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有点委屈,你们不是捂着耳朵一边跑一边喊我不听我不听吗
感情都听到了啊
不然干嘛个个冲着我吹胡子瞪眼睛
李善瞄了眼那个脸上喜色一闪而逝的突厥青年,取走他头上那顶乌黑的皮帽,才走回来。
“诸位勿要忧心,定是偏师。”李善试图松弛下大家太过紧绷的情绪,“清河崔氏在贝洲,窦建德、刘黑闼乡梓也在贝洲,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突厥人大举南下”
“闭嘴”
异口同声的呵斥声同时响起,这次就连张玄素都放声大喝,吓了正在询问斥候的田留安一大跳。
李善神色不善的闭上嘴,之前每次分析都头头是道,但每次都丢人,这次我真的是胡说八道,只是想缓解你们情绪而已你们居然还让我闭嘴
田留安大步走过来,“两千突厥轻骑。”
李善目瞪狗呆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柳濬立即问“田兄此次北上兵力多少”
“五百骑兵,五百步兵。”田留安翻身上马,那边苏定方已经指挥众人上马,加速南下。
“不能跑,也跑不了”
“不错,此去馆陶至少一个时辰,五百步兵无处可逃。”田留安放声道“即使是骑兵也未必跑得掉。”
一个时辰的路程,放马狂奔唐军是肯定不能先到,而且突厥人行军往往不会只带一匹马,马力比唐军充足的多。
一旦被追上,那几乎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所以,只有一个选择。
隐隐看见前方唐军,苏定方高声道“某愿率兵为饵”
柳濬趋马靠近田留安,“此人精通兵法,两日前夜袭敌营,三百破两千”
“只求田总管将老母、孩童先送回城。”
这一句接着一句的,李善的脑子还没转过来呢。
但田留安久经战阵,知道时间宝贵,容不得耽搁,当机立断道“你率这数百骑诱敌,某亲率五百精骑伏于东侧。”
在这种情况下,设伏是唯一的可能,不然马力充足,兵力占优的突厥兵缠着唐军,后者基本没有胜算。
田留安、柳濬、苏定方都是战阵熟手,迅速制定出一个大概的战略,直到苏定方翻身上马,率歇息了小半个时辰的唐军残军向北奔去的时候,李善才反应过来。
“苏兄,苏兄”李善狂奔过去,将手中皮帽丢给苏定方。
“这是”
“那突厥人的皮帽,突厥兵或是为他而来。”
苏定方收起皮帽,挥舞马槊,突然转头道“若事有不协,某必尽全力,老母还请李兄代为照料。”
李善语速极快的回道“若事有不协,拿出皮帽,和盘托出,以人换人”
苏定方深深吸了口气,高呼一声,手中马槊笔直朝天,两百余唐军骑兵趋马跟上。
转头看见田留安正要走,李善又狂奔回去,“田总管”
“妇人、孩童均送去馆陶”
“还有这厮”李善一脚踹倒那个突厥青年,“真该一刀宰了你”
“现在还说这些作甚”凌伯怒喝道“让人将他送去馆陶,你带着人跟上”
两日前,李善在知道范愿在武城县追查范兴、突厥人行踪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异常。
这个突厥人的身份可能不是不凡,而是很高。
原本虽然有范愿长子陪伴,但毕竟就几十个突厥兵在,李善以为身份再高也高不到哪儿去。
但直到询问了张文瓘才知道,原本是不止几十个突厥兵的,好几百人呢,只不过在武城附近被唐军伏击,损失惨重而已。
李善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厥人从哪儿发现了线索追上来,但除了这个突厥青年,突厥兵还有什么理由突然南下,越贝洲攻入魏洲境内呢
早知如此,真该杀了他
