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饮月脊背一凉, 险些以为自己女装马甲就要毁于顾盏之手。
至于争风吃醋
以宿饮月简单粗暴的直男思维,还真没考虑过这一环。
顾盏和他仅是立刻要到期的合作婚约关系,况且以顾盏冰冷性情,哪里谈得上争风吃醋不争风吃醋的
白日梦都比这靠谱。
“你是说这片衣料啊。”
宿饮月尽量表现出漫不经心, 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在意。
他是做梦也想恢复男装。
但宿饮月绝对不想在一个被他叫了许多声未婚夫的人面前,被捅穿自己女装的马甲
那何止是公开处刑可以形容的惨烈
宿饮月接过顾盏手中那片残破衣料, 对着光仔细看了看“似乎是父亲给我的。”
遇事不决, 推锅他爹。
黑暗里, 宿饮月看不大清顾盏的神情,只觉身边的冷意并不重, 是种出乎意料的,很包容的感觉。
于是他放心大胆地继续闭眼编下去“我出门时我父亲不太放心, 所以给我做了件法袍,内里有引雷的术法,唯一问题是他没吩咐清楚,负责织造的人以为是他的衣服, 织了男子的江河湖海纹样。”
“收到后我便一直搁着,等遇见法家宗主后才用上的。”
尽是胡说。
顾盏心想。
且不说宿家的人是不是真糊涂到了搞混宿朝鸣和宿饮月的衣物, 也不提以宿朝鸣的修为能不能引下天雷
哪家法袍制造时用的材料,会不用天材地宝, 转而用那些最普通的,根本承受不住任何符纹的丝麻
顾盏说出来的却是“我知道了。”
他发觉一件颇有意思的事情。
宿饮月无论说真话假话, 都有一番融进骨子里去的, 理所当然的坦荡, 仿佛他天生就该在光明之下,他所在之处,皆是青天白日,山水磊落。
怎么叫人能不信他
宿饮月松了一口气,颇为自己男性尊严得保而欣慰“对,就是这样,你相信就好。”
顾盏微微扬了扬唇,笑意却似浸在水中的月色温凉,未至眼底“宿大小姐,我自是相信。”
他在想宿府那一次谢积光闯进来时的雷霆,和下属报给他宿饮月出生那会儿的秘闻。
三次都有雷霆,可以确定的是,两次皆有男装这个莫名其妙但在当时又颇合时宜的因素出现。
而第一次,也就是雷霆最早出现那会儿,宿朝鸣竟敢在雷霆第九日给宿饮月定了两份婚约。
宿朝鸣向来拿独女当作眼珠子心头肉一般的对待,有什么理由能叫他抛下当时尚处于雷劫中的宿饮月,去定两份婚约
顾盏心里隐约有了一个很模糊,又极度不可思议的猜测
除非至始至终,婚约,乃至于宿饮月宿大小姐的身份,都是掩人耳目的一个手段。
他随即回过神来,也为自己的猜测哑然失笑。
没道理。
不提宿家少主的身份,宿饮月便是修行世界普普通通一众生,没道理被天道雷劫如此针对。
退一万步来讲,哪怕宿饮月真的被针对,哪怕改变身份,甚至于改变性别,宿饮月人在那里,最本质的东西无法撼动,掩人耳目尚可,掩天道耳目却从来不行。
这回怕是自己太多疑,想得太远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解释都想出来了。
“宿饮月。”
顾盏这段时间来,头一次认真地叫了他的全名。
他语中寒意不重,也没了往常挥之不去,七情不动的漠然,反而有远为复杂的情感。
像是利剑头一次遇见能令其心甘情愿为之收敛锋芒的剑鞘,巧思人头一次遇见断不得解不得乱麻般缠在一起的情愫难题,更多是无奈与包容。
宿饮月应他“是还有其他事吗”
顾盏敛眸“罢了,无事。”
他原来想说,我等你自己愿意告诉我这件衣衫背后牵扯的那一天。
后来想想,他和宿大小姐唯一的牵系,也就只有形式上那张比纸更薄的婚书,随时可断。
他没道理这么要求。
顾盏明白自己不该有所不甘,可他一想到宿大小姐人生中自己未曾涉及过的近百年时光,自己不曾知道的往事
他终究还是有所不甘。
升仙果堪称修仙界良心,一颗下去,无痛升级。
宿饮月感知到体内最后一滴灵力归汇到丹田里,其中灵息如江海翻腾,比之前何止磅礴浩瀚了几十倍
他正满意睁开眼睛时,忽闻沉闷的轰隆声响彻天际。
宿饮月沉默。
任是谁因为男装这倒霉事被雷劈了两回,听到相似的声响,都会沉默,都会心有余悸。
还没等他问是哪个倒霉鬼在秘境中渡劫,搞得这般大张旗鼓,就听顾盏的声音沉沉传了进来“是雷劫。”
“是往你这边来的雷劫。”
“”
哦,宿饮月生无可恋想着。
原来是他这个倒霉鬼。
外头并不如宿饮月所想那般冷静。
