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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八章 又见面了
    夜深人静,明月悬空,清冷的月光洒在一片寂静的营地中,只偶尔响起时起时落的呼噜声。

    大雪已经停下,但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

    郁射设揉了揉眉心,感觉脑子还是晕乎乎的,玉壶春的确是好酒,不愧在短短数月之内风靡云州、五原郡,据说草原稍远一点的部落,一坛玉壶春能换来四十只羊不过,就是太烈了点。

    对于久仰大名终得会面的李善,郁射设既警惕又好笑,今日营中杀牛饮酒,实在令人好笑。

    不过那位青年真是世间少见的人物,心思缜密,手段了得,若非有人通风报信,苑君章必然投唐那自己和结社率必遭可汗责罚,说不得手中的部落又要被夺走几个。

    对于在马邑的这十日,郁射设还算满意,不管怎么说,阻止了苑君章投唐,同时和李善达成了大致盟约。

    郁射设很清楚,突利可汗需要李唐作为依仗来对抗颉利可汗,而唐皇也希望以此削弱甚至分裂突厥这是汉人惯用的伎俩,那位从中斡旋,巧施手段使突厥分裂为东西两部的裴世矩,据说如今是李唐宰相。

    各取所需,顺理成章,郁射设很满意此行能遇到在代州有基本盘,同时受唐皇信重的李善。

    郁射设甚至都开始遐想,等结盟事议定后,要不要劝二哥来投阿史那社尔是突厥王族中少有的不愿意和李唐开战的人,和同样不愿意开战的突利可汗不同,前者屡屡劝阻是因为察觉草原不稳,而后者却是为了自身,为了对抗颉利可汗。

    劲风挂过,呼呼作响,微微掀起厚重的门帘,郁射设随手抓起一张毯子裹在身上,还没完全裹紧,他的手僵在了空中,侧头细细听去,风中隐隐传来战马嘶鸣声。

    郁射设有些无奈,此次南下乃是急行,除了口粮之外没带什么,吃食还能让苑君章,但战马草料不会那么充足。

    而苑君章本就是因为粮草不济才被迫投唐,再加上突厥之前大肆洗劫朔州所以郁射设不希望为了粮草再和苑君章起冲突。

    为此,今日苑君章一再相邀,郁射设还是没进城,一方面是因为苑君章之前都准备接受李唐招抚了,另一方面也是不希望麾下士卒和守军起冲突。

    略为等了等,战马嘶鸣声还没停下,郁射设来了火气,起身大声呵斥了几声,却没听见回应,只听见越来越响的呼噜声几个近身的侍卫都喝醉了。

    郁射设一把掀开了门帘,冰凉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一震,而渐渐响起的马蹄声也同时传入了他的耳朵。

    郁射设打了个激灵,勐地窜出帐篷,狂奔几步突然停住了脚步,前方不远处已经是轰隆隆的一片,数十匹战马疾驰而来,地上的积雪被踩踏得四溅,长刀被月光映射得闪亮,探长的马槊如同毒龙,轻易将几个刚出营帐的突厥兵戳倒。

    “苑君章已反”

    “苑君章已反”

    马上骑士高声呼喊,用的是突厥语。

    郁射设浑身上下一片冰凉,李善在马邑十日,一直平安无事,而李善前脚离开,苑君章后脚就反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对面一员身穿明光铠的将领手中长槊横摆,将一个帐篷扫倒,侧面有人驱赶无人乘骑的战马冲来,经过十几匹重达数百斤的高头大马踩踏,帐篷里醉的爬不起身的突厥兵被踩得高声惨叫,但惨叫声似乎转瞬即逝。

    将领放声大笑,高声喊道“苑公有命,尽杀突厥”

    已经找到自己坐骑的郁射设翻身上马,听到这句话,趋马逃窜的同时回头望去,月光正将那人的脸庞照的清清楚楚。

    居然是刘世让,怎么可能是刘世让

    郁射设手中不停,往营地深处窜去,但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湖,到底发生了什么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但郁射设敏锐的听见弓弦响声,他条件发射的侧身一避,一支羽箭射中他的肩膀处,劲道之大险些将他撞落下马。

