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既然是朋友，当然应该叫我的名字，叫我悟。”

    叫这么多年“五条”，到了今天才忽然被本人纠正，加茂杏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依着五条悟的意思改了称呼“悟。”

    如愿以偿听见了想听到的称呼，五条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蓝色眼睛亮亮的，一瞬不眨地看着她，高高兴兴地回答她之前的问题“没关系，偶尔吃一次凉面也可以。”

    这话如果是被酷爱荞麦面的夏油杰听到的话，一定会认真地和他细数荞麦面和其他冷面有些什么具体的区别。但加茂杏奈其实也对荞麦面的研究不深，所以什么都没说，只是又在手机上敲了一行字，和加茂家的侍女沟通一会儿晚餐的安排，嘴上又提议道“那我们去杰的房间吃吧”

    “为什么既然我们俩都在这里，就应该让只有一个人的杰过来找我们嘛”

    解决了友情危机，五条悟立刻又本性暴露了，或者说，因为确定加茂杏奈把自己当朋友，所以他能够非常安心地说自己想说的话、干自己想干的事，越来越随心所欲了。

    就像现在，虽然在得到了糖分补给后一点儿也不累，但是他还是懒得动弹，宁愿在房间里无聊地等待，也不想再走一段路去夏油杰所在的房间一起吃饭。

    大声说完还不算完，他大大咧咧地伸长腿窝进一旁的坐垫里，拿起手机开始玩游戏，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真的不愿意动弹。

    “那我问问杰愿不愿意过来吧。”加茂杏奈本来还想再说两句，但忽然想到，如果请杰来这里吃晚饭的话，到时候吃完饭就可以顺理成章和杰单独走一小段路，因此干脆顺了五条悟的意。

    夏油杰当然没有五条悟那么娇气，在加茂杏奈询问后就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不一会儿，就和端着荞麦面的侍女一起推门走进来。

    “刚好在路上碰到了这位侍女，没想到呢，悟也会同意吃荞麦面。”夏油杰笑着打趣道，“你以前不是总说这种没什么味道的食物吃着也很无聊吗”

    很显然，他是因为自己喜欢的食物被挚友这样评价而耿耿于怀，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故意调侃。

    “人的想法当然是会变的偶尔吃一次也就没那么无聊了”五条悟理直气壮地反驳，一点也不心虚。

    侍女把三碗荞麦面分别放在他们面前，在微微鞠躬后才退了出去。

    “那么，我开动啦”

    为了招待贵客，加茂家的厨子拿出了自己毕生的心血来做荞麦面。端上桌的面条呈冷咖色，团成圆形放在盘子里，表面撒了一层芝麻，周围放了些海带结和菜叶，还有切成两半的温泉蛋。

    即便是五条悟对荞麦面本身的评价并不高，看见眼前的荞麦面，也还是被勾起了食欲，用筷子夹了一大把面条，一口咬下去，眯着眼睛咀嚼半天，并没有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能让五条悟心甘情愿吃下没那么喜欢的食物，就已经是这位厨师最大的本事了。

    不太喜欢荞麦面的

    五条悟都是这个态度，更不用说原本就非常喜欢荞麦面的夏油杰了。

    夏油杰吃得很快，但是凭借自己优秀的餐桌礼仪没有让任何一滴酱汁溅在自己的衣领上。等加茂杏奈吃完，抬头看他时，他面前的盘子已经空了，干干净净，连菜叶都没有剩下。

    黑发少年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朝她弯起眼睛笑了笑“很好吃，可以算得上是我吃过的荞麦面里的前三名了。”

    “杰这个评价可太高了，我家厨师绝对会幸福死的。”加茂杏奈也笑着开了个玩笑，“我得想办法把这个厨师拐去高专才行。”

    夏油杰很爽朗地笑开，单手摩挲了下下巴，故作沉思，顺着她的话说“那么，如果拐走厨师这件事被追究的话，请杏奈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吧”

    少女略一思索，点头同意“啊，既然这样的话，我也没有后顾之忧了，今晚就行动吧”

    “那么，就让我来放风吧。”他立刻做出决定，故意压下眉头，严肃地说。

    “那就拜托杰了”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端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

    明明只是开了个很普通的玩笑，语气也格外寻常，根本听不出什么特点之处，但就是让人有了一种似乎再容不下第三个人的融洽、排他的错觉。

    而在场的第三人，也就是五条悟，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白发少年一直盯着加茂杏奈看，漂亮的蓝色眼眸眸底映出模糊的瓷碗形状，像是一泊被阳光照得波光粼粼的湖水。因为他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所以只要认真地看他那双眼睛，就能透过剔透的湖面把他内心的想法一览无余。

