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
曹昂才无比确信,自己先前的判断并未出错。
眼前这名被管家称之为大小姐的蔡姓女子,就是蔡邕之女蔡琰,自己在洛阳城获得的那千卷诗书的主人。
也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蔡文姬。
不过现在应该叫蔡昭姬,之所以改称蔡文姬,只是为了避司马昭的讳而已,当然现在有曹昂的存在,司马家赶紧死一边去,往后再也没有谁需要避他们司马家的名讳。
在知晓了蔡昭姬的身份之后。
关于此女的身世背景和人生际遇,瞬间就涌上曹昂的心头。
先是嫁给了卫仲道。
结果这位河东卫家的子弟是个病秧子,嫁过去没多久,那家伙就病死了。
使得蔡昭姬,只能返回当时已经移居于长安的家中。
然而过了没一两年,其父亲蔡邕,就因为脑子不太清醒,说错了话,被王允趁机下狱整死。
蔡琰便失去了唯一的依靠。
整个前半生,可谓颠沛流离。
而这,还只是命运刚刚开始发力。
紧接着便是长安地区的连番大乱。
随着董卓践踏,以及董卓死后,李傕郭汜的祸乱,整個长安地区沦为了一片荒土,各方势力将此搅成了一锅粥。
甚至连南匈奴这样的北方异族,也三天两头跑到关中来劫掠。
彼时蔡琰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被劫去了北方。
自那之后,便开启了凄凉悲苦的后半生,怎一个惨字了得
纵观其一生。
可以说是深受命运的捉弄,老天从来不曾眷顾于她。
虽然因为文采斐然,学识渊博,精通音律而青史留名。
但也同样因为其平生境遇,而饱受世人的怜惜,令人为之嗟乎叹惋。
曹昂便是其中之一
原本他并未对此女有什么想法,尽管长得国色天香,如诗如画,但曹昂不可能看见漂亮的就抢回家。
更何况人家这是去赴婚约,曹昂要是做些什么,那就显得很不道德。
但他现在改变主意了
在得知这就是蔡昭姬之后,曹昂推翻了之前脑海里的所有念头。
现在他就只有一个想法。
道德算个屁
我,曹昂,今天就要干一件不道德的事,那就是把这个女人抢回家
没人能阻止得了我,谁来都不好使,我说的
曹昂决定横插一手。
就此扭转蔡琰的命运。
改变她那自嫁给卫仲道之后,便变得凄凉悲苦的人生。
这回还真不是曹昂馋她身子,就只是单纯的想以上帝视角,改写一切。
尽管这天下间命运悲苦的人有很多,曹昂不可能每一件事都插手的过来。
但既然此女近在眼前,他要是拘泥于条条框框,选择束手不管,那实在是很难过自己心里这一道关卡。
不说别的。
哪怕是先带兖州养着。
等到自己着手解决了长安之乱,处理了董卓,以及李傕郭汜等人,再暴打了南匈奴之后。
彼时让蔡昭姬回家都没关系。
当然。
在这个养着的过程当中。
会发生一些什么样的事情。
以及二人之间的关系会有怎样的改变,这些曹昂概不负责。
在做出了如此决定之后。
曹昂当即开始考虑,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办法,将蔡昭姬拐带回家。
眼下时间紧迫。
如今二人正巧在一处地方过夜,是最方便进行交流的。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所以得在这一夜之间搞定此事。
那么方式方法就很重要了。
假如能动动嘴皮子,就将其说服,使得她乖乖的和自己走。
这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可要是排除了其他一切可行的办法之后,依旧没能够说动蔡昭姬,那强抢也不是不行,尽管这是下下之策。
念头纷繁复杂。
但实际上却只是一瞬之间。
曹昂很快想好了一套话术。
接着他看向此刻正一脸疑惑的管家,面上带着笑意,颇有些恍然惊悟的说道。
“也是你说了如此之多,本将军才知道,我很可能和你家大小姐,以及你们老爷有所相识。”
这话顿时引起了蔡琰的注意。
不由将目光从书简上移开,略带些许疑惑之色的看着曹昂。
而曹昂也适时的站起身来。
几步走到昭姬跟前。
随后满面笑容的攀谈道“先前不知是昭姬姑娘,多有失礼冒犯之处,实在是叫在下心中惭愧。”
只这一句。
蔡琰便明白,眼前这位年轻的将领没说假话,他确实知道自己的身份。
