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字旗高高挂起。
随着火把点亮,这面大旗,在夜空中极为亮眼。
沈老爷深呼吸了一口气,抽出了自己腰间李穆赠给他的那把佩剑,随着佩剑缓缓出鞘,沈老爷迈步向前,声音洪亮“兄弟们”
“齐人骑在咱们头上拉屎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今日,咱们三千人”
“齐人也不过三千人”
“同样的人数,他们凭什么敢冲我们的军阵”
沈毅深吸了一口气,怒声道“早年咱们荡平倭寇,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如今面对齐人,也会是如此”
“与我一起,拔刀迎敌”
此时,淮安军里的将士,大部分都不是当初抗倭军的成员,不曾对抗过东南的倭寇。
但是,不管是这一支先锋军,还是左路军亦或是右路军,这三支军队里,百户以上的将官,大半都是当初的抗倭军出身
如果细究到千户以上,这个比例只会更多
随着沈毅这一声怒喝,在场几乎所有的将官,都被激出了血气,纷纷跟随着沈毅,拔刀出鞘。
在这个时代
不,应该说是所有的时代,士气都是能在战场上起到决定性效果的
哪怕是另一个世界里,武器优劣决定战场胜败的时代,也有不少凭士气,硬生生拖住对方许久,最后取得胜利的先例。
更何况,此时的淮安军,并不比齐人差到哪里去
淮安军自从成军以来,几乎未尝一败,此时不管是士气,还是心理因素上,都不会畏惧齐人
更何况,沈毅现在面对的齐人,早已经不是七十年前的齐人了
随着沈毅一声断喝,面对着北齐的这些重骑不重骑,轻骑不轻骑的存在,在场的三千淮安军,开始有序列阵,朝着他们压了过去。
而此时的齐军,已经没有时间后撤,进行下一轮冲锋了。
沈毅虽然没有一马当先,但是他始终在军阵之中,手中的长剑,紧紧的握持住。
老实说,自从沈某人身登高位之后,已经很少再面临这种处境了。
尤其是今年年初,淮安军进行又一轮扩编,人数规模达到十万人之后,沈毅不仅不会再面对这种处境,就连战场,他都很难看到了。
十万兵马。
这个数字,在话本演义里,听起来可能不太起眼。
而事实上,这种规模的兵力,几乎已经是这个世界的领兵天花板了
要知道,建康禁军加在一起,也没有超过二十万人
可建康禁军,并不是一支军队而是分成了五个大营,又被称之为五军营。
当年赵阀何等威风强势赵家的小女儿,甚至敢在鸡鸣寺,鞭笞沈毅这个新晋的进士,而事后赵家不仅没有受到任何处罚,甚至朝廷还要嘉奖他们家,以做安抚
而当年的赵阀,手里的兵力甚至不足十万。
一直到后来,两国战事打了起来,赵阀这才补齐了这么多年吃空饷留下来的亏空,将淮河水师补足到了十万
现在的沈毅,单论品级或许比安平侯赵禄差上不少,但是要是说权柄,早已经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亲自鼓舞士气,取得的效果,与当年在抗倭军里,自然又是一副光景了。
整个淮安军上下,包括甚至贴身的一个卫营,都瞬间沸腾,手持兵器,朝着已经近身的齐人扑了过去。
战场上,士气带来的最直接的东西,就是气势
这种东西,说起来很玄乎。
但是很好理解。
双方街头斗殴的时候,其中一方突然面红耳赤,视死如归的朝你冲过来,任谁都会怕上一怕的。
而这支骑兵,已经被薛威带领的先头军队给黏住了。
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再上马进行第二轮冲锋。
甚至,有一部分齐兵,已经被薛威他们用狼筅戳下了马。
看着气势汹汹冲过来的淮安军将士,即便是北齐将领纳达,也忍不住眼角抽搐。
“这帮南蛮子,疯了”
话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回头看向身边的一个千户,厉声喝道“咱们三千骑兵,对他们三千步卒,随便就可以打穿,怕什么”
“再冲一阵”
如果是平常,纳达这个说法并没有什么不对。