    不过，因为在场的另外两人都很专注地在交流，并没有人转头望向这双亮得惊人的蓝色眼睛。

    当然，五条悟不会允许自己插不进话题，也绝不会允许自己全程当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局外人。所以，他立刻气势汹汹地按着桌子往前凑了凑，看着对面并肩坐着的两人，用一种很不满的语气强调自己的存在感，加入了这个根本不可能实践的提议“既然我已经听到了，那就要加入计划，杏奈也应该分配给我一份任务嘛”

    加茂杏奈心情很好，依着他的意思随便指了个任务“这样的话，悟就负责引开其他人的注意吧。”

    “好”得到了她的注意，五条悟才又乖乖地坐了回去。

    “悟”

    夏油杰手指摩挲了一下茶杯边缘，有些惊诧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第一次从杏奈嘴里说出的亲昵称呼，音量不自觉有些高。

    在加茂杏奈和五条悟望过来的时候，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实在是敏感过头了，于是又露出自己平时的温和微笑，语调慢慢地补充了一句“嗯，忽然发现，杏奈好像是第一次这么叫悟。”

    “啊，对”加茂杏奈点点头，刚想解释，就被得意洋洋的五条悟打断了。

    “没错朋友就是应该叫名字嘛，就像我叫杰、叫杏奈一样，所以杏奈也应该叫我

    悟”

    他很高兴地又强调了一次朋友这个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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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夏油杰愣了一下，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轻轻笑了一下，最后没再说什么，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

    随后，三人又随便聊了些轻松又漫无边际的闲话家常。眼看时间有些晚了，夏油杰和加茂杏奈对视一眼，起身准备离开“那就明天再见吧，今天就到这里了。”

    原本正单手支着下巴打瞌睡的五条悟猛地睁开眼睛，警惕地问“杰的房间离杏奈很近吗”

    “也不是很近。”夏油杰很谨慎地回答。

    不过呢，这个问题无论怎么回答都不会让五条悟满意的。

    他才不管是很近还是没那么近，他努力践行“要踢走夏油杰成为加茂杏奈最好的朋友”这一目标，毫不犹豫地挤到二人中间，有意把他们俩隔开，还兴高采烈地说“好吧，那我就把你们俩送回去吧不用太感动”

    加茂杏奈扶了下额，想要很直白地拒绝，却被夏油杰以眼神阻止了。

    “悟说过，和我、和杏奈都是朋友，对吗”他很耐心地问。

    白发少年干脆利落地点头“对。”

    “那么，朋友之间是否应该互相体谅呢不是说牺牲自己的利益来让朋友更开心这种过于无私的作为，而是说，在平常很普通很寻常的小事儿上，是否可以稍稍迁就一下呢”夏油杰很快就继续说，不给五条悟打断的机会。

    其实很多时候，五条悟虽然嘴上说着讨厌正论，但其实每次夏油杰说的正论他都会乖乖执行，比如保护弱者、保护普通人。所以这一刻，由夏油杰向五条悟提出这一观点，也是最容易令他接受的。

    尤其是，夏油杰摆出了一副全心全意为他思考的样子，非常认真地把这件事的利弊拆碎了讲给他听，非常的有说服力。

    五条悟顿了一下才点头“是这样的。”

    “当然，悟愿意把我们送回去，再自己回房间，无论是我还是杏奈，都会非常感动的。”黑发少年温和地笑笑，“但是，既然是朋友，哪里有只是你付出的道理呢所以，秉着在小事儿上互相迁就的原则，我们也是不愿意让你辛苦一趟出门送我们的。”

    加茂杏奈在一旁听着，差点儿也被这个逻辑绕进去，佩服地瞥了夏油杰一眼，再看看已经被套进陷阱里的五条悟，什么都没说。

    白发少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很想嚷嚷一句“可是我并没有觉得把你们送回去辛苦”，可是对上挚友诚恳的眼神，他又觉得自己的反驳无从说起，再偏头看看一言不发、显然是支持夏油杰的加茂杏奈，最后瘪了瘪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那好吧，我们明天见。”

    “那就晚安了，悟。”

    目的达成，夏油杰和加茂杏奈相视一笑。

    她也看向五条悟，说了一声“晚安，悟”。

    有了这句话，蔫头巴脑的五条悟才重新精神起来，高兴地和他们说了声晚安，目送他们离开房间。

    就这样，加茂杏奈和夏油杰才得以独处。

    在回去的路上，她有意领着夏油杰绕了一截路，先去后院的那汪池塘边看了看，一边说话一边慢吞吞地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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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刚才那番话真是太厉害了，把我吓了一跳。”她忍不住揶揄，“真是的，怎么能那么快就想出这样的歪理啊。”

