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支成建制的正规军队中。
弓箭手属于比较高级的兵种。
首先身体素质就超过寻常步兵,否则是无法做到,在战场上高频率的拉开弓弦,抛射箭矢的。
除此之外,弓箭手是需要掌握一定相关技巧的,在成为一名合格的弓兵,并且登上正式战场之前,都需要经过大量时间的训练。
所以弓兵比较贵。
因此像青州黄巾贼这样的野路子。
在众人看来,应该是不具备大量弓箭手的,但事实却正好相反。
攻守双方彼此僵持了好一阵子后。
形势慢慢的出现了变化。
曹昂站在高处的城楼上,可以很明显的发现一件事,那就是己方弓箭手的输出频率变低了。
不少人甚至都做出了揉捏臂膀,或者甩手的动作,显然是臂力耗尽,乃至于肌肉抽搐。
哪怕是分多段式射击,留有了些许喘息休息的余地,但在如此高强度的输出下,也撑不下去了。
而一旦无法保持高压。
自然也阻碍不了进攻方的脚步了。
青州黄巾贼在付出了大量的人命,甚至将浮桥下的护城河都铺满了好几层之后,先头部队终究是越过了河岸。
如蝗虫一般的人影。
乌泱乌泱的朝着城池冲来。
扛着云梯,搬着撞木,疯了似的撒丫子跑,只为了能最快速度接近城墙。
而最引人注目的。
则是在先头部队过河后。
后方陡然出现了大量弓箭手,也跟着渡河,并按照阵型左右排列开来。
先前在护城河对岸,是射程不够,因此只能闷着头挨打。
如今进入范围了。
自然是反手便朝着城头上施压。
虽然看起来也算不上什么精良弓兵,但一支支箭矢,发出嗖的破空声,扎在城头上,还是具有相当威胁力的。
最起码城中守军不能肆无忌惮的输出了,必须躲在垛口后面。
如此一来。
更是加快了黄巾贼推进速度。
“啪”
一声脆响之下。
出现了第一架搭在墙头上的云梯。
“弓箭手退下来,长兵顶上去”
随着曹纯一声令下。
传令兵将他的将令向左右扩散。
很快,原本站在最前排的弓箭手,就纷纷收工退至后排。
反倒是一直待在后面,严阵以待,蓄势而发的长矛兵,二话不说的就顶到最前面,准备和即将爬上来的敌人近身搏斗。
“咚咚咚咚咚”
城头上的鼓声顿时节奏为之一变。
比之先前,越发密集和激烈了起来,就仿佛瓢泼大雨一般,一刻不停的敲打在众人心头。
不少原本只是抱着拿一份粮食,吃一份军饷,就卖力干一份活的士兵。
在此时此刻。
却也不由得生出了满腔热血。
似乎这已经不再是一个混饭吃的活计,而是能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事业,值得他们去卖命。
一时之间。
整个城头上的守军士气高昂。
如虹一般的战意,使得他们奋进全力,和正在搭设云梯向上攀爬的敌军,进行着疯狂的对抗。
“一,二,三,推”
随着一声呼喝。
几名士兵鼓足浑身力气,朝着一架云梯发力,猛然将其推了出去。
“轰”
几秒钟过后。
侧翻过去的云梯摔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轰响声,而爬到一半的黄巾贼兵,则是直接被压成了重伤。
随后又淹没在人堆中。
而除了用人力去推之外。
比较好用的方式就是以车子来撞,用实木打造的撞车,从一般猛的推过来,在云梯上重重的一撞。
瞬间就能把梯子撞翻过去。
战斗进入到这個阶段。
双方便已经是真刀真枪的,在用人命去搏杀,每秒钟都有人停止呼吸。
守城一方尽管拥有城池的便利,但由于人数实在太少,敌军是守军的数倍以上,因此也守的是万分艰难。
一架架云梯搭上来。
其中有不少都是顶端带了钩子的,一旦勾住城墙的垛口,不在最短时间内将钩子扯开,把云梯推翻的话,那等人爬到半程,就推不动了。
偏偏这北面城墙,从东至西数,搭设了不知道多少云梯,有时候一支队伍要同时兼顾好几米的城墙。
根本就忙活不过来。
哪怕来得及,力气也消耗的很快。
所以这个阶段没花费太长时间,最先一批攀上云梯的黄巾军士兵,已经接近了城头,此刻正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想要将守军的防御给拨散开。
“噗嗤”
一记清晰的入肉声。
而与之相伴随的。
