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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我和所有人都不同(下)
    从武陵城内初见,被施以援手的魏征就对李善很感兴趣,他深知这位少年郎虽无诗才文赋,却“目光长远”,对时局有着精准的判断。

    魏征被召回长安后,听闻李善北上消息后,一度为之痛惜不已,叹不仅国失良才,也叹自己尚未报恩。

    但没想到峰回路转,太子意欲出征当日,河北捷报传来,刘黑闼兵败身死,而其间起到关键作用的居然是那位少年郎。

    当魏征以巡视山东使者身份重归故土之后,在魏县,在馆陶,在伤兵营,在俘虏营,在唐军,在口口声传中,魏征在心底描绘出了一个崭新的李善。

    有情有仁有义,机敏百变,又颇有手腕。

    魏征曾经在心里如此评价,这样的人物,才值得太子屈身相邀

    今日在清河县衙上,李善用实际行动证明了魏征的判断。

    李善的的确确还是影响到了李道玄虽然是以魏征从未想过的方式和方向。

    如果李道玄真的弃清河而去,本地守军有能耐平定民乱吗

    不可能,经城守军都已然叛变只能等着民乱越闹越大,李道玄率军平定,再捞一笔战功。

    但那个时候,清河崔氏或许不会元气大伤,但遍布贝州的崔氏族人呢

    还有那无数的崔氏姻亲呢

    更何况这场民乱是崔氏引发的,不说朝中会不会降罪,崔昊这个被送入东宫的棋子八成是废了还要狠狠得罪太子洗马魏征。

    而李善今日出列,第一句话就刻意的将自己和李道玄紧紧的联系在一起其实在场的人都知道,是李善用欲谷设换回了李道玄。

    以李道玄为依仗,李善巧妙的将处置此事的主动权牢牢的握在了手中,当他无比嚣张的说出那句“某所言便是凭证”,虽然崔昊愤然,虽然族老呵斥但并没有反驳,也没有派人去阻拦才百骑的苏定方。

    这就是明证。

    从某个角度来说,一直到肥胖如猪的崔昊走出庄门之前,魏征可以说是这次事件的大赢家。

    只需要处置崔帛,给方四郎足够多的补偿,丢出一两个县衙小吏做替死鬼,再加上李善对乱军有一定的约束能力,必能安抚民乱

    当然了,所谓的处置崔帛就算不是装模作样,也不过是罚些钱财、产业了事。

    但是

    这样的结果,是李善不想接受,不能接受,也绝不肯接受的

    看着清河令崔虔严词训斥崔帛的模样,李善心底就泛起一丝恶心。

    当崔虔领着崔帛走到李善面前,将条件一样一样的说出口的时候,李善神色淡淡,只是听着而已。

    退让庄子、两百余亩良田,再补偿一座庄子,两百亩良田,清河县内一处宅院。

    听起来很丰厚。

    李善突然间神游物外,前世多少人都说,医生最为冷漠无情每天都接触病患,生死,如何能够温情

    但实际上,医生是这个世界最为尊重生命的人,他们的每一次努力都是在从阎王爷手中抢回生命。

    每一次现场援救,每一次急诊科的人荒马乱,以及每一次特殊时刻,总是医生冲在第一线。

    李善突然想起自己参与的第一次现场援救,那是一次高速路上的八辆车的连环追尾车祸,现场一片狼藉,他亲眼目睹已经五十多岁的急诊科主任深一脚浅一脚的狂奔身影,亲眼目睹主任在发现伤者已死后眼角的泪光,但等主任抬起头之后,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冷漠。

    “怀仁,怀仁”

    崔虔小心翼翼的探问打断了李善的思绪,他定睛看去,肥如猪的崔帛正一边擦汗,一边露出个讨好的笑容。

    显然,他也知道,虽然这儿有巡视山东的使者魏征,有族中名望极高的崔信,但却是面前这个少年郎在主持。谷

    魏征、崔信、马周、凌敬都踱步过来,前两者已经谈妥,而后两者是来看热闹的。

    李善突然展颜一笑,“夺人产业,掳掠他妻,这也罢了,略微补偿也说得过去,知错就改,亦为善事。”

    崔信微微颔首,而魏征却听出了一点不对的味道马周、凌敬对视一眼,都嗤笑两声。

    “但杀其妻灭口,是能补偿的吗”李善历喝一声,猛地转身,“方四郎被搜捕入狱,严刑拷打,其妻被勒死悬梁,只补偿些许财物,你们甘心吗”

    “怀仁”

    “李怀仁”

    魏征在一瞬间的震惊后,猛地扑上来抓住李善的胳膊,“你想做甚”

    但魏征的声音渺不可闻,因为对面的十余名乱军头目已经鼓噪起来,十余个喉咙吼出的声音震耳欲聋,十余张脸庞涨红欲滴血。

    李善神色冷淡,伸手在空中一摁,鼓噪声立即停止。

    “怀仁,李怀仁”魏征用力攥着李善的肩头,“你疯了吗”

    虽然有着种种意外,但事件的结局却是完美的片刻之前的魏征还在如此想。

    但片刻之后,魏征内心如同被滚油烫过一般,难道你真想把事情做绝

    魏征还觉得李善在县衙堂前所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为了逼得清河崔氏避让你居然玩真的

    你知不知道,虽然是个蠢笨的胖子,但却是清河崔氏子弟

    “没用了。”李善收回手,缓慢而坚决的将魏征的双手扒开,“适才得报,方四郎伤重不治。”

    齐老六上前两步,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魏征呆若木鸡的站在那,李善从他的身边缓缓走过,挽起齐老六,“其实,尔等甘心不甘心,无甚干系。”

    “但某知,方四郎不甘心。”

    “方四郎之妻不甘心。”

    李善轻轻的从齐老六的腰间解下那柄长刀,缓缓的抽刀出鞘,转身一脚将抖似筛糠的崔帛踢倒。

    周围人的神色复杂难言,崔虔几度想劝阻,却始终不敢开口。

    崔信左顾右盼,在场的薛忠神色淡漠,凌敬、马周面无表情,而魏征还在失魂落魄的站在李善身侧。

    “怀仁”

    李善看了眼苏定方,微微摇头,这件事只能我来做让苏定方动手,和自己动手有什么区别

    “玄成兄。”

    “这就是,你和我的区别”

    李善在心里默念,事实上,我和所有人都不同。

    双手持刀,奋力劈下,半个刀身斩入崔帛颇多肥肉的脖颈处,竟然被卡住了,苏定方上前两步,手摁着李善的手背一用力,惨呼连连的崔帛立即没了声息。

    李善松开刀柄,浑不顾流到脚边的紫黑血流,轻声而坚定的说。

    “杀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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