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苏氏压着休养了几日, 等帝辛那头上的纱布退了去, 额间的伤口好了个七八,却又恰逢了太学的休沐日, 太学的学生们都各自回了家, 倒是又把帝辛想早些回到太学去瞧瞧那位“后世之人”的念头往后压了压。
索性沉着性子将谢华宸熟读的书卷温习一遍, 眼下方才读完最后一卷, 帝辛抬眼,余光便扫见书房门口,正偷摸着往里门里探头的七元。
“进来吧。”
见着帝辛将手里讲着经义策论的书册扔在桌面上, 知道这话是对着自己讲的,七元这才“嘿嘿”笑了两声,从门口走了进来。
“郎君, 不是七元要来烦你, 是苏家郎君趁着太学休沐,过来找郎君来了。”
七元话音刚落,书房外头便遥遥传来一声装模作样的叹息声
“哎,好不容易等到休沐,快让我来看看我们华玉公子可是被张明伥那小子打得破了相。”
十七八岁大的大男孩儿, 眉目俊朗,眼里含着几分打趣的兴味儿,嘴上没有一句正经话, 笑时眼里含着光,像是个混不吝的纨绔,又像是个半大点的孩子。
三月还带着些料峭寒意的春天, 原身这位从小一道长大的表弟苏云璋,手里还摇着一把玉骨扇。三下两下迈步到了帝辛桌前,一手撑在帝辛的桌上,眨着眼睛装模作样地看了许久,这才“啪”地一下合上了扇子
“呼还好还好,这要是让名满京城的华玉公子破了相,别说是弟弟我,就是京城那些闺阁女子、大家闺秀,也都饶张明伥那小子不得。”
帝辛
怕是你说的那些闺阁女子、大家闺秀,就像夏季的天,那是说变心就要变心了。
斜眼睨了那苏云璋一眼,见那苏云璋眼里满满的促狭,帝辛知他同原身大小穿同一条裤子长大,与原身再亲近不得,不可能不打听原身伤好的怎么样,于是也不接他的调笑话,从书桌后头绕了出来,一边走在前面引着苏云璋在榻上坐下,一边在小伏案上斟下一杯茶。
“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谢华宸这表弟爱极了贪懒,太学里先生总爱每日记名,苏云璋在太学里睡不了饱,就总爱在休沐的时候睡个日上三竿。
“你还好意思说。”
拿起茶壶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苏云璋猛地一口惯了下去,两眼悠悠地盯着帝辛,捏着袖口拭了拭嘴角的水渍,看起来幽怨极了。
“我还不是为了来带你去找回场子的”
“找场子”
帝辛挑眉,一下子没弄懂苏云璋这是整的哪一出。
却是苏云璋像看着自家不争气的傻子似的,心里急得不行,“哎呀我看谢华宸你真的是要气死我宣郡王每年三月都要在清雅阁举办三春诗会你忘了我从太学回来的时候都听说了,张明伥那小子今年要去,这时候你不去找场子,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苏云璋恨不得两眼冒火,帝辛却是不缓不慢,就连喝茶,也仍旧是温温吞吞的。
他想起来了。
三春诗会,原身谢华宸留下的记忆里,也是有这么一出的。
那清雅阁不是什么装满了阳春白雪史书经策的书斋,也不是什么寒门文人惯爱用来举办诗会的平凡酒楼。
那是一家勾栏院。
如果非要说那里和其他的妓院有什么不同,那大概便是清雅阁的格调要更高些,里头的妓子都是精心培养过的雅妓,面向的客户群体都是有钱有势的权贵,价钱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够花费得起的。
独那宣郡王,是有着世家子弟里与众不同的一种风流。他既爱极了世间的美人,又爱极了那叙尽人间风月的诗词。
有钱有权,索性总在三月里的一日定下清雅阁来,邀些有头有脸的世家子弟、或有些生命的文人墨客举办诗会,算是全了他的两种爱好。
因着少帝表叔、宣郡王的这个身份,绝大多数的人都愿意给他这个面子。
于是久而久之,三春诗会竟也变成了每年里的一项固定项目,每一次举办,竟也能出现好些佳作。
只是
“你知道我不爱去这种地方。”
谢家男人不沾花惹草,如非必要,绝不出入烟柳巷。这既是对于他们未来夫人的一种尊重,同时也是免了他们不遵祖训的一种可能。
“这次不一样我又不是去拉你沾花惹草,我这是看不得张明伥整天在太学先生们的面前嘚瑟,带你去找回场子”
苏云璋拿起一边的玉骨扇,急得很敲了那小伏案几下,像是把那案几当成了他“表哥”的脑袋,恨不得敲开来看看,那脑袋里除了诗书经义,装的是不是全是榆木疙瘩
“你到底去不去”
瞪着眼睛,大有一副你敢不答应,我就要闹脾气了的模样。
“啪嗒”
把空茶杯平放在桌面上,帝辛抿了抿唇,最终颔首,“你都说到这般地步了,那便当然去。”