则是一名贼兵,被长矛从面部直接贯穿下去,顿时出现一个巨大的血洞豁口,紧接着无力的掉落了下去。
摔在地上,溅起一团血花。
看见战争进入白热化。
曹纯也绝不含糊。
当即下令动用城中的守城器械。
虽说大军提前几日便已经抵达了廪丘县,但这些天的功夫,终究不足以让他们做太多的准备。
因此城中囤积的守城之物并不多。
用一点就少一点。
而且这玩意儿还不是那么好补充。
故而先前的战斗中,曹纯一直隐而不发,就是不想平白无故浪费掉。
直至此刻,敌军绝大多数都已经攀爬到半程以上,同时自家军队所面临的压力,已经有些超负荷了。
他便知道。
时机已至。
而在曹纯的命令下。
大量的滚木和礌石,被士兵们搬抬着推了下去,往往一扫就是一条,或者连带着击打到周边好几架云梯。
“啊嘭”
随着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不知有多少攻城的贼兵,被这些大件重物砸了下去,从空中飞腾着摔至地上,就好似在下饺子一般。
而在滚木等物之后。
便是杀伤力最强,且效果极为恐怖的热油和金汁。
被烧的滚烫的糊状物。
往下一浇,不仅打击面极广,而且一旦沾到皮肤上。
那就是“刺啦”一声。
有种把皮肉放在铁板上煎炸的感觉,更别说这种糊状物,沾到了之后甩不掉,而且烫破了表皮之后,还会顺着进入体内。
一旦沾到的多了。
那基本就是死路一条。
如此一来。
攻城之势倒也为之一缓。
而在黄巾贼中军位置,在后方远远看着的众将,见此情形。
渠帅张饶不由眉头一皱。
随后对左右呼喝道“向前方喊话,就说先登城头者,赏粮十倍,入城之后抢掠之物,任他先选”
诸多负责传令的士兵。
纷纷扯着嗓子向前方叫喊。
而在听到开出如此赏格之后。
本就在奋力攀爬云梯的士兵,这下更是直接红了眼,一个个好似不要命一般,即便顶着这些恐怖的东西,也要向上攀爬哪怕一格。
先登者赏十倍粮食啊
这什么概念
足可保证他们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根本不缺粮食。
这个时候不拿命搏,等什么时候
一时之间。
因为方才动用杀器,而营造的良好局面,似乎又被对面给扳了回来。
李狗是一名普通士兵。
济阴郡冤句县人,家里世代务农。
只是到他父母这一辈时,世道乱了,连年遭遇诸多变故。
导致一家老小,只能沦为给县里的富户老爷们耕作,租种他们的一些田地,每年绝大部分粮食都充作地租。
而由于近些年收成并不好。
地主老爷们也没减过一分租子。
导致种的越多,就亏的越多,甚至像李狗这样的青壮,待在家里不仅派不上什么用场,反倒还要多出一份口粮。
因此征兵令一来时。
他便毫不犹豫的投了军。
不说参军发军饷,就说解决了他的吃饭问题,都能为家里解决不小负担。
而此刻城头上。
李狗双手紧紧的攥住长矛,面色有些发白,正弯着腰在那儿剧烈喘息着。
他有些脱力了。
但还没等他喘两口气。
边上就传来一声怒吼。
“狗子,还站着干嘛呢,上啊”
熟悉的声音。
这是带领自己的伍长。
李狗也没有辩解什么。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奋死拼杀,他能到后面喘两口气,已经不错了。
用被磨破了的袖口,擦拭了一下滴到眼皮上的汗珠,他又再度冲了上去。
只是一边举起长矛往城头下面扎。
一边口中还念叨着“我是狗儿,我是狗儿,长辈们说了,这名字取的好,叫狗儿的都死不了”
“杀一个够本,杀的越多赏赐越好,有粮食还有钱,把钱拿回去可以买田置地,不用再给张老爷交田租”
口中的碎碎念就没停过。
但手中的动作也是如机械化一般,疯狂的与云梯上的士兵搏杀。
像李狗这样的普通士卒。
仅仅只是整个战场上的一个缩影。
守城一方,数以千计像他一般的个体,组成了此刻依旧不退半步的坚实壁垒,凭借着微弱的兵力,阻敌于城投之外
典韦在这个战场上简直如鱼得水。
手中的双短戟不停的挥舞着。
虽然攻击距离不够,但势大力沉,不管什么样体格的贼兵,只要被他挨着一下,那就是直接掉下去。
甚至有脑瓜子都被劈成两半的。
“吃我一戟”
随着典韦一声怒吼。
他找准了一架云梯的薄弱处,手中的兵器径直砍了上去。
