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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63章
    阿渺也感应到了袭来的风声, 迅速后跃开来,手中软剑长驱而出,在空中划出格挡的屏障。

    对方的兵器亦是一柄长剑, 寒冰锋利, 破开屏障、直捣要害。

    阿渺没想到对手如此迅速就破解了自己设下的防御,心中暗暗震惊,立刻打起精神、谨慎应战。

    来者也蒙着脸, 看身型发式, 像是个中年男子, 纵步高跃、如鹤凌空,手中剑势如疾风虹光, 直逼阿渺面门。阿渺后退一步, 矮身躲过攻袭, 右手剑锋横扫对手下盘, 左手凝气拍出、击向其少海穴。

    那人旋身闪开, 凝神打量了一眼阿渺,剑法化刺为削,斜掠向她脖颈。

    阿渺愈发惊疑。

    好像不管自己出怎样的招数, 都能被这人轻易化解论招式内力,他竟似高过了甘师姐与白猿师兄

    眼看剑锋就要划至她的颈间大穴, 身后一道劲力夹杂着金属破风的声音击来,“铛”的一声撞开了对手的攻击。

    “你的剑上有毒,随便划他一道便足以取他性命。”

    无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手中收势而回的冰丝链缠入阿渺的臂间,自己的手则握上她的,将软剑电光般旋刺而出,剑尖直逼向敌手面门。

    这种危急关头, 阿渺竟忍不住有些哂然。那剑上的毒根本不足以致命,他却一脸严肃地说得这般虚张声势,分明又是要故意吓别人

    对方听见“有毒”二字,果然多了几分戒备,纵身后跃数步,横剑在胸,冷笑道

    “松林里的人,也是你们杀的”

    阿渺反问道“霜叶山庄,是你炸的里面的人呢”

    那人打量着阿渺,“里面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阿渺道“是我朋友。”

    那人闻言冷笑了几声,“好啊,好得很”

    这时,又有四、五人从断墙处跃下,围至持剑人身旁,唤了声“祭酒。”

    祭酒

    阿渺和无瑕心中俱是一动。

    阿渺只觉得这个字眼似曾相识,而无瑕却很清楚,这祭酒二字、史上虽曾用作朝官名号,但在近几十年里,也只有祈素教众会用来称呼教内的高阶使者。

    也就是说

    祈素教,竟然也搅进来了

    被称作祭酒的男子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随即朝阿渺和无瑕的方向抬起剑尖,下令道“捉活的”

    众人应喝一声,各自亮开兵器,围攻而上。

    阿渺来不及多想,松开手指、将手中的软剑交还给无瑕。

    “那个使剑的留给我”

    语毕,她腕间冰丝链直掠而出,在空中绕出一抹凌厉的圆弧,击向祭酒。

    祭酒手中白刃翻转,与铁蔷薇撞击出脆响,身形连转侧旋,避开冰丝链诡异的弧形缠绕。

    他意识到阿渺兵器的厉害,便也拿出了十足十成的劲力,劈砍削刺,宛若凤翅拨云、凌厉决绝。

    阿渺生平还未曾见过如此的高手,既有甘师姐的灵活敏捷、又有白猿师兄的力大无穷,每次兵器相交,只觉得虎口破裂、剧痛难忍。

    无瑕手中剑光疾抖,将另几名帮手阻挡在外围,同时不忘聆听阿渺那边的情况。

    女孩吃痛的呼吸,越来越重。

    “药盒。”

