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嘉玉拿起钥匙扣仔细端详。
是个红身白盖的卡通可乐桶, 瞪着两个大眼睛,撅着有点小拽的嘴巴,又呆又欠的。
她今天跟可乐是真的有缘, 手里还拿着一瓶前面给晏词买的可乐, 现在又收到可乐桶的钥匙扣。
“谢谢幸运之神, 辛苦你们了,再见”
温嘉玉满意地换上钥匙扣, 礼貌跟亭内的工作人员道别, 也不在乎他们听不听得见。
她觉得这个钥匙扣,以及领奖过程中跟工作人员短暂互动的仪式感,就已经是限定款了。
至于满足愿望之类的话,温嘉玉不抱希望, 自动选择忽略。
坐上回程的豪车。
树影摇晃, 街灯泛黄, 再到车流熙攘, 窗外景色一幕幕掠过, 他们从高新区回到了市中心。
温嘉玉一路上把玩着自己的新钥匙扣,直到车驶入停阑微雨的地下停车场。
打开车门, 看到不远处身姿挺拔, 明显在等她的俊美少年, 温嘉玉这才感觉自己忽然一下从光怪陆离的童话梦境, 回到了现实。
回到了真实。
永远有一个人会等她回家。
这世间的万家灯火,总有一盏为她点亮。
“哥”
温嘉玉冲过去抱住了他。
少女双手紧搂着他的腰, 脑袋深深埋进他的胸膛, 贪婪地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
柔软的体温让江行微怔片刻。
她其实很少袒露脆弱,除了小时候那个高烧昏迷,呓语的雨夜。
“我在。”
他抬起手腕, 拍了拍温嘉玉的背。
下一秒,少女模糊又清晰的声音从胸口位置,闷闷地传进了他的耳腔。
“哥。”温嘉玉低声问他,“我爸真的死了吗”
江行拍背的动作顿住了。
他伸手捧起一弯少女的脸颊,看着她的眼睛,确认她没有在哭。
跟少年精致的五官不同,江行的手掌有明显力量训练的痕迹,虎口和四指基底部带着茧,贴在脸颊处有种沙砾质地的暖。
坚实,可靠。
“嘉嘉,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他没有如以往数次般,给她肯定的答案。
“没什么。”温嘉玉别过头,不予对视,“我知道他死了。”
于助理等人早已识趣离开,少女清脆的声音在沉寂的停车场内,泛起釉质的冷意。
“人死不能复生,这么多年过去,我没有放不下。”她先一步堵住江行的嘴。
随后松开环着江行劲腰的手,退开一些距离,恢复了娇俏的少女姿态“就是今天有些不开心。”
“今天逛街看到学校一个讨厌的女生,叫贺佳,她爸爸叫她佳佳,跟我的名字好像,跟小时候爸爸叫我嘉嘉的时候好像。”
温嘉玉撅起嘴任性地说“我讨厌她的名字,也讨厌她爸爸那么叫她。”
江行抬手揉乱她的头发,配合“那我以后叫你玉玉大小姐”
“呸”温嘉玉一把拍开他作乱的手,怒道,“江行你敢这样叫我,我就叫学龙安那些女生背地里叫你的那个昵称。”
“叫什么来着哦对,你知道自己的爱称是小星星吗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小星星哦”
温嘉玉说完,自己先抖了一身鸡皮疙瘩。
“消停点。”江行抬手在她头上一记爆扣,“先回家。”
“哼。”温嘉玉揉着自己并不疼的脑门,决定等会跟爸妈视频后再报仇,现在暂时放他一马。
视频时还得拉江行打掩护,说这是他在龙安新买的房子。
有江行在场,爸妈不会怀疑真实性,反正在他们回国前,能拖一天是一天。
两人乘坐电梯上楼。
江行身上还穿着参加宴会的着装,看样子是出了宴会就直接从龙安赶过来的。
银灰色材质不菲的手工西装,加了点休闲的设计,很符合少年人该有的气质,干净,利落。
既不会过于正式,也不会过于随意,正合适参加满月宴这种非商业的宴会。
不过温嘉玉觑了眼江行锋利的眉眼,视线转移到他按完电梯楼层后,翻转袖口,露出的结实又具有线条美感的手臂处。
她心想,这人就算身穿最优雅正式的西装,也是会在翩翩谈笑场合,能将人一拳揍出血的西装暴徒款江行。
“哥,穿西装挺帅哦。”
温嘉玉不禁伸手戳了戳江行的肩膀。
很好,没戳动。
她收回手,左右张望了会,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盯电梯楼层。