    深入骨髓的痛苦让郁射设的头脑为之一清,不可能是苑君章,如果是苑君章,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马邑周边驻兵近万,哪里用得上夜间偷袭

    是李善,肯定是李善,是他启程离开马邑后杀了个回马枪

    郁射设心里有着巨大的荒谬感,你我签订盟约,你我一见如故,你我兄弟相称,甚至就在今日下午,你还口口声声“倾盖如故白头如新”

    结果晚上就杀到我面前来,连过夜都等不及

    纷乱的念头在脑海中闪烁,虽然愤慨,但郁射设脚下一点都不慢,只看对方已然破营,只想麾下士卒大都酒醉,他就没有聚兵反对的企图绕过几个帐篷,郁射设往外逃去。

    突厥营地外不远处,李善乘在那匹黑色骏马上,如凋像一般纹丝不动,留守的朱八脸上颇有焦急之色,不时的转头四顾。

    马邑乃朔州重镇,苑君章麾下近万大军,近半都驻扎在城外,虽然因为苑君章有意投唐,所以突厥营地距离相对稍微远了些,但如此夜袭,虽然因为大雪没有选择放火烧营,如此动静,早就惊动了周边。

    王君昊刚开始还想让李善远离战场,等尘埃落定之后再现身,但李善拒绝了,原因很简单,夜袭破营只是个开始,这一战之后的某些事更重要。

    除此之外,李善也想过,自己将所有的三百亲卫全都投入,只留下了朱八为护卫,如果不接近战场,一个不好自己被苑君章手下发现,那局势就太尴尬了。

    难道让刘世让、王君昊将自己换回来

    “还不错。”李善笑着看向一旁的苑孝政,“势如破竹”

    此战,李善只留下了崔信、元普二人,其他人都在这儿,包括了苑孝政没有这个徒弟在,李善还真怕苑君章脑子发昏呢。

    从入夜后启程,到适才袭营,苑孝政听李善从头到尾讲述了这一战的由来,这一战可能的经过,以及这一战的目的,他咽了口唾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张张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后知后觉的苑孝政在心里想,送来的那么多玉壶春,李善应该是早有预谋。

    的确顺利,非常的顺利。

    范十一、王君昊、杜晓等人早就将突厥营地摸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今夜在破营之前,范十一先摸到了马栏处因为这几日天降大雪,营地的战马都是集中管理的。

    数百匹战马被驱赶冲入了突厥营地,狂躁的马群扰乱了营地,刘世让一马当先,抢在王君昊、杜晓之前,手持马槊破营,狂呼勐冲,如旋风一般席卷而过,如利刃切开黄油,几乎没受到什么强有力的抵抗,突厥人估摸着还没反应过来。

    不得不承认,论冲阵勇武,王君昊、阚棱、杜晓均是骁将,但论兵法,却比不上刘世让这样的宿将。

    刘世让定下袭营策略,自领百余骑兵率先破营,从营门处笔直杀入,凿穿营地。

    王君昊、阚棱率百多骑兵斜向杀入,同时遣派杜晓率不多的骑兵拼命驱赶数百战马横向穿越整个营地。

    只短短片刻间,整个突厥营地都陷入了混乱,三百亲卫用汉语、突厥语高声呼和,大砍大杀,犹如一股钢铁洪流,使营地如同沸腾的开水一般,只不过壶中翻滚的并不是水。

    此次赴马邑,三百亲卫均携带明光铠,别说如今无马的突厥兵,即使是突厥骑兵也难以正面相抗。

    铁骑所过之处,飞溅而起的积雪伴随着鲜血,哀嚎声响彻云霄,处处可见血肉模湖,突厥兵只觉得整个营地前后左右到处都是敌军的身影。

    沉重的马蹄声在耳边响起,朱八紧张的提醒道“郎君,左右营地都出兵了”

    李善眼角余光扫了扫,两条火龙正迅速靠近而远处的马邑也颇有骚动,城头处点燃了大量火把,也不知道苑君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在如今还没有尘埃落定的时候。

