”一瞥之下,他几乎即刻就辨认出来,那潜藏于研究眼影子中的灰色雾气,赫然便是几天前,在白枫林意图夺取他身体的灰影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此物既然连封鸢都奈何不了,就说明根本不是他这种等级的存在所能对付的。那天晚上封鸢提及他两次遇到这种灰影第一次是在那位叫张弋调查员身上,但是这调查员本身应该在医院的入侵事件中殉职,而灰影占据他的身体,借此混入了神秘事务局。
第二次,同样是医院的入侵事件,灰影借由一只入侵生物去到了白枫林,如果不是封鸢正好在场,恐怕梁鉴秋的下场和那位调查员一样。
而第三次,也就是今天。
灰影伪装成检测室的研究员
最近没有发生过什么入侵事件,研究员作为技术人员,也无需参加什么外勤任务,灰影是从什么途径侵入研究员的身体的
研究员他们每天的工内容都是固定的,所面对的基本也都是神秘事务局的内部人员不,除了人之外,他们还需要接触的还有来自各种事件现场的入侵物和采集样本
梁鉴秋原本木然盯着虚空的目光倏然一沉。
难道就是他从荒漠遗址带回来的那份样本
当时封鸢用特殊手段探测过,遗址确实存在过空间裂隙,而遗址上的污染数值又诡异的保持着一个恒定数数年未曾变化过或许这一切,都是因为入侵并未停止,那道灰影一直潜藏于某处,等待着这样一个机会
梁鉴秋几乎立刻转身便往陈副局的办公室走去,可是就在他站在那扇熟悉的办公室门口时,抬起的、即将要扣下门扉的手却又骤然停在了空中。
不论他的猜测是否正确,这重新出现的灰影又是从何而来,它暗中潜藏,夺取神秘事务局工作人员阿的躯体又是原因在何一个不容辩驳、不可忽略的事实却是,他,甚至是神秘事务局所在所有调查员,哪怕是周林溪、南音这种五级觉醒者,也没有办法对付这种诡异之物。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将此事告诉陈副局,是否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可是如果不告知陈副局,他又该怎样去妥善处理此事
这个问题出现的同时答案也随之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他想,现下别说是神秘事务局,恐怕整个现实维度能解决这件事的,只有祂了。
封鸢。
自从知道封鸢的真实存在之后,每次想起这个名字,梁鉴秋都觉得心中十分微妙,一个人类的名字,却被用来称呼一位神明一般的存在,而这位存在还欣然接受之。
而就在这时,
面前的办公室门忽然开了。
“梁先生”里面走出来的是一个中年工程师,显然也是和梁鉴秋认识,“您是来找陈副局的吗”
里面的陈副局显然也听到了声音,抬起头,纳罕“老梁,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先走了,”工程师挥了挥手,“现在就回去排查检修。”
“怎么了”梁鉴秋随口问了一句。
工程师都已经走出去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梁鉴秋道“网络故障,也不知道是设备坏了还是天气影响,我们局里可好多年没出过这种情况了”
他的神情看上去颇有些焦头烂额,语气也似有些抱怨,但一回答完梁鉴秋的问题,就脚底生风一般离开了。
梁鉴秋闻言眉头微皱,忽然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果然网络显示未知,不仅如此,信号也没有。
“我感觉这个天气有点不对,”陈副局从办公桌后走出来,看向了水雾弥漫的窗外,半晌不见站在门口的梁鉴秋有所动作,玩笑道,“你杵门口要给我当门神”
可是梁鉴秋却面色一变,转身就走。
“诶”
陈副局的疑惑甚至都没有来得及问出口,梁鉴秋的身影已经被门口倏然浮现的棱形镜面所淹没。
不论网络和通讯信号是因为什么而故障,平常的通讯的方式肯定是用不了了,梁鉴秋决定,亲自去找封鸢一趟。
好在他第一次见到封鸢时就因为怀疑他而仔细看过他的社会档案,知道他的工作单位在什么地方,而一个小时钱前他们在白枫林分别时,封鸢说过自己要回去上班。
可是几秒钟后,梁鉴秋却出现在了神秘事务局的一楼大厅之中。
他看着此时略显空寂的大厅,心中蓦然一沉。
传送出了问题,和周林溪一样,有某种力量正在试图阻止他去找封鸢。
他便果断的放弃了传送,也已经顾不得是否会打草惊蛇了,他在门口的拿了一把伞,义无反顾地冲进了大雨之中。
此时的雨幕给人感觉仿佛已经不是雨,而是站在一片湍流的瀑布之中,脆弱的伞盖支撑起一片勉强干燥的空间,可是几乎转瞬便又被飘摇的雨柱所击溃,那些雨流犹如实质化的雾气,世界唯有茫然一片白色,失去了原本的面目一般。