原本坚韧且结实的云梯。
在他的恐怖怪力之下,却脆的像是薄饼一般,发出一声清脆的“咔擦”声,紧接着从上端口位置裂开。
连带着挂在云梯上的一串贼兵,都随之一同掉落了下去。
见此情形。
典韦顿时仰天长啸。
发出一阵可怖的哈哈大笑声。
配合着他那满身满脸的血污,狰狞恐怖的面容,以及如铜山铁塔般的身材,当真是鬼神降世,凶星下凡
以至于典韦所在的那一处城墙。
几架云梯上的士兵,甚至都有些不敢爬了,实在是被典韦吓到毛骨悚然。
只是一人之力,终究太过渺小。
哪怕如典韦一般的凶神。
放在整个战场上,也起不了太大作用,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量的贼兵终究是漫了上来。
眼看着要不了多久。
就会出现先登之人了。
“渠帅,我军将士要登城了,末将请求出战”
这个时候请求出战。
眼瞅着就是想捞点功劳。
张饶也不介意。
登上城头,并不意味着就能拿下城头,还是需要经过苦战的。
士兵们登城之后,也的确需要有将领带着,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他在微微颔首之后。
将自己裹了黄巾的头盔取下,递给这名将领,接着郑重的吩咐道。
“戴上头盔,告诉将士们,本帅与他们一同奋勇杀敌”
张饶肯定是不愿意冒险的。
但又想凭借这顶头盔,再次提振一下军中的士气。
因此干脆整了一个这样的操作。
而对于这名将领的安危。
张饶还是比较放心的。
这些将领相比于普通士兵,都是有些本领在身的,而且一个个都精得要命,只要发觉不对,就会迅速撤回来。
况且等到待会儿,大量的己方士兵登上城头,人数越多,将领掺杂在其中,那更是安全的很。
顺利的得了将令。
这名将领把头盔戴在脑袋上,骑着胯下的战马,便向场中接近。
很快便来到了护城河沿岸。
只是出于谨慎。
此人并未盲目的骑马跨过护城河,担心城头上万一有冷箭的话,自己进入了敌军射程,很可能会因此而受伤。
只是他并不知道的是。
眼下他的一举一动。
全部都落在了,站在城楼最高处的曹昂的眼中。
看着这名黄巾将领拨马停转。
似乎准备在原地对前方士兵喊话。
曹昂顿时眼睛一亮。
只觉得是天赐良机
自打这场战役开始,曹昂其实就一直参与其中,时不时就要动用手中的弓箭,去点射掉一些比较关键的人物。
只是作用仅此而已。
他倒想凭借自己如神一般的箭术,去点杀掉敌军主帅。
可奈何那些人位置太远了。
怂怂的缩在后面。
他就是技术再高,也不可能打破物理规则,因此只能干看着。
可如今情况不同了
居然有上了级别的将领,敢不知死活的进入他的射程。
这样一块大肥肉掉在他面前。
要是不夹起来,那岂不有负天意
曹昂当即引弓搭箭。
动作迅速的瞄准了目标。
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
曹昂便松开了右手。
同时又毫不停歇的换上了第二支箭,把准心向下微移,又是一箭而出。
“嗖嗖”
前后两支箭接踵而至。
在三石强弓的加持下,这两支箭矢爆发出了极为迅猛的速度。
瞬息之间便已穿风破云。
战场之上。
黄巾军将领手捧头盔,双手将之高高的举过头顶。
随后猛的吸了一口气。
正准备扯起嗓门对所有人呼喊。
耳畔却突然听见强烈的破风声。
如嘶鸣一般的呼啸。
待他目光锁定时。
却有些惊骇的发现。
一支箭矢正朝着他的脑门而来。
还不等这名将领做出任何的应对,甚至都来不及生出绝望恐惧之心。
“噗嗤”
箭矢便已穿过了他的脑门。
顿时暴起一团血花。
而在瞬息功夫过后。
又是一支箭,插在了他座下战马的马头上。
原本喧闹不已,人声鼎沸的战场。
顿时传来一记战马的哀鸣声,一时间盖过了其他所有嘈杂的声音。
也吸引了攻守双方的注意力。
所有看清楚了的人。
此刻都傻眼了。
张饶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只觉得一阵后怕,倘若方才往前走的是自己。
那恐怕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了。