片刻间,赵大等八人已经押着突厥青年打马往南奔去,五百唐军步卒藏在永济渠边一处山林侧面,田留安亲率五百精骑往东,绕行到一处山谷隐下。
努力向北眺望,李善什么都没能看到,苏定方都不知道跑出多远了。
手心全是冷汗,李善突然想起刚刚进医院实习时候观摩的一次手术,都以为大功告成,都以为手术完美无缺,都已经开始缝合了患者一口血直接上了房。
本以为入了魏洲境内再无追兵,本以为自己劝得田留安坚守魏洲可以挽回些分数但两千突厥骑兵很可能将这些彻底撕裂。
若此次伏击失败,田留安兵败身死,自己还能像前段时日那样逃出生天吗
李善还想到了更坏的一层,若是苏定方这只诱饵被突厥兵一口吞下,而田留安顿足不前
他忍不住看了眼一旁的凌伯,那样的话就算凌伯这些窦建德旧部跟着自己回长安,只怕也毫无用处了。
这时候,后阵传来一阵喧哗声。
李善猛地回头看去,田留安身边,一个颇为狼狈却趾高气昂的士卒正手持一块牌子嚷嚷。
又是什么狗屁事
凌伯低声呵斥道“大战在即,后阵生乱,秦王就是如此带兵的”
李善骂了几句,快步过去听了几句,脸色登时阴沉下来。
“原国公已至馆陶,严令退兵”
“尔等欲抗命”
李道玄至今不知生死,他史万宝居然逃出来了
真是没天理李善咬着牙暗骂,已经害的三万唐军全军覆没,现在又来魏洲搞风搞雨
田留安脸色同样不好看,不说立场,不说他史万宝败军之将,只说现在的局势,他也不能应下。
两千突厥轻骑南下,苏定方、柳濬冒险诱敌,有那两百骑兵相阻,田留安抛下五百步卒,即刻南窜,或许能逃回馆陶,但那时候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昔日同僚
但名义上,如今河北道行军总管淮阳王李道玄不知所踪,那行军副总管史万宝按理来说应该是河北诸军的统帅。
其实下博兵败那三万唐军,也有一部分是从各个府洲驻军中抽调出来的。
田留安虽性情坚毅,长于战阵,但并不是那种有捷才的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推脱。
那士卒是史万宝亲卫,环顾四周,高声道“原国公身怀圣人诏令,河北道诸军均受指派”
田留安脸色一变圣人诏令
话音未落,厉喝声突然响起。
“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
田留安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面前的史万宝亲卫双目圆瞪,胸膛处露出明晃晃的刀尖,心头血顺着刀尖猛地喷出。
那亲卫身子一软,缓缓倒下,露出了身后面若冰霜的李善。
毫不在意的拔出长刀,李善拱手道“些许小事,愿代为总管为之。”
饶是田留安久经沙场,也没见过如此情形,面前的少年郎两刻钟之前剖析时局,清晰明了,温文儒雅,好似有道君子,转眼间手刃史万宝亲卫,霹雳手段。
倒下地上的亲卫流淌的鲜血,和李善脸上平静的神情,形成极具冲击力的对比。
田留安深吸了口气,大步向前走去。
此时此刻,苏定方已然和突厥兵接战其实突厥兵并不打算接战,放缓马速,分出一小队人马上前高声吆喝了几声。
但苏定方不讲武德,反而加快了马速,仗着身穿明光铠,硬挨了两箭冲入敌军中,手中马槊连续捅翻了三个突厥人。
随后跟上的柳濬率两百唐骑轻而易举的将剩下的数十突厥人杀散,不远处的突厥大队登时大哗。
顶多两百骑兵,主动向两千骑兵挑衅简直就像一只狗挑衅一群饿狼。
这谁能忍
第一时间,只听得一阵嗡嗡弦响,一蓬箭雨落在了唐军头顶,纵然有从前日夜袭大胜缴获的铠甲护身,也有十余人被射落下马。
身上已经插了七八支羽箭的苏定方挥舞马槊,率军绕出一个弧度,从侧翼凿入突厥骑阵。
总的来说,唐军、突厥交战,前者因铠甲、兵刃优良善于冲阵,而后者的长处是骑术精湛、马力充足、长于奔袭,而且人人擅射,毕竟号称控弦。