在谢华宸的记忆里,苏云璋也曾这样急轰轰地来问过。
可最后,谢华宸还是拒绝了。
一是他从不出入烟花柳地,不愿为了这点小事破了自己的原则。二是那张明伥这时还和他矛盾不显,他还没气愤到要去刻意为难张明伥的地步。
没带七元,帝辛和苏云璋一人一快马,到得清雅阁门前的时候,清雅阁门前车水马龙,想要来参加诗会的人,差不多也都已经到齐了。
清雅阁里熙熙攘攘、男男女女、热闹非凡。
帝辛进到里头,只见人声鼎沸,两三眼间,找不见那攒动人群里的张明伥在何处,反倒在出现的一瞬,抓住了不少不经意间瞥来的目光。
男人们大多认识谢华宸,此时只是惊诧于从不进勾栏院的“谢华宸”怎么会到清雅阁来。而女人们则是清雅阁的雅妓,见多了美貌的女人,却从未见过那般清俊似竹、面若冠玉的男人,自然一时之间失了心神。
“咦”
清雅阁里的热闹顿时安静了大半,坐在清雅阁一楼正中央、视野最开阔位置的宣郡王见状疑惑一声,歇了同一旁绝色女人笑谈的声音,往清雅阁门口望去,这才倏地睁大了些有些乏懒惺忪的眼睛。
“谢家华宸郎君竟也跟着云璋小子来了”
宣郡王诧异声落,三三两两聚作一处的女子们便相互低语起来
“呀谢家华宸郎君传闻里的华玉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呀”
“可是不是说华玉公子不来烟花柳地的吗”
“这有什么诗会而已,公子想来便来了,又不是寻花问柳来的”
低语声被一旁同样仰首望去、见到了不愿见到的人的张明伥听到了,眼里愤愤,心间还有几丝不平
嘁,史书果然不靠谱,就该让现代那些无脑的女人看看,他们“冰清玉洁”的华玉公子,还不是会来寻欢作乐
什么洁身自好全是沽名钓誉。
“见过宣郡王。”
不知道张明伥正在看不见的地方对自己暗自记恨,帝辛见自己被宣郡王点了名,索性不再刻意去找寻张明伥的踪影。
同苏云璋一道向宣郡王行礼问了好,帝辛这才直起了身子,随口解释了一句,“早闻宣郡王三春诗会的名气,往日未得闲,今日恰好云璋寻来,便一道过来瞧瞧。”
明眼人都瞧得出帝辛这句解释其实官方得很,算不得真,偏偏那宣郡王却是真的高兴极了,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笑着抚掌几下,“甚好甚好连你华玉公子都肯赏脸本王的三春诗会,看来本王这三春诗会,往后几年,还得再多办几回才是。”
显然,“华玉公子赏脸三春诗会”这个名头,是让宣郡王觉得自己的脸面和虚荣心都被满足了。
先前懒坐在椅子上还有几分昏昏欲睡的困倦,现在倒变得神清气爽,连忙冲帝辛和苏云璋招了招手
“快,你俩就坐到本王身边来。”
回过脑袋,就让身边随行的侍卫往桌边添了两张椅子。
偌大的清雅阁里,挤满了人,只这宣郡王的四周空空荡荡,只坐了宣郡王自己,和另一个面容清丽绝伦的绝色女子。
忽然想起张明伥和他诸多红粉知己之一的清雅阁名妓绿漪的缘分,似乎就是从三春诗会开始的。
帝辛微不可查地瞥了那绝色女子一眼,对她的身份有了几分揣测,便又悄悄将视线挪开,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自然地同苏云璋一道坐下。
“方才本王已经命了题,还同往年一样,以明珠为赏,让他们以一炷香为限,以春之一字为题来作些诗词,眼下正要分发笔墨呢。恰好华宸你来了,待会儿他们写完,你便帮本王品品。”
因着苏氏和苌云长公主的那层关系,谢家和苏家就没少过皇家的哪次宴请。兼之宣郡王本身性格混不吝,三十好几的人了,还和苏云璋这未及弱冠的人玩得甚好,此时一见帝辛坐下,身子便往帝辛身边挪了挪,颇有就把这事儿交给帝辛了的意思。
“那我呢郡王就不用我也帮你品品他们的诗”
苏云璋鼓着眼睛,总觉着自己没有被叫,像是智商被贬低了似的。
“你小子还会品诗”
果然,宣郡王对着苏云璋把眼睛鼓得更大,“算了吧,我让华宸品,是觉着把华宸丢到那些书生里头,和那些书生比,都跌华宸的份。至于你就是让你去写,那都是丢了我这诗会里所有书生的份啊”
摇着脑袋,扇起了扇子。
不怪乎原身总觉着他表弟那二流子的模样,都是跟着这位宣郡王学的。
天马行空地想了一下,帝辛抿唇,忽而想起自己的目的,这才耐心等起了那张明伥的“佳作”。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小小引一下种马男,明天正式打脸,然后调整节奏
话说,这个世界,架空就当男人不起字了,作者君真的起名废,现在取过的名字,以后估计会废名再用:3」
最后,大家开学愉快吖:3」</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