这城里果然有高人啊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一箭穿头,精准度和力度缺一不可,该是个什么样的神箭手,才能有这种水平
张饶一时间只觉心中惊骇不已。
而与此同时。
曹纯等中高级将领。
也是个个目瞪口呆。
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一箭射出去,能够秒杀掉护城河对岸的敌人。
什么百步穿杨
看看前方。
在转头看向城楼上的曹昂。
“嘶”
顿时一阵抽气声传来。
曹将军真乃神人也
“喊”
曹昂一声令下。
他身边的亲兵当即做欢呼雀跃状,一个个跳起来,拍着手呼喊道。
“贼军主帅已死,曹将军威武”
其实守城一方的将士们,也不知道被射死的是不是主将,甚至有很多人都没看见这一幕场景。
但城头上的都这么喊。
肯定错不了
他们跟着喊就对了。
故而下一秒。
整个城头上是此起彼伏的欢呼,所有人都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一边跟着怒声呼喊道。
“贼军主帅已死,曹将军威武”
喊声震天。
响遏行云
守城一方顿时士气如虹,原本因为敌军逼近,而导致有些回落的意志,这下再度逆势上扬起来。
而反观攻城一方。
不少人都忍不住向后方望去,想要看看自家主帅是不是真死了
即便他们是为了粮食而战。
可要是顶头上司都被一箭射死了,那这些多数由难民组成的士兵。
也会感到恐惧和茫然。
这一望之下。
就出大问题了
作为数万士兵的统帅。
军中见过张饶长相的也没几个。
更何况隔得这么远,哪能看清面相,只知道是个座下有战马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手捧金盔。
这下绝对没跑了
果真是自家主帅死掉了。
一时之间。
军心涣散。
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已从奋勇攀爬,变成了止步不前。
站在城楼下面,还没来得及攀爬云梯的士兵,甚至都有些犹豫和茫然地待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些什么。
一方士气大涨。
另一方却低迷消沉。
此消彼长之下。
战场上的形势瞬间被拉了回来。
曹昂以一人之力,又将局面扳平
张饶现在快被气死了。
他真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靠着人数优势继续对就可以了,好端端的玩什么花样,非得把头盔交给那个短命鬼,这下坏事了。
按理说,作为真正的主帅。
他此刻应该策马上前。
向所有人证明他还活着。
可他不敢啊
城内明显有神箭手,刚才那两支直取性命的箭矢,张饶看了都觉得胆寒。
他毫不怀疑。
要是自己胆敢进入射程范围。
那他也绝对逃不过一箭毙命的下场,张饶可不觉得自己的脑门子,比先前那位将领要硬几分。
因此局面就卡在这儿了。
无法澄清主帅已死的谣言。
那凭借这样的状态继续打下去的话,己方士气会越打越低。
一旦等到彻底崩溃。
那将是一场如洪水滔天般的大败
这肯定是张饶不能接受的。
与其僵持在这儿。
还不如此刻先把士兵撤回来。
他在将士们面前露露脸,澄清一下谣言,拨开一下雾霾。
等到鼓足了士气之后,再重新发起进攻,城内一样守不住。
反正城中守军的箭矢,和守城器械,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在思量了片刻之后。
张饶举手下令。
“鸣金收兵,暂缓攻城”
随着撤退的号子响起。
正在攻城的士兵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一个个如蒙大赦。
脚步飞快的朝着后方奔去。
青州黄巾贼的第一波攻势。
就此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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