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密林中穿梭。
要形容英灵和刀剑们掠过林间的情景, 大概没有比这更恰当的比喻了。
尤其是恩奇都和岩窟王, 因为他俩原本就是以绿色——虽然岩窟王一直被fgo剧本描述为“黑衣男子”, 但那怎么看都是墨绿色——为基调, 远看去便仿佛与苍翠的林木融为一体,分不清何处是人影摇曳,何处是树影婆娑。
而我则是被纤细的贞德alter(筋力a)单手扛在肩头,一边像口米袋似的左右摇晃, 极力忍受着旅途颠簸, 一边还不忘通过无线电与留在工地的同事们保持联系:
“各位,如果有什么意外一定要叫我!要大声地叫!!既然魔神柱都出现了,难保不会出现什么bea……”
『呸!什么beast,什么bad end,不存在的!!』
『对对对, 柚木你赶紧闭嘴,赶紧滚!没听过什么叫祸从口出吗?!』
同事们闻言如遭雷劈,立刻惊恐万分地怼了我一脸。
——说明一下,所谓的“beast”又被称为“七大人类恶”, 每一个都能威胁到人类存亡, 咖位和魔神柱根本不是一个量级。一旦beast出现, 场面就等于直接开拍末世片,而且有很大可能性直达bad end。
“不,我也不希望有beast, 只是随口一提最坏的可能性……”
我悻悻地应了一声, 只好合拢嘴趴在贞德背上, 晃悠悠垂下双臂,无所事事地俯瞰风景。
“各位,往这边走。”
恩奇都温声提醒道。他在横斜枝叶间灵活纵跃的身影,看上去宛如一头轻捷灵巧的白鹿。
“嗯?”
一边传来岩窟王狐疑的声音,“这是,海风……”
“是海风的味道吧,这个。”
贞德alter以毫无起伏的冷淡语调回应,“不过,我也没去过海边就是了。”
(下次一起去啊!说到这个就要参加泳装活——)
(……咳咳,不对。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海边?”
我整个上半身都像钟摆似的摇晃个不住,几乎是从嗓子眼里一个接一个地晃出字来:
“难、难道说,他打算跳海逃走……”
“理论上不太可能吧。”
一同跟来的清光偏头应道。他同样将人高马大、脸色发青的三系老哥扛在肩头,令我再次对jk系美少年(女)们的臂力肃然起敬。
“那个特斯拉,还有高文,他们会飞吗?”
清光发出fgo新人常见疑问,“话说回来,怎么判断一个从者会不会飞啊?”
……说实话,这还挺难回答的。
“应,应该不会吧?”
我开始绞尽脑汁地回忆设定集内容,“我印象中是不会,所以才选定这里作为决战地点……该不会,特斯拉其实可以靠放电悬浮在空中?够持久吗?能跨越太平洋吗?”
“不至于吧,他又不是磁悬浮列车。”
贞德小声吐槽,“我倒是记得,高文在礼装里说过自己擅长游泳,搞不好真的可以在狂风暴雨中横渡海洋。骑士这东西真可怕啊。”
我:“???为什么你这么熟悉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设定应该来源于泳装活动中【海军骑士】礼装的描述文字。
贞德alter时常把玩我的手机,做几个任务、翻看几个礼装也没什么奇怪。
(但一般来说,多年老玩家都未必能记住每张礼装的文字啊……???)
“那还用问吗。”
岩窟王“嗤”地笑出声来,“那当然是因为,她不想在英灵知识方面输给加州清光,所以每天都熬夜研究——”
“——这、这不是常识吗常识!倒是你啊master,连这种基础信息都记不清楚,这样也算是fgo玩家吗?!”
不等他话音落地,贞德已经气急败坏地一叠声开口打断。
“…………”
虽然以我目前的体位无法看见她的表情,不过我感觉到少女肌肤发烫,耳根和后颈都泛起了一层生气勃勃的红晕,无异于不打自招。
两位复仇者这么一拌嘴,时光仿佛又被拨转到过去每一个悠闲自在的假日夜晚(虽然假日本身不是很多),流淌在众人之间的紧绷空气也略为缓和。
但就在此时,前方引路的恩奇都猛然停住脚步,队尾殿后的骨喰也罕见地提高声音示警:
“有敌袭,小心!!”
“?!!”
贞德、岩窟王和清光都反应奇快,当下齐齐收住冲势,现场表演了一个高速公路急刹车外加180度大回环。
——当然,我和三系老哥能否承受住如此激|情的一套操作,情急之下他们也顾不上考虑。
于是老哥脸上的铁青色更深一层,而我在经历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红的急速切换之后,嘴角终于不可抑制地泛起了白沫。
“贞、贞、贞贞……你先放我下来……”
“你叫谁贞贞呢?!这是那个白色圣女的昵称吧!!”