神秘事务局的工作人员除了觉醒者之外,还有一部分普通人,因此神秘事务局的选址周围公共交通同样便利,天气实在恶劣,公交车和出租车难行,可是地铁却尚未停运,梁鉴秋用了几个秘术,很顺利地便到了地铁站,好在他这个“老年人”有随身携带纸币应急的习惯,正好用来买了张地铁票。
地铁车厢空空荡荡,数截车厢之中除了他之外也只有寥寥几人,他在心中默默回忆着刚才记住的地铁线路图,抬头,看到地铁车窗中,飞速闪逝的光影。
一站,两站,三站六站,七站。
他拎着还在稍微滴水的伞,下车去换乘。平水大区距离中心区并不算近,哪怕交通极
其便利的中心城,要横穿几个大区去到平水,也依旧需要不短的时间。
就在梁鉴秋换乘的第二趟车刚走出三站的时候,车厢里忽然响起广播的声音“各位乘客请注意,因为恶劣天气,本次列车将于前方到站后停止运营,请您携带好随身物品,有序下车。”
果然梁鉴秋心中已经有所准备,便随着稀稀拉拉的乘客离开了车厢,地铁工作人员建议乘客暂时在地铁站等待一会,应急管理局大概会派车来送他们离开,梁鉴秋大概估算了一下这里距离封鸢公司的位置,不算远,于是便再度冲进了大雨之中。
路上见不到一个行人,车辆倒是有几辆,但无一不是在里面积水中缓慢前行,生怕在这能见度极低的雨幕里撞到什么东西,远望去都犹如涨潮时在水中爬行的乌龟。
才是下午的光景,天色却已经阴沉至极,而道路两旁路灯却不知何时早已亮起,可是在这连绵雨幕之中却显得支离破碎,光亮一闪便被滔滔不绝的雨水冲刷而去,仿佛将死的萤火虫一般。
梁鉴秋在雨中艰难地行走,忽然,他的前方“砰”一声巨响,一辆中型卡车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翻到在地,所幸车中司机机灵提前便从驾驶室跳了出来,可是这样一来,这条本就不宽阔的道路就被挡住了大半,模糊雨幕中传来司机的破口大骂声。
梁鉴秋遥遥看了眼路口,转身通过马路从另外一边绕行。他走到路边的时抬头看了一眼雨雾中天空,那翻滚的霾云竟然隐隐透出几分不详的暗红,他不及多想,加快了脚步。
一股猛烈的狂风席卷,他手中的伞背被吹翻,梁鉴秋也就顺势放开了伞的手柄,那黑色的伞随风而走,犹如一片飘零的花瓣,转瞬便消失在了大雨之中。
而那股骤然卷掠的狂风吹得他的身形竟然难以再前行寸步。
那种力量的“自阻挠”愈演愈烈了。
前方的雨幕冲击成一片流动的“幕墙”,对岸的世界一片模糊不清,而似乎被阻挡在了这边。
他的灵性竟然无端开始预警,似乎前方的迷雾中有极其可怕的东西,他不应该再前进分毫。
收藏家摘掉了眼镜,清明的眼瞳中似乎有星火般的碎光聚集,随即,他劈手将数道白光打了出去,周围的迷雾犹如被风搅动一般,逐渐凝聚成了一个庞大无比的漩涡。
天边的暮云翻滚如浪,云隙之中又似有蒙昧的光亮透出,只是那光亮暗沉无比,犹如沉淀的血色,不过转瞬,又被雨幕遮蔽而去。
灵性预警大作,梁鉴秋一咬牙,冲进了水汽旋涡之中。
他觉得自己的躯体似乎变得沉重无比,仿佛他穿过的不是雨幕,而是一片凝厚黏腻的沼泽,又似乎有无数只手在身后拉扯着他,但是它们并非是为了促使他退后,而犹如是要将他撕扯得粉碎。
梁鉴秋迈出了极其艰难的一步。
他低头,眼看着自己的脚步正在寸寸后退,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一股浓郁的力量从他的精神体中弥漫而出,将他往前推了一把。
身后的拉扯消失了。
雨流依旧滂沱无比,可是那凭空出现的巨大漩涡也不见了踪影,仿佛那只是自己刚才一瞬的幻觉。
灵性
收藏家心中惊讶无比,刚才那一瞬间爆发将他从漩涡中拉扯而出的,正是他自己的灵性力量,他从未感觉到自己的灵性力量有如此充盈过,难道,这也是意识重铸的“馈赠”之一
他不由地苦笑一声,如此昂贵的馈赠,不知道自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但是此时的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些,他再次使用秘术暂时隔开雨幕,快步便往封鸢公司的方向走去。
“这雨要是不停,我们今天该不会下不了班吧”顾苏白站在窗户跟前,看着外面的大雨,小声嘀咕道,“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我要是你,我就肯定不来了。请半天假是请,请一天假也是请,更何况雨还这么大。”封鸢靠在椅子上,闲闲地道。
一个中午过去了,公司的网络依旧没有恢复,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恢复不了了,于是他就在这光明正大的摸鱼。