当即挥手,令左右丫鬟仆役退下。
同时邀请曹昂,在自己这张桌案对面坐下,只是还没等她开口询问身份。
曹昂便主动自报家门道“在下虎贲中郎将曹昂,家父乃济阴郡太守曹操,与令尊伯喈公乃是熟识,不知昭姬姑娘可有印象否”
此言一出。
蔡琰的眼中顿时闪过一道明睿的光芒,这个名字她有些耳熟。
曹操
在回忆了一番之后。
昭姬才作恍然大悟状,随即对曹昂展颜,露出一个淡雅的笑容。
“家父在吴郡一呆就是十二年,而在那之前,我刚出生不久,因此他老人家的许多知交故友,妾身并不清楚。”
“只是令尊的名讳我却略有耳闻,家父偶有几次在我耳边提起过,称赞其在文章、书法一道皆颇有造诣,是能够时常言谈往来的好友。”
这个是实话。
老曹在文章、诗歌还有书法方面,确实有点东西,反正比曹昂强一百倍。
不过这不是重点。
在看见蔡琰回忆起了这段关系之后,曹昂顺着杆子往上爬。
略微拱手,便满面笑容的说道“我父亲曾经说过,他最敬佩的人就是伯喈公,学识渊博,声名享誉四海,乃当世大家”
“他当年名为言谈,实则次次都是去向伯喈公请教,虽无师徒之名,但实则有师徒之实。”
“若是从这论起来,我还得称呼您一声姑母,你也不妨直接叫我子脩。”
这样一个抬辈分的称呼。
瞬间就给昭姬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仿佛有些被腻着了。
毕竟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年纪还没有曹昂大,尽管因为蔡邕老来得女,导致她在家族内的辈分确实很高,但少有外人这么称呼她。
因此在打了个寒颤之后。
蔡琰赶忙对曹昂摆了摆手,接着连声说道“父辈们自有他们的论法,你只叫我昭姬即可”
在经过了这么一桩插曲之后。
二人间言谈的氛围倒是缓和了不少,彼此间关系瞬间就拉近了些。
不再像是如之前那般,客客气气的陌生人,透露着一股距离感。
在寒暄了几声。
互道了一番目前所处的境况之后。
曹昂才有意的,将话题往自己要说的方向上引,他在看了蔡琰一眼后,故作担忧的说道。
“先前听闻昭姬要去往河东郡安邑县赴婚约,那为何随行不多安排一些护卫,反倒只有这几十号人呢”
“要知道,此去河东路途遥远,道路艰辛,且多有山贼盗匪,每到一处便有可能碰上亡命之徒,就这点人,不见得能够护卫周全啊”
随着曹昂话音落下。
蔡琰也不由的眉头轻皱。
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之色。
曹昂所叙述的情况,她又如何不知呢,只是也确实力有不足。
在思索了几秒钟后。
蔡琰还是摇了摇头。
“家父在洛阳也不过就是当个清闲官,虽然颇得董卓那贼人器重,但他老人家不愿意我与这其中的诸多事情扯上关系,故而此番只能动用自家人手。”
“因此倒也实在派不出更多人。”
说到这里。
这姑娘稍微顿了顿。
随后又反过来宽慰曹昂道“别看我这只有几十号人,但都是经验丰富,走南闯北之人,对我家也忠心耿耿。”
“他们知道如何避开那些山贼流匪,更是精通乔装打扮,于此一道颇为娴熟,想必小心谨慎之下,最终也能安然抵达安邑县的。”
曹昂当然不可能让蔡琰放宽心。
他的目的就是使其担忧。
因此蔡琰这边刚说完,曹昂立马又加大了恐吓的力度。
“昭姬姑娘千万不可疏忽大意,如今讨董联军携赫赫声威而来,董卓被吓得仓皇逃窜,只顾着离开洛阳,一路往长安而去。”
“虽说他已经收敛了部下,但此间乱象纷呈,沿途恐怕有大量掉队的兵卒,以及私自脱离流窜的士兵。”
“倘若撞上这些人,那你手底下这几十号人马,是绝对不够看的。”
“我不是说别的,只是很为昭姬姑娘的安危担忧啊”
蔡琰眼中的忧色更重。
目光中不由的流露出一丝愁绪。
她虽然常年待在家中,很少接触这些家国大事,但一些基本情况还是懂的,就比如眼下的双方大战。
听说董卓与讨董联军,双方投入兵力已经到了二十万以上。
即便如今董卓退走长安,暂避锋芒,但谁知道联军会不会乘胜追击,一路率领大军跟在后面撵呢
自己携带的都是些庄户汉子。
而且还有各类家私。
行动速度本来就缓慢。
万一还没走出地界,就正好撞上双方大军,那恐怕就有些恐怖了。
而且曹昂说的也是实情。
董卓手底下的士兵,本来就跟土匪没什么差别,但比土匪更凶狠,更有战斗力。