    无瑕出言提点,一面使出一招“破空苍弩”,剑尖在围攻诸人的臂上迅速划过。

    阿渺反应过来。

    之前她从无瑕身上拿的那个药盒、没好意思再伸手放回他衣襟里,就暂且放在自己身上了。

    她调整身形、猛地闪身收势,拉动机括,将袭至祭酒眼前的铁蔷薇“啪”地一声弹开,趁着对方吃惊的一刹那,抛出怀中药盒,凌空拍出一掌七十二绝杀的“惊涛骇浪”。

    木质的药盒,在半空中碎裂开来。

    赭色的药粉,如雪沫般四下飞洒,倾泻而下。

    祭酒大喊一声“小心毒粉”,自己却因此吸进了一口飞舞至面前的粉末,当即觉得眼前一暗,脚下顿时踉跄。

    其他几人被无瑕的软剑所伤,催动内力跃避开来之际,令得体内毒素加快发作,各自亦是身形难稳。

    无瑕趁势追击,软剑银光四溅、击向对手胸前要害。祭酒情急之下,憋住一口真气,足尖点地,自后旋身反向跃出,剑尖直刺无瑕后心。

    表里山河

    阿渺见状,禁不住心下暗呼了一声。

    无瑕感应到背后风声,软剑急转后扫而出,使出了那招阿渺上次想看却没看成的“神龙甩尾”、反手架住了对方的攻击,同时左手指尖凝气,击向祭酒面门。

    “等一下”

    阿渺急声喊道,铁蔷薇弹入两柄剑之间,绞出“喀”的一声锐响。

    祭酒趁机后跃开来,被部属齐力扶住,随即喷出一口黑血。

    阿渺盯着他,“你为何会用七十二绝杀的表里山河”

    她脑中思绪急转,心中似有所悟,猛然间忆起了童年时随流民夜行的那一晚,好像也有人也提过“祭酒”这个词

    “是祈素教的柳祭酒,领着弟兄们宰了禁军,夺回了这些尸首现下柳祭酒已经带人去了富阳关,誓要破关入京,找那皇帝老儿讨个说法”

    阿渺嘴唇翕合,“你是”

    祭酒啐了口血,盯着阿渺冷笑道

    “谢无庸自诩避世超脱、不屑沾染俗务,门下弟子行事竟然如此不择手段”视线在阿渺身旁的无瑕身上巡逡一瞬,“还勾结狗官、甘为权贵鹰犬,实在是可笑至极”

    狗官

    阿渺下意识地侧头朝无瑕看了一眼。

    无瑕面色清冷,缓缓开口道“祈素教自诩帮扶百姓、为民起义,实则为了一己私欲,不惜祸乱民心、引天下大乱,又算什么”

    他手腕轻抖,徐徐抬剑,“杀你,不必计较手段。”

    “不行”

    阿渺调转身形,挡在祭酒诸人面前,侧头问那祭酒“霜叶山庄里的人,到底怎么样了”

    祭酒冷笑,“怎么,我若杀了他们,你便要杀我”

    阿渺拽开冰丝链,心中犹疑难决,举棋不定。

    这人若真是早年叛离师门的柳师兄,那为着师父和师姐的缘故,她自是不能杀他。

    但若他真的伤了白瑜,这笔账,又该如何算

    中了剑伤的其余几名祈素教,此时亦各自有了毒发的迹象,尚且意识清晰者,急声催促众人赶紧撤离。

    祭酒见大势已去,强撑住一口气,一面紧盯着阿渺和无瑕的举动、一面护着部属朝后退去。

    阿渺思绪纠结飞驰,余光瞥见无瑕的剑光掠近,来不及多想,反身挡住了他的攻势。

    软剑与冰丝链缠至一处,一时难解难分。

    祈素教众人跃上断墙。

    祭酒扭头遥望阿渺一瞬,用内力将声音传出“霜叶山庄的炸药,并非我等所为,里面的人,往西北方向去了。若你尚能分辨是非,就莫要再与奸人为伍”

    阿渺闻声侧首,见他的身影自墙头一闪即逝,携诸人消失无踪。

    她双臂叉拽、收紧冰丝链,将无瑕的软剑牢牢控制,身体顺势而起,右手化拳为掌,凝气击出。凌厉的掌风在两人间顷刻爆开,逼得无瑕险些松脱手中兵刃。

    无瑕衣袖翩飞、抽剑后跃,化解掉阿渺的雷霆一击,退后数步后,漠然伫立。

    阿渺平复住气息,开口道“你旧伤未愈,真要一直打下去,不会是我的对手。”

