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澂身形凝固,怔然注视着阿渺。
夜风吹过,将头顶树叶上蓄集的雨水拂落下来,滴到了他的额头上。他却始终,一动未动。
心底深处,有某种软软绵绵的情绪浮泛了上来,微暖的,夹杂着淡淡的欣悦,又似有几分赧愧的窘迫。
他禁不住弯了弯嘴角,又理智地压平了下去,却很快,不受控制地,再度牵起
林间稀疏的月光,被树荫切割得点点碎碎。
明明只是清凉如水的斑驳银色,却又好像,刹那间渲染了颜彩。
陆澂回过神,迅速垂下眼帘,取过阿渺手中的匕首。
“臣不会寻死。殿下若真信臣,便便请记住臣刚才的话。”
他从腰带的内袋里翻出一枚玉牌,塞到阿渺手中,“臣的令牌,玄武营和神策军的人,都认得。殿下拿好它,不不会再有士兵不敬。”
阿渺捏着令牌,想起刚刚玄武营里的那几名士兵、和他们交谈的那些内容,再抬眼去看陆澂时,蓦地又有些滋味复杂起来。
要是他父亲真有什么图谋,那
阿渺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却在这时听见了窸窣的脚步声,从不远的林间极快地传来。
陆澂也警觉起来,拉着阿渺躺下,示意她学着自己的样子,往阴影里蜷起身体。
两人身上的绳索虽然被割开,却还松松缠绕在腕间。阿渺学着陆澂的样子,把双手并拢、压到身侧,再缩起双腿,尽量隐入树木投映的阴影之中。
另一头,卞之晋拎着几只野兔,大步迈至,远远瞧着两个孩子还乖乖躺在树下,倒也没生出什么疑心,还颇为得意地嚷嚷道
“我专门捉多几只接下来几日都能有肉吃”
他扔下兔子,蹲过身,去解开阿渺身上的绳索。
阿渺心咚咚直跳,故意朝内扭了下,“我我又不想吃肉了。”
“啥”
卞之晋火冒三丈,俯身凑近,作势想要将阿渺拎起来。
他自幼习武,早已练就一双夜视如昼的明睛目,可刚才阿渺在陆澂的示意下,刻意扭身蜷体、遮挡住了手足部位,倒没让卞之晋觉察出绳索的异样。此刻人俯身凑近,立刻便注意到阿渺手腕间松垮的麻绳,顿时意识到不对劲,下意识直起腰、欲往后跃。
然而就在同一时刻,一直缩身倒地的陆澂猛然弹起,使出十足十成的劲力,将手中的匕首狠刺入了卞之晋的腰侧
这一刺,走的是玉石俱焚的路数,全然不顾将自己的周身要害暴露在对手的攻袭范围内,以此换来了雷霆一击的机会。
卞之晋腰腹大穴被刺中,顷刻间内息絮乱,狂怒着大喝了一声,掌风胡乱拍出,将面前一株碗口粗的松树击得咔嚓断裂
“快跑”
陆澂拽起阿渺,拔腿就跑。
谁知那卞之晋内力修为着实深厚,腰间中了一刀,竟然还能忍住剧痛、纵身跃起,堵住了阿渺和陆澂的逃路
他气急败坏,憋住一口真气,长臂伸出,径直击向陆澂面门。
这小子看上去愚笨孱弱,却不想是个阴毒的刚刚伏地诈晕之际竟还刻意控制气息,方没叫自己觉察出异样着实该杀
陆澂感觉有劲风直袭自己额前,下意识侧身躲避,同时用力将阿渺推至一旁
“殿下记住臣的话不要回头”
话音未落,肩头已被卞之晋的掌力击中,身体犹如断线纸鸢,向后跌飞倒地。
“陆澂”
阿渺被陆澂推了出去,顺势疾奔几步,心中却终是难以断舍,忍不住就放缓了速度。
可转念想起重伤卧榻的五哥、他的嘱托,想起玄武营里士兵那些意味深长的议论
她狠下心来,没有回头,握紧手中玉牌,朝着密林深处发足狂奔而去。
卞之晋摁住伤口,转身欲追阿渺,却被陆澂死命扯住了裤腿。
“臭小子”
卞之晋怒到极点,弯腰攥住陆澂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刚刚害怕伤到那小丫头,没敢使出全力,此番可断不会再手软
卞之晋起了杀意,下手再无保留,陆澂被他攥住了喉咙,霎时便喘不过气来,憋得双目胀痛。
卞之晋弯起拇指,用力在陆澂的天突穴上摁了下去,指甲嵌入了皮肤,渗出了一丝血迹。
眼看气脉就要扼断,卞之晋却突然仓惶地住了手。
“你身上有蛊”
仿佛是触碰到了什么极其骇人或肮脏的东西,卞之晋遽然松开了手,将陆澂扔到一旁,自己慌张地在衣袍上不断地拭着拇指,一面破口大骂道
“遭瘟的死小子居然养这么毒的蛊”
说着,迅速盘膝而坐,运气疗伤,比起先前被捅了一刀、紧张不止百倍。
陆澂被扔到了泥地上,满脸污秽,狂咳不止,用了好半晌的工夫,方才顺过了气来。
卞之晋将真气游走周身一遍,堪堪止住毒行,睁开眼恶狠狠问道“这蛊叫什么”
陆澂忍着肩头剧痛,喘息着爬起身来,“什什么蛊”
卞之晋吹胡子瞪眼,“别跟我装蒜老子从前在雁云山”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讪讪收言,清了下嗓子,“咳,反正老子也懂这些毒玩意儿你身上这只蛊虫,至少养了六、七年了”
蛊虫
六、七年
陆澂在心中默默消化着卞之晋的话,想起从前在玄武营里听人议论过的那些有关南疆巫术的恐怖传闻,脑中似有念头飞闪而过,一瞬间血液不禁泛凉。
可他惦记着阿渺安危,万不敢将注意力从眼前局势撤离,一面留意观察卞之晋的反应,见其纵然怒极、却始终不再出手,遂慢慢后退几步,顺势接话道
“对,是极极厉害的蛊你现在若是动了,必然毒发”
卞之晋似是甚为忌惮蛊毒,听了陆澂的话,气得胡须乱颤,却始终盘膝而坐、不敢起身。
陆澂放下心来,飞快地旋过身,捂着受伤的肩膀,朝着刚才阿渺离开的方向,踉跄地追了过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