江行垂下眼帘,深邃凤眼打出一个问号,没看懂女生的小心思。
“温嘉玉,你皮痒了”
他是这样理解的。
温嘉玉翻了个小白眼“真担心你以后嫁不出去。”
这下江行确定她是皮痒了。
温嘉玉又吃了一记头顶栗子。
回家收拾完毕。
有惊无险地跟江爸爸和温女士视频通话过后,温嘉玉在江行的监督下泡了脚助眠。
以今天头疼为理由,借机报仇,享受了江大少爷为期一十分钟的头部按摩,又以手法生疏为理由,给他打了个差评。
后果是被江行商家回复明天多带你训练一小时。
十点半,温嘉玉准时回卧室睡觉。
十一点,她熟睡后,江行出门。
“约贺哲彦出来,去他公司。”
大少爷发话,于助理立刻执行。
他其实有预感,自己早晚有会打这通电话的一天
在上周五,大少爷突然驱车去贺氏公司楼下,什么都没做,待了十分钟又离开的时候,他就知道,大少爷已经做下今天的决定。
或许更早。
可能在是否同意大小姐来淮京的思量瞬间,大少爷就做好了决定。
再早的事,就不是他一个助理该探究的了。
贺哲彦在家中接到于助理电话的那一刻,整个人有些恍惚。
整整七年。
他被江家驱逐,禁令永远不能踏足龙安后,整整七年,这是江家人第一次联系他。
他脑中倏然闪过今日所见那名少女熟悉的面容,心中某种强烈的猜想呼之欲出。
贺哲彦匆忙披了件外套,赶去公司。
在贺哲彦的交代下,江行已经被执勤保安引进了最高规模的会议室。
他到场后,会议室内只有江行一个人,于助理没有在场。
位高权重的狠厉少年坐在主位,行云流水地使用着待客茶具,沏茶品茗。
一身矜贵又难掩野性,气场迫人。
“江”贺哲彦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称呼江行。
他跟温玺润没离婚那几年,两人各自忙于事业,很少回大院的温家老宅。
玺润力求突破演绎瓶颈,一头扎进剧院,他急于摆脱赘婿称谓,从籍籍无名的小演员生涩转碾商圈,想做出一番事业证明给温家长辈看。
同时还要不断平衡、自洽,玺润在脱离了因戏生情的角色滤镜后,看他时逐渐清醒又陌生的眼神。
偶尔回去老宅,江行会站在抱着洋娃娃的小嘉嘉身后,礼貌叫他贺叔叔。
平淡的态度不算热络,但比其他家族看待赘婿的态度,已经算是亲切。
时隔多年再见少年,贺哲彦知道,江行已不再是会礼貌叫他贺叔叔的男孩了。
不,其实早在七年前,年仅十岁的江行在温玺润和江安和两个大人前面,提议将他永远驱出龙安,并在事后强硬地要求他改掉贺嘉的“嘉”字。
在那时,贺哲彦就知道不能把江行当成一个普通的孩子。
包括这几年他在淮京发展,关键时刻的大项目一直有无形的阻力,七年下来公司规模还是不温不火,他心知肚明江行时刻在敲打他。
这是他应该接受的惩罚,他别无怨言。
“小江。”贺哲彦最后选择了这个称呼。
尽管知道自己现在跟温家没有任何关系,他在心里依然将江行看作小辈,江少爷这种明显阶级差异的称呼,他叫不出口。
“要不要去我办公室坐坐”
贺哲彦不像江行这样随身配备助理,他的办公钥匙由秘书和自己各保管一把。
这个时段秘书早就下班,这也是他先前只能让保安将人领到会议室的原因。
“我不是来叙旧的。”
江行拒绝,他并不打算长谈。
“跟你也没什么旧好叙。”少年放下茶盏,抬起冷锐眉眼,“贺哲彦,嘉嘉现在在淮京。”
贺哲彦呼吸骤停,难以抑制地迈了一步,想要上前确认“我今天看到的那个女生”
江行皱眉,随手拿起茶盏,一泼而下。
一串水迹精准地出现在贺哲彦即将踏下的落脚处,水渍延展,在灰色地毯洇出一团深深郁色。
贺哲彦被迫收回步伐,站在原地。
“如果你看到了,那就是嘉嘉没错。”
江行手腕轻轻转动,收回茶盏。
“我不管你今天在哪看到她,我要你跟这盏茶一样,在嘉嘉没有恢复记忆,没有主动认出你之前,你永远不能靠近她。”
贺哲彦发热的头脑陡然被这盆冷水浇灭。
“还有吗”他斟酌着,不安地询问。
如果只是这样,江行没必要特地见他。
毕竟他刚刚说的,就是他七年以来一直被严格要求遵守的规定。
“嘉嘉今年在温斯特上学,跟你女儿同一个学校。”
这个消息宛如当头棒喝,砸得贺哲彦身形微晃,嘉嘉竟真的离他这样近