如果实在空旷的战场上,在双方都没有支援的情况下,三千轻骑随随便便就可以遛死同样规模的步卒。
二十年前,袁渡北伐的时候,周晋安麾下一支只有千户营规模的骑兵,拖住了袁渡手下一万人,足足半个多月时间,将这一万人拖死了三四千人,而自身,只因为战马受伤,折损了二三十人。
这就是骑兵,在这个时代的绝对优势
也是沈毅一直想要弄出一支正经骑兵的原因。
但是现在,情况与二十年前,已经大不一样了。
双方的战斗意志,已经不在一个水平上。
而且,因为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捉住沈毅,并没有采用游击的方式,基本上已经一头扎进了淮安军的阵型之中。
如果他们这一次冲锋,能够撕碎淮安军的阵型,那么双方便胜负已定,沈毅也只能骑马逃跑。
但是很明显,一头扎进淮安军军阵之中以后,他们并没有能够撕开阵型。
反而,被薛威他们黏住了
薛威带着狼筅兵,一声怒吼之后,直接朝着这些骑兵冲杀过来。
前头的骑兵,已经被薛威他们拖住,而淮安军后排的将士们,在沈毅的刺激之下,也怒吼着列阵,朝着齐人冲杀过来。
夜色里,无数火把点起,伴随着迎风飘摇的沈字旗缓缓逼近,压迫力已经十足。
北齐将领纳达,看的眼皮子直跳。
在他旁边,一个朱里真千户,双手挥长刀,一刀砍在了一个南朝小卒肩膀上,刀口几乎砍断了这个淮安军将士的肩膀。
但是他想要抽刀回去的时候,却看到这个南朝的小卒怒目圆睁,两只手死死地握住他的刀背,让他一时间竟然没有办法把刀收回去
就在他一个愣神的时间,旁边一个狼筅兵已经怒吼着冲了过来,在无比长的竹柄加持下,这柄狼筅几乎怼在了他的脸上,狼筅上如同枝桠的铁刺,扎的他脸上鲜血直流。
这朱里真千户,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撒手,将手里的长刀丢了出去,骑马匆匆奔到纳达旁边,擦了擦脸上的血,颤声道“纳将军,这帮南蛮子疯了”
“全部都疯了”
他想到了刚才那个忍着剧痛,硬生生捉住他刀背的南朝小卒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咬牙道“纳将军,这些南蛮子贱命一条,咱们何苦去跟这帮泥腿子拼命”
纳达闻听此言,回头恶狠狠的看了这千户一眼,骂道“你说的这句话,就是咱们,连他们军阵都冲不进去的原因”
这些骑兵,绝大多数都是朱里真人。
而朱里真人,在北齐,已经当了七十年的贵族,平日里出门在外,到哪里不被叫一声爷
到如今,朱里真人已经是第四代乃至于第五代人。
当了这么多年的老爷,没有人会再愿意,去跟那些“泥腿子贱民”去搏命了。
很显然,这种现象,像纳达这种朱里真的中高层,都已经非常清晰的看到了。
可是
无从改变。
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了。
毕竟北齐皇帝,也不可能将这些朱里真人重新赶回关外去,重新让他们靠游猎为生,重新让他们变回贱命一条。
北齐皇帝要是敢这么干,不用李陈打进燕都,朱里真贵族们就会合力把他扬了,然后再重新换一个皇帝。
感叹了这么一句之后,纳达有些不甘心的看了一眼南边。
南方不远处,火把照射之下,一个手持长剑的年轻人,正冷冷的看向北方。
此时,他和纳达的距离,只剩下了一百步不到
但是这一百步,已经成为了不可逾越的天堑。
纳达狠狠握拳,身子微微颤抖,咬牙道“再冲一阵”
“不然回去,见不得图大将军”
这千户闻言,松了口气。
因为纳达说出这句话,就代表着对于这场战事,他已经不想赢了。
而是想着,向上官交差。
他连忙低头,恭敬道“纳将军英明”
“末将遵命”
这一句“英明”,听起来格外刺耳。
但是,又让纳达感受到了一股深深地无力感。
他骑在马上,回头狠狠一巴掌,打在了这千户脸上,唾沫横飞,痛骂了一声。
“英你妈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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