    无瑕坠井之前便负了伤,几番周折,体力耗费不少,天青色的衣袍上此时浸着血迹,被青苔濡湿、微微贴在身上,勾勒出矫健的身形。

    他早已从招式的相似上、觉察到了那祭酒与阿渺间的渊源,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

    “他或许与你同出一门,却未必值得你舍身相救。你可知,他曾做过怎样的恶事”

    阿渺唇线紧抿,静默无言。

    若这祭酒,就是自己曾在流民队伍中听到的那个祭酒,那么当年富阳关沦陷之事,便很有可能跟他少不了干系

    但,那毕竟是未经验证过的推断。她没办法眼睁睁看见同门中人,因为自己“不择手段”的诡计、中毒被杀,就这样无从辩解地暴毙在自己面前。

    夜幕中一轮冷月,寂静地俯照着烟火弥散的狼藉庭园。

    阿渺抬眼看着无瑕,“那你呢你就不曾做过恶事”

    她之前,也对他的身份有过猜测。建业的口音、寸金寸锦的衣料,想来不会是出生在寻常的人家。师姐说过,青门中人喜欢搅弄风云,不介意结交权贵,门下收了个出身富贵的徒弟,倒也并不奇怪。

    可若只是普通官宦人家的男子,再如何张狂自矜,表面上为人处世的圆滑多少都总会有些,行事不至于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留。再往上走,身份地位高到可以不把旁人放到眼里的,那等权贵子弟、且又是这个年纪的,她小时候在太学里基本都见过,却并不记得有这样的一个人。

    若说不是官宦出身,可刚才柳师兄喊出“狗官”二字时,他也没有反驳。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

    “你是凉州周孝义的部将”

    如今天下统共就四个王朝,除去北方的柔然、和沂州的大齐,就剩下了西北的凉州和南边改姓了陆的大周。祈素教当初引流民作乱、与陆元恒里应外合,如今多半还是那姓陆的走狗。能让他们出手对付的、且也是唯一还能出仕做官的地方,就只剩下凉州了。

    而且,他不是也说过要到北边娶亲吗

    无瑕背对着火光,面容隐在阴影之中,看不清神情。

    夜风拂过,废墟上的火苗缭乱颤动,腾然地明旺了一个瞬间,烧得碎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区别你顾及同门情谊,还能站到我这边不成”

    他的声音,又恢复了惯有的冷漠疏离,将手中软剑抛于地上,转身走到井台旁边,弯腰将小师弟抱起。

    阿渺伫立原地,欲言又止。

    没错。

    他是不是周孝义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只要他是官,无论效力于哪个朝廷,都必然是曾背叛过大齐的人、是她和五哥将来一定会面对的敌人

    她抿紧了唇,沉默不语。

    无瑕抱着师弟,踏着碎屑灰烬,慢慢踱到阿渺近前,身影映着背后的火光,有种动人心魄的艳朗之色。

    “剑留给你了。刚才撒的那些血萼散毒性不弱,但你之前吃过解药,不会有事。”

    语毕,径直擦身离去。

    阿渺转过身,望着男子高挺俊逸的背影,双唇微微翕合一霎。

    黑暗的深井之中,他们曾经那般亲密地相处过。

    曾经互相扶持,曾经一同逃出生天

    还曾经联手对敌,一招一式、配合得天衣无缝

    仿佛已经走得很近,仿佛已经成了朋友

    但其实,什么也不是。

    他们只是这乱世中偶然相逢的两个陌路人,身后牵系着各自无法逃避的责任与立场,一旦离开必须彼此依靠的境况、冷静下来,便又会理智地拉开距离,甚至因为对立的利益冲突,毫无犹豫地拔剑相向

    不是吗

    阿渺望着渐渐在视线中远离的背影,梗在嗓子里的那一句话,隔了许久、久到对方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也始终、没有说出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