倘若自家队伍撞上的话。
那最后什么结果,真不好说。
贝齿轻咬下唇。
很明显,蔡琰内心有些纠结。
但是半晌过后。
她还是语调温和的说道“那离了此处旅店之后,我会吩咐队伍改变方向,即刻向北行进。”
“这样一来,撞上董卓那些残兵的可能性,应该就要小不少吧”
曹昂忍不住咂咂嘴。
这丫头油盐不进啊
看来用恐吓法,是更改不了她的意愿了,毕竟让她去河东郡成婚,是她父亲蔡邕的意思,除非有千难万险,否则一般不会轻易更改。
因此略做思索了一番。
曹昂当即改变策略。
稍稍挪了挪位子,往蔡琰身边靠了靠,随后微微凑上前,压低声音,语调悠悠的说道。
“长安城虽为西京,但毗邻西凉边陲,且久不受朝廷重视,因此人口相比于洛阳而言实在不多。”
“董卓此去长安,尽管已经裹挟了洛阳城的百姓,但依旧有巨大空缺。”
“因此为了充实百姓的数量,董卓肯定会向周边数郡迁徙人口,而河东郡想来必是首当其冲。”
“如此这般,河东卫家又岂能独善其身呢,伯喈公让昭姬去往河东郡,目的是为了避开董卓的祸乱,可照眼下的情形来看,恐怕河东郡亦非安稳避世之所啊”
曹昂说的是言辞恳切。
将董卓的下一步战略都合盘托出。
然而蔡琰却并未对此回应。
反倒有些疑惑的看了曹昂一眼,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凝视了一阵。
眼睛稍稍眯起来。
细长的睫毛顿时覆盖了眼眸。
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随后便是久久无言。
就在曹昂以为蔡昭姬对此依旧无动于衷,自己需要抛出下一段话术时。
耳畔突然传来略显清冷的声音。
“子脩看起来很不希望我去河东郡,可否向妾身言明个中缘由”
曹昂顿时愕然。
这小姑娘有点机灵啊
不过三言两语之间,就已经察觉出了自己的目的。
不愧是大才女
只是想想也很合理。
曹昂先是说路上有多危险,时局有多混乱,这么点人到不了河东郡,又说河东卫家可能会被董卓裹挟着迁徙。
总之绕来绕去,就是表明蔡琰此行可能不顺利,那在二人之间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什么都谈的时候,说这些的目的不就昭然若揭吗
而在蔡琰直白的询问后。
曹昂也并不惊慌。
反倒佯装出一个有些尴尬的表情,颇为憨厚的挠了挠头。
接着左右看了一眼。
确定蔡家的那些丫鬟仆人都不在近旁,这才更小的声音说道。
“我的确是不想昭姬姑娘去河东,并非我有什么图谋,而是不希望你嫁过去之后,很快又变成了一名寡妇。”
这话说的相当不礼貌。
以至于蔡琰的眉头紧紧皱起。
哪有这样的人
自己还没成婚呢,他就在这用言语诅咒自己的夫婿,实在是太冒犯了。
若非刚才的友好交流,建立起了还算可以的关系,恐怕蔡琰现在就已经要大声呵斥了。
但即便如此。
此女还是在眼眶中流露出一丝恼怒后,颇有些不客气的说道。
“子脩,你有些失礼了”
曹昂稍稍拱了拱手。
略微表达了一番歉意之后。
他还是坚持看法地说道“并非我以谶纬之言咒人性命,而是据实所说,一切都是有真凭实据的。”
“倘若谈论的是别人,那我的确不敢下此论断,可这河东卫家的卫仲道,我却对其略有知悉。”
“据我所知,此人自幼体弱多病,身体向来不太好,尤其是近几年每况愈下,眼瞅着都到了难以下床的地步。”
“莪看是没几年光景了。”
言及此处。
曹昂稍微顿了顿。
悄然看了一眼蔡琰的表情,见其脸上并未继续挂着怒火,反倒陷入沉思。
心中暗觉有戏。
当即继续说道“倘若是别的女子嫁给他,那我一句话都不会多。”
“可咱们蔡曹两家乃是故交,我与昭姬又一见如故,实在不忍心你就这样嫁过去,最后平白落个寡妇的名头。”
两汉时代并不歧视寡妇。
甚至某些人还比较中意寡妇,尤其是有过子女的,因为这样的女子是经过证明,具有生育能力的。
但没有哪个女子,愿意平白无故的,从一个黄花闺女变成一个寡妇。
一来身份上发生了变化。
二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夫婿,结果没个一两年人就没了,费了那么大的劲还是失去了这个依靠,那这样的婚姻有谁愿意呢
因此蔡琰陷入了重重顾虑之中。