……不,我只是没力气把剩下的“德alter”说完了。
再看最先察觉异状的恩奇都和骨喰,骨喰已经拔刀与后方袭来的黑影——看上去似乎是安定——战在一处,而恩奇都伫立不动,貌似只是安详娴静地仰望天空。然而下一刻,天地之间便绽放开犹如火树银花一般耀眼的光芒。
“恩奇都!!”
我情不自禁地惊叫出声,随即一个侧滚翻从贞德肩头滑落,反手将她向前推去:
“不用管我,alter亲亲。山田的目标是你们,那朵红花随时都会出现,决不能再让他获得新的异能了!”
“真的?那家伙可不是什么正常人。我说小master,你就这~么确信,他不会自暴自弃杀你泄愤?”
贞德稍显迟疑,但一抬头看见恩奇都与高文、岩窟王与特斯拉都已难舍难分地缠斗在一处,便也忿忿咬紧嘴唇,扭过头冲清光喊道:
“我说,你可得好好保护我的master啊?万一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哪怕只是少了一根头发——”
“茜少一根头发,我就一年不打扮自己。少两根就两年。”
清光不慌不忙,一边将和我一样眼冒金星的三系老哥从肩头卸下,一边以出奇平静的声调如此回应。
“这样足够了吗?快去吧。”
贞德:“…………”
我:“…………”
怎、怎么说呢。
虽然内容听上去有点荒谬,但这话从清光口中说出来,还真是个如假包换的毒誓啊。
“……”
贞德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清光柔顺丝滑的黑发、均匀鲜亮的指甲油、潮到没朋友的细高跟小皮靴,可能还在内心想象了一番他t恤人字拖、不修边幅的模样,确认这个承诺的确是重于泰山,终于不情不愿地撤开了手。
“那么,就交给你了。还有,光是不打扮自己可不够啊?要是master少了三根以上头发,你就给我去剃光头啊,光头!!”
(……不,再怎么说这也有点?!)
(而且按照我的日常脱发频率,就算居住在无菌病房,可能也会在十分钟之内掉上三根啊!!!)
我哭丧着脸抱住自己秃秃的头,一边目送贞德alter转身加入战局,一边在心中暗自衡量起对方剩余的战力。
两名从者,一振刀剑,一只二秃子……啊不、妖狐,以及一只皮卡丘,这些是我叫得上名字的。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几个异能生命体,要么是我从未接触过的作品,要么就是诞生于异能者本人手中的原创异能。
举个栗子——以“萝莉控”闻名于黑白两道的横滨犯罪团伙首脑·森鸥外,根据内部消息,他的异能其实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定制幼女,并且让幼女穿上护士服战斗。
emmmmmmm……
这异能实在让人一看就想报警,但鉴于他本来就是个资本雄厚的黑道大鳄,报警也显得多此一举。
总而言之,原创系异能生命体的造型更为千姿百态,定制幼女、定制哥哥、定制男朋友之类应有尽有,而且能力往往会随着异能者的成长变化延伸,应付起来十分困难。
(对方的实力尚不清晰,这样一来,恩奇都也不能轻举妄动。不过,凭他们三个应该足以对付……)
(那么,我就只需要保护好自己。)
我如此打定主意,转过身朝向清光一溜烟小跑而去:
“好了清光,为了保住我们的头发,现在就先远离——”
——刹那间,我在咫尺之遥的距离下清晰看见。
清光嘴角一个宽慰的微笑尚未成型,便像是被天狗一口吞食的弦月般断在中路,再也无法补全。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我循着他骤然凝聚在一点的目光扭过了头。
接着,我便看见了如鲜血一般浓艳、如大张的巨口一般凶猛,在我身后无声浮现,悄然舒展开花瓣的大朵红花。
“woc————”
还真被alter亲亲说对了!!
如今山田精心掩藏的真相早已大白,杀了我这个冒牌侦探也无济于事,我完全不明白针对我意义何在??果然还是混沌恶比较理解混沌恶吗?!!
“茜!!!”
措手不及之下,清光无暇他顾,只能纵身飞扑上前将我一把推开。
也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霎间,错失猎物的红花再次豁开大口,一口咬住了清光用于掩护我的半侧身躯。
“呃……!!”
“清光?!”