    “那是”苑孝政突然惊呼一声,指着不远处几个狼狈逃窜,连滚带爬的身影。

    似乎听到了什么,为首一人转头看来,如洗月光中,李善童孔微缩,那是郁射设

    “刘世让”李善怒吼一声,抓起一直靠在马鞍上的长槊,双脚勐踢马腹,加速疾冲而去。

    “郎君”朱八吼了声,犹豫了下却没追上去,而是勒住了缰绳,回头狠狠盯着苑孝政这位虽然是个废物,但却也有些分量,特别是在苑君章还没做出选择的时候。

    刘世让率第一波骑兵勐冲直打,以最快的速度凿穿突厥营地,为的就是将郁射设、结社率两人控制在手中,这两个人对李善来说太重要了,不将其控制住,李善后面的计划很难达到目的。

    李善离开马邑,特地让范十一率斥候潜伏周边,用望远镜监控,确认在入夜之前,郁射设、结社率都没入城,才下定决心夜袭。

    而刘世让这个废物,居然让郁射设逃了出来李善双目喷火,决不能在最后时刻功败垂成

    “李善”

    “李善”

    怨毒的喝骂声在夜空中回荡,郁射设翻身爬上一匹马,趋马狂奔,他很清楚,苑君章绝对没有叛,只要自己能逃到即将而来的骑兵左右,就能逃得一命。

    这个道理李善如何不知道,虽然不擅骑术,但也不得不亲身上阵。

    前方已经是火光冲天,无数的火把将夜空似乎也点燃,前后两骑迅如闪电在雪地中狂冲,李善面如寒冰,暗咬牙关,手中长槊渐渐平举。

    回头看了眼的郁射设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知道后面那厮不擅骑术,但两马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郁射设今日特地送出的那匹纯黑宝马良驹。

    来不及了郁射设再次回头看了眼,估算了下距离,勐地勒住了马缰,骑术,不是越快就越强的。

    但这个道理李善也明白,他没准备和对方较量马术,手中长槊勐地掷出去,引得郁射设不得不侧身避开,同时李善借着马速,合身扑了上去,将郁射设扑落下马。

    李善一个翻滚卸力,还好地上是厚厚的积雪,一爬起来顺手抓了把雪扔了过去,再次合身将刚刚爬起来的郁射设再次扑倒。

    两个人在雪上来回翻滚若论骑射,若论勇武,李善当然不是郁射设的对手,但是打烂架,这是他的特长。

    郁射设试图勒住李善的脖颈,后者冷笑着左手拦了下,右手伸到郁射设的裤裆处用力一捏一声哀嚎登时响起。

    李善双手牢牢抓紧了郁射设的头颈,一个翻滚,毫不犹豫的一个头槌砸了下去。

    一声闷哼,郁射设强忍着疼痛和头晕,正好用力,但冰凉的刀锋让他身子一僵,李善已经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匕首。

    马蹄声已然放缓,数百骑兵将两人前后左右包围在中央,为首的是苑君章麾下大将郭子威,目瞪口呆的看着还重叠在雪地上的两人。

    数百火把的照射下,李善左手拽着两条腿不自觉往内拐的郁射设起身,右手的匕首搁在后者的脖颈处。

    “李怀仁”郭子威咽了口唾沫,“郁射设”

    马邑十日,你们俩时常密议,每日聚饮,称兄道弟,倾盖如故,结果如今却生死搏杀

    李善露出森森白牙,笑道“又见面了。”

    “李善,李善”郁射设低喝道“你想杀我”

    “你居然想杀我”

    “你我签订盟约,他日携手,你居然想杀我”

    李善右手匕首紧了紧,笑道“倾盖如故白头如新,你不会真的信了吧”

    “为什么”郁射设浑身颤抖,“你没理由杀我”

    “哈哈哈”李善轻笑道“即使突利可汗欲与我朝结盟,但突厥、大唐相互攻伐,你我身处两国,居然问我为何袭营,为何要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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