倘若曹昂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这桩婚事,蔡昭姬的确有些抵触,甚至可以说有些反感。
因为河东卫氏来自己家提亲的时候,从来没有说过这桩事情,她根本就不知道卫仲道是这样的病重之躯。
卫家在这样关键的事情上进行隐瞒,那其用心便有些险恶了。
迎娶自己进门,究竟怀揣着什么样的目的,蔡琰简直不敢深想下去。
况且这样的夫婿。
自己嫁过去干嘛
若是运气好,夫家多撑个几年,那还能有夫妻之情可言。
要是运气不好,真像曹昂所说,没多少光景便撒手而去。
那彼时自己失去了这样的依靠,要么只能回娘家,要么就只能独自一人,寡居于人生地不熟的婆家。
想想都觉得生活灰暗无光。
当然。
眼下所有的想法,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上,那就是曹昂所言为真。
因此静静思索了片刻后。
蔡琰端正神情,整个人无比郑重的问道“子脩,你方才所言可是实情,该不会是诓骗于我吧”
听见这样的问题。
曹昂不惊反喜。
这丫头的态度总算有所摇摆了。
自己只需再加把火力,便可成功用言语将其说服。
因此面对蔡琰的询问。
曹昂毫不犹豫的重重点头,一边拍着胸膛,一边斩钉截铁的说道。
“此事是我偶然得知,消息来源相当可靠,一切绝无虚言”
“卫仲道眼下已是药石难医,任何亲眼见到他的人都看得出来。”
“倘若昭姬姑娘不相信的话,不妨此行暂罢,先派个人过去打探一番,彼时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其实曹昂在鬼扯。
他根本就不知道卫仲道是个什么情况,人家现在究竟状况如何,那是纯凭他一张嘴忽悠。
只是考虑到原本的历史轨迹中,蔡琰在嫁过去一两年后,那个家伙就挂了,还是咳血而亡。
那这样想来。
眼下就应该已经出现了病兆。
况且就算当下活蹦乱跳又怎么样,先把蔡昭姬拐回家,然后假意派人过来打探消息。
一来一回,也要一年多了。
那个时候,姓卫的不病也病了。
因此曹昂此计简直无解。
至于使用这样的计策,似乎有些坑了卫仲道那家伙的嫌疑,这个曹昂只能说声对不住了。
反正他已经打定主意,今天就是要彻底抛开道德,把这件事情干到底
更何况救人于水火之中。
曹昂觉得自己挺道德的。
在得到了曹昂的言语确认之后。
蔡琰面上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
既然曹昂都这么说了,那她当然更倾向于选择相信。
如此一来。
先前所说的“寡妇”二字,不仅不是在诅咒她,反倒确实是看在两家情面的份上,对她多有提点。
那这就不适合继续摆脸色了。
只是这桩婚事
有些头疼的思索了一阵后。
蔡琰终究是泄了心中气力。
长叹一声后。
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
“多谢子脩替我着想了。”
“只是这桩婚事是我父亲答应下来的,尽管还并未成婚,但倘若我一声不吭,就选择不去河东郡的话,那恐怕家父面上无光。”
“父母之命,岂容轻易拒绝”
“更何况卫家并非小门小户,我在答应之后却又拒婚,那多半会惹来诸多麻烦缠身。”
“此行我还是得往河东郡一趟,便是有何后果,也是我命该如此。”
这就是性格的差异性。
倘若这个时候换做太后,面对同样的问题,恐怕已经跳起来了。
早就忙不跌地向曹昂问计,急着将自己从泥潭之中拔出来了。
然而眼前这个恬静淡雅,满是诗书之气的女子,却在深思熟虑之后,依旧选择听从父亲的吩咐。
如此。
曹昂也不得不选择使出自己的杀手锏了,他还有一招握在手里。
微微眯了眯眼睛。
在脑海内组织了一下语言后。
曹昂当即笑着对蔡琰说道“此次联军攻破洛阳之后,我与袁盟主等人,率兵在城内进行了一番搜索。”
“最后由我在贵府上,找到了大量未来得及携带走的书简典籍,足足有上千册之多。”
“昭姬不妨以此为借口,就说整理家中藏书,不忍心这些珍贵典籍之物,损毁于战火之中。”
“如此一来,岂不就能向伯喈公交待了”
蔡琰眼睛顿时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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