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晗不免多想了些,友情尚且能让对方这么忐忑不安,患得患失地揣测对方想法,何况在这场感情里挣扎了七年的贺平秋呢。
廖多性格好,有什么说什么,不会憋着自己。
而贺平秋最擅长的就是憋事。
他从来不说,愉悦不说,痛苦也不说。
看喻晗一直围着这个话题打转,廖多干脆将近况一股脑吐出来,包括拍婚纱照被坑,买房遇到一个垃圾物业,装修请的设计师死贵等等
喻晗从没想过,这些琐碎的生活日常竟然有一天会成为他眼里的幸福象征。
廖多问: “你们这房子是他婚前买的还是婚后买的”
喻晗: “婚后。”
虽然他们的婚姻罕为人知,但除去婚礼,该走的程度都走了,一起买房装修,存黄金。
甚至尽管他们两个男人,不存在生理差异带来的错位成本,贺平秋还是给他打了笔礼金。
“那时候没能力全款买房,我妈刚动完手术,我肯定拿不出钱,他付了三分之一的首付,剩下的贷款。”
“那这房子现在岂不是还在还贷”
喻晗摇头: “他走之前,把贷款一次性还清了。”
葬礼那天律师找他签字他才知道这件事。
“还挺体贴。”廖多心里突然一咯噔, “你妈当时的手术费不会是他出的吧”
喻晗嗯了声。
那会儿廖多和钱妙多也知道这个事,由于都是农村家庭加上刚毕业没两年,身上都没什么钱,但还是想尽办法东拼西凑了八万,甚至刷了信用卡。
当时廖多家里给买了辆车,他还跟钱妙多商量把车抵押贷一笔钱出来借给喻晗应急,结果打电话去说这个事的时候却听喻晗说钱解决了,问怎么回事,只说朋友借的。
“那你们结婚”
“有这部分原因。”
廖多叹了口气,也不好评价什么了。
两碗面很快吃完了,两人约了下次再聚。
“你要是不忙,过几天给我参谋一下我和妙妙的新房怎么改格局吧我看你家装修得挺好。”
“行。”喻晗应了。
出门的时候外面下雨了,喻晗干脆送廖多回去。路上廖多倒是稍显沉默,喻晗也没说话。
“你俩还住这呢”
车在一个老破小小区前停下,廖多昂了声: “挺好的,房东人也好,就是爬楼梯累。”
“我记得你们小区开不进车,只能送到这了。”
“可不是,电瓶车太多了,乱停乱放。”
廖多开门下车,雨不算大,可以淋着跑一段。
犹豫了下他回头,问: “刚结婚的时候你不爱他,那现在呢”
喻晗眼神没有聚焦,车前的雨刷器来回摆动,不远处有一对腻歪的小情侣于一把伞下拉拉扯扯,袖子都打湿了还不自知。
他最近总是喜欢答非所问: “他走之前,我没想过什么爱不爱的。”
廖多说: “但你想过白头偕老。”
在没考虑感情的情况下,喻晗在去年十月订了一对戒指,想给够另一方安全感,想重新开始,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廖多叹了口气,只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你好好的,有什么事就找我跟妙妙,以前说那么多气话是以为你被他坑骗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你最好的朋友。”
“嗯。”
“你赶紧去买手机。”廖多警告道, “也千万别想不开,我哪天打你电话打不通可是要报警的。”
“不至于。”如果想不开早就结束了,何必等这么久。
廖多走远后,喻晗的车还在原地待了会儿没动。
其实喻晗一直没问廖多:你怎么知道我住金蓝御
房子是他和贺平秋婚后买的,因为没跟朋友们说已婚的事,自然也不会提买了房子。
可今天,廖多非常精准地找到了他所在的小区,楼栋,层数。
喻晗不想去细究后面的答案,但其实也不难猜。
不过廖多倒是提醒他了,得抓紧时间去修手机。他开车跑了五六个商场,问了十几家手机店,终于有个老板说能试试。
“但你这损坏得太严重了,我只能说尽量,就算数据能提出来可能也有照片,文件受损。”
“您尽力就行。”喻晗说, “花多少钱都可以。”
“ok,那我弄好了联系你我怎么联系你”
喻晗报了贺平秋的手机号码。
他还在老板这里买了新手机,让老板恢复数据后直接导入进来。
他这些年不怎么和人联系,因为手机唯一的用处就是上网,放在老板这里也没什么。
回到家,他换上拖鞋,脱掉外衣,又去浴室洗了个澡。
一阵水声过后,喻晗套上浴袍站在镜子前,头发没完全吹干,有几根湿湿地贴在额头上。
他撑着洗手台,又将冒出来的胡茬刮干净,但犹觉不满意,好像缺了点什么。他的视线移到苍白的嘴唇上,他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直到唇色足够红润。
慎重得像在奔赴一场约会。
卧室只开了盏暖黄色的台灯,窗帘半掩,喻晗特意打开了半扇窗,让外面淅沥的雨声传进来。
贺平秋很喜欢雨声。
也许是见了多年未联系的朋友,喻晗今天心情不错,甚至点了支香薰蜡烛。
在摇曳的烛火中,他拆开了贺平秋的。
亲爱的喻晗。
距离我规划的死期还有三天。
喻晗紧了紧拳头。
他喃喃道: “我最近脾气不好,别逼我砸你遗照。”
时间越近,我就越控制不住地去想你会是什么反应,我竟然有些迫不及待了。说出来你也许不信,其实我还没决定好怎么死,死在什么地方。
如果我是个好人,理应死在外面,不让房价降低,不让你闹出心理阴影。
可我是个恶人。
我理应死在你的床上,在一夜恩爱过后,早晨醒来的你会摸到一手黏腻,发现我的血液早已渗透进你的睡衣。
多么美好的画面。
你即便不爱我,也会一辈子记得我。
可实际上,贺平秋没死在外面,也没死在床上,他死在了次卧的浴缸里。
有那么一秒,喻晗真的想起身把贺平秋的遗照给砸了。
可他看着冷冰冰的文字,竟然无法模拟出贺平秋写出这封信时的语气,他好像有点忘记贺平秋的声音了。
喻晗没急着看信的后半段,而是翻身去够贺平秋的那部手机。这段时间不在家,这部手机又没电了。
插上电源后手机很快开机,他输入密码打开微信,找到贺平秋微信里置顶的“老公”,从里面翻找贺平秋和自己的聊天记录。
但竟然没有一条语音。
大多数情况下,贺平秋都发文字。
不过倒是在相册里有意外发现,贺平秋相册里有很多他的照片,都是偷拍的视角,这点喻晗并不意外,贺平秋的偷拍技术并不高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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