“警告你的女儿,让她安分一点,不要烦到嘉嘉。”少年一直淡漠疏离的语调,此时终于有了明显的警告意味,“如果七年前同样的事情再发生,或者但凡她再伤到嘉嘉一丝一毫。”
“江行”牵扯到女儿,贺哲彦情绪猛然发生转变,“七年前那件事是意外,佳佳没有推嘉嘉”
“你没有证据不能这样乱扣帽子,她是个好孩子,嘉嘉也是好孩子,她们都是好孩子。”他像一位绝佳的好父亲,据理力争地保护自己的女儿。
“错的是我们这些大人,你有什么冲我来这些年我都认了,但是有一点,你不要对付孩子”
江行冷眼看着这个仿佛被戳中了软肋,情绪激动的中年男人。
“你不觉得你这样同时叫嘉嘉的名字,很恶心吗”
犀利如刃。
中年男声戛然而止,贺哲彦被这句话噎住,盛颜不复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关于贺佳的名字,他确实有愧,他阻止得太过犹豫。
他一直都太过犹豫了。
江行不屑抬眼“你女儿改名后的名字,也一样令人恶心。”
贺哲彦梗红了脖子,无法反驳。
“还有当初那件事,你以为若不是泳池恰巧没装监控,没有实质证据,你们一家人还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
“当年只是将你们一家驱逐出龙安,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
向来神秘不可捉摸的少年眉心一霎染上戾气,“再有一次,我不会顾及江家祖训,你们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该说的话一字不落说完,江行直接离开,徒留贺哲彦怔在原地。
江家几代功勋,一直屹立不倒成为时代洪流中的庞然大物,除了祖上打下的威望与财富,还跟江家人一直保持最难能可贵的品质有关。
他们的祖训是“恪尽职守,不以权相欺”,无论未来子孙身处什么地位,从事何等职业,都要严守自己的工作岗位,不能以特权欺压别人。
龙安口碑最好的两个大家族,温家谦逊、善良,江家克制、守礼。
可如今,江行说他不会顾及祖训。
为了嘉嘉,他可以当一个不合格的江家人。
他会有这个能力让他们一家悄无声息地消失,只要他想。
江行回到停阑微雨。
客厅夜灯澄黄朦朦,穿着奶白色薄绒睡衣的少女,手里捧着牛奶杯,乖乖地窝在沙发,望着落地窗发呆。
窗外市中心的灯火璀璨依旧,车辆川流不息,更衬得一室岑寂,少女脸庞格外安静。
她听到开门声,朝他望来。
“哥。”
江行阖门的动作微顿,低缓地“嗯”一声。
换鞋,洗净双手,擦拭干爽后走去客厅。
“醒了”
少年磁性的嗓音伴随洗手液的清香靠近,江行手背覆在温嘉玉额头上,试探温度。
“没发烧。”温嘉玉嘟囔着说,“就是不知道怎么,睡一半醒了,然后睡不着。”
她瘪嘴,“想找你,你又出去了,我自己热了杯牛奶,想试试能不能助眠。”
“不助眠。”江行皱着眉,从她手中取过温度冷却的牛奶杯,搁在茶几上,“而且凉了也不能喝。”
“哦。”温嘉玉把脚丫往沙发抱枕后藏了藏。
江行顺着她的动作盯过去,俊眉皱得更深了,“温嘉玉,你又不穿鞋”
“是谁上次例假期痛得死去活来,说再也不敢”
温嘉玉立刻双手捂住耳朵,摆出一副不听不听、听不见的架势。
江行也确实懒得唠叨了,他一向更愿意直接动手。
温嘉玉只觉身体一阵腾空,耳朵也不敢捂了,下意识伸手勾住江行的脖颈。
紧张还藏在喉里没发出声音,她就已经被江行抱回卧室,放在柔软舒适的公主床上。
少年一把扯过鹅绒被,冷眉冷眼地将她封印起来“睡觉。”
温嘉玉“哦。”
江行起身去调整卧室内小夜灯的亮度,见少女依然睁着乌黑水盈的眸看他,无奈缓和了声调“我在这里,睡吧。”
“你睡着我再走。”他在床头的少女梳妆凳坐下,长腿有种无处伸展的憋屈,重新皱起的眉像在嫌弃她挑选凳子的品味。
温嘉玉闭上眼睛,嘴角悄悄翘起“哦。”
有了江行的守护,她如愿进入酣眠。
过了一刻钟,江行脚步轻缓退出卧室,关好门。
门缝闭合时,少年无声启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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