然后报应就来了,从三楼上来的梁总忽然叫他“商业化部要开周会,叫你去参加呢。”
“啊”封鸢有点懵了,“网都没有,怎么开会”
“开会时用嘴巴说,用耳朵听,你的耳朵和嘴需要联网吗”梁总毫不客气地道。
封鸢“”
他垮起个死人脸去了三楼。
而就在封鸢去三楼后不久,一楼的前台忽然上来,望着封鸢空荡荡的工位,问在一旁和和顾苏白说话的梁总“封鸢不在吗,楼下有人找与他。”
“开会去了,”梁总随口道,“谁找他啊。”
“不认识,”前台摇头,“是一个老先生,看着像是大学老师之类的学者,戴眼睛的,说是姓梁。”
前台说着,忽然盯着梁总看了几秒钟,大为惊讶地道“好像和梁总有点像的”
“啊”梁总笑道,“我就说我有学者气质等等,你刚说这人姓什么”
“姓梁来着,正好和您一个姓呢。”
梁总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忽然一指电梯的方向道“你带我下去看看。”
前台以为他是关心自己部门员工,也就没有多想的带他下去了,而一出大厅电梯间梁总就看到了站在前台不远处,满面肃然之色的梁鉴秋,不禁愣住了,脱口道“二舅,你怎么在这”
梁鉴秋比他还懵逼,上下打量了一会梁总,又往周围看了几眼,确认前台的公司名字和记忆中的没有什么差别,自己确实没有走错之后,又收回目光看着梁总,皱眉“我还问你呢,你怎么在这。”
“我在这上班啊,”梁总挠了挠头,郁闷道,“不是,您是我亲舅吗,都不知道我在哪上班”
梁鉴秋“我知道这个干什么”
“那您来我们公司干什么”梁总疑惑道,“
等等,找封鸢的不会是你吧”
梁鉴秋一怔,随即眉头微皱你认识heihei封鸢
想看其恕的下班,然后变成无限副本boss吗请记住的域名
“我当然认识,”梁总道,“这是我部门的员工,我是他领导。”
领导梁鉴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你怎么敢的啊
但是他此时顾不上计较这些了,问道“他呢”
“开会去了,我就是听前台说有人找他,长得还和我有点像我才下来看的不是二舅,你怎么认识封鸢这小子的,找他什么事儿”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梁鉴秋顿时觉得比十个序列121在自己耳朵边大哭大闹还要头疼,他只得道“下次再说。”
“好吧,”面对长辈,梁总再好奇也只能收起好奇心了,回头对梁鉴秋道,“要不上去等吧,他开会估计还得一会儿。”
梁鉴秋略一思索,点头“行。”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等两个人上楼回到办公室是,封鸢却已经回来了,而且似乎还是先他们一步刚回来,正在放下手中的笔记本。
梁总随口问“这就回来了,会开得怎么样”
封鸢就手里的本子往桌上一甩“我就说他们这个会开不成,连网都没有,数据根本传输不过来,拿个u盘在那鼓捣来鼓捣去半天也搞不明白,浪费我的时间诶,梁老师”
封鸢看清楚梁总身后人影的面容后惊讶了一瞬“您怎么来了。”
“我刚要给你说,”小诗插话道,“刚才前台上来说,有个人在一楼找你来着。”
封鸢微微挑眉,心中疑惑梁鉴秋为什么忽然来找自己,而就在这时,梁总让开过道,从旁边拉过来一把椅子对梁鉴秋道“二舅,来坐,给你介绍一下我同事,我们部门就只有我们四个人”
“这是封鸢。你已经认识了。”
听到梁总对梁鉴秋的称呼,封鸢也有些诧异地瞪大眼睛,而不等梁总继续介绍,梁鉴秋的目光便已经落在了顾苏白和小诗的脸上,看着这两张年轻的面孔,他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了。
顾苏白他今天早上刚见过,而且还是见过两次,周林溪的办公室见过一次,无限游戏副本里又见过一次,第二次见时,这个看似腼腆的青年正用炸弹炸开了一只五六米长的怪兽恐蜥的脑袋,而他据说还是上次白夜信徒和放逐者入侵现实维度的亲历者,一个经历丰富到连他这个调查员听了都要为之感叹的年轻人。
而另外一个女孩子,他也再熟悉不过,这正是他的老友,神秘事务局副局长陈翎和的宝贝女儿,老陈当年的实力比他尤高一筹,五级觉醒者的直系血亲后代又能弱到哪里去虽然这姑娘现在看上去平平无奇,可是她身上埋藏着什么秘密,梁鉴秋就算不是非常清楚,也知道其中的厉害之处。
还有封鸢。
一个部门四个人,除了领导之外,竟然没一个省油的灯。
梁鉴秋神情复杂地看向自己的外甥,梁总犹自疑惑“怎么了”
梁鉴秋沉默半晌,开口道“梁同,没想到,你是个要干大事的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