我眼看着一股黑洞似的大力将清光向后拖去,下意识伸手去抓,不料一把下去只抓住了他垂在胸口的发辫——
“痛痛痛痛!!茜,换个位置、换个位置抓!!再这样下去,我现在就会失去头发!!!”
“啊、好,好的!!”
我慌不迭地撤回手,伸直两条胳膊牢牢拽住了他的手腕。
“谢谢……虽然感觉手臂快要脱臼,不过这样好多了……”
清光大半个身体都已被蠕动的花瓣吞没,但还是扬起脸冲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试图以此掩盖额头上沁出的汗珠。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吧?!我说,那个——”
我刚想呼唤其他伙伴救援,旋即想起大家都在激战,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够及时腾出手来。为了避免波及地面,恩奇都更是已经将战场转向了遥远的高空。
“那个——那个暴躁老哥,你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搭把手啊!!”
“你刚才说我暴躁了吧?!果然,平时彬彬有礼地喊什么‘高宫君’只是伪装,你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暴躁老哥口头上暴跳如雷,但脚下却一步也没有挪窝,甚至还像是疟疾患者一样打起了摆子。
“别、别开玩笑了。凭一般人类的臂力,根本不可能胜过异能……而且,真的没问题吗?被这朵红花吞没,对人体真的没有伤害吗??”
“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自己,再说,你之前不都为了追赶清光摔下山坡……”
我愤慨的话语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因为,我从高宫游移闪躲的眼神中意识到——与上一次不同,面对这一刻眼前切实存在的危机,他终究还是认为“自己的生命比异能更为宝贵”。
说到底,这个人眼中最值得珍视的还是他自己。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因为自己遭受欺凌,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怨气转嫁给清光和骨喰。
“……我明白了。是我不该向你求助。”
果断抛下这句话之后,我再次以双腿牢牢抵住地面,开始使出浑身解数将清光向外拔。
“喂、喂,柚木,我说没用你听不懂吗!我不是不想救他!!只是我们做不到,做不到你懂吗?!”
“靠,我不懂啊!!!”
我拼命将一口气提上喉头,再以吐血般的势头全力倾吐而出:
“对你和我而言,异能的意义是不一样的!!所以你没法理解我,我也没办法理解你!!高宫君,对你来说,异能大概只是一种必要的力量……”
掌心早已沾满粘腻的汗水,清光的衣袖仿佛不知何时便会滑脱。
虽说我脚下即是地面,但我却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被浊流裹挟的溺水者,无论如何都不能松开手中救命的浮木。
(……不。或许,这个比喻正是属于我的现实。)
“对我来说——”
因为实在是极其中二羞耻的发言,所以如果不趁现在,我大概一生都没有宣之于口的机会吧。
“从者也好、刀剑也好,以后也许会有的其他什么也好,大家都是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是我骨血和灵魂的一部分!!”
“所以我绝对不会放手!!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够在割舍自己灵魂的一部分之后,还可以继续若无其事地活着!!!”
“——————”
高宫哑口无言。
我心中十分清楚,他并非恶人,只是随处可见的【正常】异能者罢了。
为了异能、为了“角色”,为了虚无缥缈的幻想奋不顾身,在他看来一定是相当愚蠢的行为。
但这份愚蠢,对我而言却是至高无上的宝藏。
看似漫长难捱的时间不过短短数秒,数秒之后,我便感觉自己在汹涌的洪流中精疲力竭,再也没有余力和那朵漩涡一般噬人的红花抗衡。
尽管如此,我也没有松开紧握着清光的手。
然后——
“做得很好哦,master。再坚持一下就好。”
从遥远的苍穹之上,传来了宛如鸟雀鸣啭一般悦耳的嗓音,以及锁链摩擦晃动的清脆声响。
但更令人料想不到的是,自天空垂下的锁链触及我之前,首先有一只纤细却不柔弱、反而十分强劲有力的手拉住了我。
“……?”
我错愕万分地转头望去。
“莫非是骨喰脱身了”——如此这般的猜想,在我看见不远处同样一脸惊愕的骨喰时烟消云散。
而后,我终于将视线转移到眼前来人。
“……安,定?”
清光先我半拍开口,难以置信地定定吐出字句。
“…………”
少年和已经被吞噬大半的清光一样,大半边身体仍然被模糊不清的黑影覆盖。
但与此同时,就仿佛面具破碎一角那样,我可以清楚看见少年褪去阴影、恢复清秀原貌的半面容颜,以及与清光的红瞳交相辉映,海天般清透美丽的苍蓝眼眸。
“清光……?”
大和守安定像是久未见光一般眯细眼睛,又像是久未开口一般,迟缓、生涩地慢慢吐字。
“是……清光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