    “我只是把心中所想说出来了而已，都是实话当然，是有选择性地说，比如我其实并不想悟打扰二人时光这种话就没有说。”

    “所以说，不愧是杰啊总有本事让人心服口服”

    两人说说笑笑，并肩向前走。

    此时月色正好。

    月上枝头，风将满头枝叶吹得簌簌作响，连湖面也荡起了阵阵涟漪，震碎了湖里的那轮月亮。

    “欣赏湖里的月亮还是头一回。”夏油杰笑着说，端着一贯轻松的姿态，“倒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呢。”

    “杰总是这样，能把很普通的事都说出趣味来。”加茂杏奈被这份轻松感染，感觉自己再多压力都在此刻散去了，她悄悄朝夏油杰迈近一步，继续说，“只要和杰呆在一起，什么话都不用说，就已经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了。”

    黑发少年额前的那绺刘海也被风吹起来，他嘴角上翘的弧度更明显了些，语调愈发温和“这种情绪都是相互的，和杏奈呆在一起，感受到了被需要，我也觉得很满足。”

    他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先是轻轻贴了贴她的手背，随后才一翻手腕，把她的手握进自己掌里。

    滚烫的温度在掌心传递。

    加茂杏奈感觉自己有些脸热。

    “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杰喜欢吃荞麦面，是在本身就喜欢这样的口味，还是因为生得术式的缘故呢”她的目光胡乱地在四周扫视，努力寻找话题让自己忽略脸颊涌上的烫意。

    听到这样的问话，夏油杰明显一怔。

    他没有立刻回头看向加茂杏奈，而是先将目光凝在湖里的锦鲤里，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将一切情绪尽数压下去，随后才转头看过去，面上表情和以往无异。

    黑发少年用很轻松的语调说“唔，杏奈很敏锐呢，没想到会有人问我这个问题。”

    “想说我关心你的话就直说吧毕竟正在交往嘛，多多关心也是应该的。”加茂杏奈扑哧一声笑了下，眨眨眼睛等待他的答案。

    “啊，被一眼看穿了。”夏油杰轻咳一声，“的确为杏奈的关心而高兴说起来，我有和杏奈说过吧有关咒灵玉的味道。”

    “有提过，说是像直接把擦过呕吐物的抹布一口咽下的感觉光是听一听就觉得很难受了，真不知道杰总是在经历这种事会有多辛苦。”

    “辛苦倒是说不上，毕竟是咒灵操术选择了我，我也没有选择。”夏油杰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另一只空落落的掌心，表情有一瞬的黯然，声音却听不出变化，“在进入咒术高专之前，我也很喜欢荞麦面的味道，不过呢，那个时候吃荞麦面只是偶尔路过

    店铺时心想好久没吃了，不如今天来一碗吧。而现在的话，荞麦面就更像是一种必需品了，在每次任务结束后来一碗荞麦面的话，会让我心情愉悦很多，就像是咽下的那块有着恶心味道的抹布也被荞麦面清除了。”

    难怪杰每次任务完成后总会吃一碗荞麦面，以前还以为是杰对荞麦面的喜欢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一旦不吃就会想念，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原因。

    加茂杏奈又飞快地眨了下眼睛，有些心疼地捏了捏他的手背以做安慰。

    黑发少年偏头冲她笑了笑，轻描淡写地打趣“杏奈才说了和我呆在一起会很轻松之类的话，如果现在就开始情绪低落的，那就是我的错了，所以，就当是为了我，打起精神来吧。至于咒灵玉的事，其实我早就习惯了。”

    “杰”加茂杏奈张张嘴，想要说点儿什么。

    “啊，已经到了。”可是夏油杰已经率先松开了和她相握的手，向后退了一步，微笑着挥了挥手。

    “进去吧，杏奈，晚安。”

    另一边，被夏油杰的话而留在屋里没有跟出去的五条悟已经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终于有空打开手机查看先前家入硝子发来的消息。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之前那条因为加茂杏奈忽然到来所以没能看见的消息。

    家入硝子不过，我倒是觉得，你表现得像是很喜欢杏奈。

    喜欢杏奈

    白发少年平躺在床上，双手举着手机，不假思索地回复。

    五条悟当然喜欢杏奈了，所以，杏奈也要最喜欢我才行

    这次，家入硝子过了很久才回复。

    家入硝子喂，我说，你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吗

    五条悟我又不是白痴，当然知道了不只是杏奈，我也很喜欢杰和硝子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算了，迟钝也挺好的，毕竟你也没机会了。

    什么没机会

    当时，五条悟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不过很快，在第二天的高专聚餐活动中，他就明白了“没机会”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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