突厥兵放缓马速,唐军加速冲阵,看起来优势应该在唐军这边,杀入阵中的苏定方面前无一合之敌,眨眼间就扫出一片空间,让身后的骑兵顺势破阵。
但实际上,在苏定方破阵之前,突厥骑兵如行云流水一般四散开来,胯下马匹似乎像是他们的手指一样,轻而易举的散开,却没有造成什么拥挤堵塞。
所以,看似唐军凿入敌阵,但实际上杀伤效果并不大,苏定方也没失望,在未入窦建德麾下,他也曾经与突厥兵交战,清楚对方的战法。
探出身子,手腕用力,长长的马槊将两个突厥兵扫落马下,苏定方高呼一声,正引军向东侧遁去,却见数十突厥兵大吼大叫,围住了柳濬。
柳濬的马槊早就不知去了哪儿,抢来的长矛也被砍断,只能抽出一把弯刀四处砍杀。
周围几十个突厥兵将柳濬和七八个唐兵围在中央,利箭纷纷,长矛戳刺,柳濬身边的亲卫很快伤亡殆尽。
就在柳濬绝望的时候,一匹褐色大马横冲直撞而来,苏定方单手持槊横扫,右手抽出长刀顺势逼开数名突厥兵,“走,走走”
吼声如雷,长刀被苏定方随手一掷,正正没入对面试图阻拦的突厥兵胸膛。
十几个突厥兵只微微迟疑,苏定方已经率先杀将出去,柳濬和仅存的两个亲卫紧随其后。
只逃出去一小段距离,苏定方转头看了眼,猛地勒住了缰绳因为突厥兵虽然蠢蠢欲动,但并没有追来。
苏定方咬着牙,放下马槊,手持大弓放了一箭,随后将头盔取下,从怀中取出那顶皮帽戴上。
最开始是几声听不懂的惊呼声,随后喧哗声猛然大作苏定方心里一定,吆喝了几句,带着残余的百名唐骑往东侧驶去。
那个突厥青年的身份的确不凡,地位很高,是阿史那王族中人,类似的人物在可以骑马射箭的时候,就开始拥有自己的嫡系,而这两千轻骑就是他的嫡系。
三日前的夜袭一战,被李善随手送给柳濬的那柄弯刀让突厥人发现了一丝线索,再看到这顶熟悉的皮帽,两千轻骑再也忍耐不住,终于放马追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田留安已然安排亲卫传令准备出击,而李善紧张的看着不停坠落的唐骑,约莫两百骑兵出击,现在剩下已经不到百人了。
苏定方瞄了眼挥舞旗帜的士卒,再次加速,在伏击地点不远处绕出了一个弧线。
而这时候,伏击战已经正式打响。
最早招呼的数百唐军步卒手中的弓箭,步弓对阵骑弓,不管是准确度还是射程,本就占据优势,而且唐军在一处山丘上,居高临下,抛射导致射程更远,而且也不畏惧突厥骑兵仰攻。
当然不畏惧突厥骑兵仰攻的主要原因在另一方面,就在数百支寒光闪闪的羽箭从天而降,引得突厥轻骑一阵骚乱的同时,田留安已经率五百精骑从东侧拐弯角绕出。
田留安是沙场老将,选择出击的时机恰到好处,五百精骑将突厥大队从中截断。
站在高处的李善搓着手低声问“如何,如何”
张玄素已经回城,留下的张文瓘也不太弄得清楚,虽然成功伏击,但毕竟兵力太少,能不能赢还真不好说。
凌伯倒是看得懂,不过眉头紧皱,压根就不理会李善。
长蛇一般的突厥大队被从中截断后,自然是一片大乱,前面的蛇头回首咬向来敌,而后方的蛇尾在拼命绕起,试图将来敌牢牢卷住。
阵中的田留安不顾漫天飞舞的流箭,高声呼和,指挥骑兵戳力向前,横向凿穿敌阵后,迎面猛击回军的突厥前阵。
居高临下的唐军步卒拼命的向下放箭,试图阻止源源不断向前冲刺的突厥骑兵。
和中原大战不同,对阵突厥,即使重甲骑兵破阵,突厥兵也能凭借精湛的马术四散避开,不会因为小规模的溃败而影响全局。
就在这时候,凌伯用力一拍身下大石,似乎都感觉不到疼痛,“大局已定”
顺着凌伯的视线,李善看见,苏定方率不到一百的骑兵不知道什么时候绕行到了突厥后阵的侧面。
当苏定方趋马冲入阵中,手中马槊横扫的那一刻起,还保留反败为胜希望的突厥兵终于崩溃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