法家宗主举头望见雷劫,一反庄严肃穆之态,竟是大笑出声,笑到笑弯了腰,步下不稳,状若疯癫“你们看见了吗”
他指着头顶雷霆对萧凤辞和谢积光两人说“是雷劫啊,众所周知,雷劫要么降临在飞升渡劫,要么降临在不义之人,灭世之难上。哪个元婴晋化神,会迎来雷劫”
谢积光沉凝望着雷劫,原先风流跌宕的笑意全无。
萧凤辞更深一筹,雷光天暗,衬得她肤色苍白如死。
法家宗主见到雷劫,兴致很高,谈兴很好“宿饮月出生时,天降异象,雷霆九日,当时四门圣人合力推算,就说会有灾星降世,夷平四门,从此天下动荡。”
“不可能”
萧凤辞顾不得其他虚的礼数讲究,冷冷盯着他“若真是如此,你们四门当初会容忍阿月活下来”
当初的顾家,不也是被那么覆灭的,更何况宿饮月一人
四门几乎等同于当今天下,人不能逆天下大势而活,四门有心想杀一个人,灭一门势力,哪有办不成的道理
直到法家宗主古怪说道“虽说是圣人合力推算出来的结果,但人心不同,总有圣人的态度不一样。”时,萧凤辞才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问了个白痴般的问题。
法家宗主方止住的笑声复起,藏不住的志得意满“自从得知此事后,我一直想杀了宿饮月,可惜”
可惜他的师尊不让。
“如今看来,我所坚持的方是对的,不然天雷如何会落无辜之人的头上”
“法家宗主说的这话,我可听不懂了。”
谢积光咦一声,恰到好处现出几分讶然“天雷是不落无辜之人,可法家宗主莫非觉得自己很无辜吗”
法家宗主“”
他下意识觉得不好,奈何法家宗主是端方惯了的人,平生做过最刻薄的事情也就是在天雷落下时笑两声,还真学不来谢积光的花言巧语颠倒黑白,只能听着谢积光自如向下讲;
“明明这天雷在此,难道不是因为法家宗主有大乘巅峰修为,却要硬闯给小辈的仙台秘境,天道看不过眼所以劈下来的吗”
一时间,天雷和法家宗主,都更愤怒了。
法家宗主怒斥道“你休想信口雌黄”
“我没信口雌黄呢。”
谢积光眉目攒着笑意,笑里却藏着刀子,他是真俊,俊到任何大逆不道的诛心之言,到谢积光身上皆可变成少年意气
“法家宗主来此,不是贵派亲传和剑门弟子皆看到,皆认证的事实么证据凿凿,哪容我信口雌黄”
他心绪如镜一般的冷静,不起波澜。
是,宿饮月身上也许有莫大的秘密,关系到这天下大势,鹿死谁手。
可他谢积光叛出剑门,建阴阳两界,刺杀儒门圣人,又有哪一件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又何尝怕过事
他欠宿饮月的,他就要护宿饮月周全到底。
仅此而已。
事实上,也确实如谢积光所说。
秘境中所有弟子,看到雷霆皆是一惊。
严琢嘁了一声,颇为不屑“法家宗主以大乘巅峰进这秘境,引来天雷,也是活该。”
他根本不曾往别处想。
除却法家宗主,仙台秘境哪还有特异之处,引来秘境
他的话赢得剑门弟子的一众肯定。
法家的弟子神色复杂,有活泼胆大的悄悄问林修文“林师兄,你看那雷霆”
是不是他们宗主搞来的
“莫多问,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
林修文容色淡然回头,见那弟子一直紧张绞着手,温言安慰道“就算是,以师尊神通,断然不会出事。”
仙台秘境之上的大乘挂怀各家的弟子晚辈,合力推算秘境动荡的根本缘由。
他们从水镜里,倒推秘境中发生种种,也顺理成章地,看见了法家宗主的人影。
三位圣人尚且八风不动,大乘们却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这法家宗主怎会以分魂亲至秘境”
“不用再推了,显而易见,雷劫必是法家宗主亲至引起的。”
“问题是,什么值得法家宗主亲自走一趟”
他们联手再推,推到宿饮月与林修文交谈的那一幕。
众位大乘脸上的神色忍不住更精彩起来。
“法家宗主唉”
“我与他相交多年,想不到他竟会逼迫一小辈到如此境地。”
“实在太有失儒家的风骨倘若圣人看到,指不定气成什么样。”
离宿朝鸣最近的萧家家主来不及多想,大喝一声“朝鸣你冷静一点”
宿朝鸣幽幽回望着他,眼神好像是要杀人。
萧家家主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觉得自己倘若遇到宿朝鸣这般情况,恐怕也很难冷静,认命地挽起袖子“罢了,等饮月回来,我们随时接应,然后再找法家算账。”
礼家的宗主最慢半拍,一直到众人热烈讨论过半轮,才慢吞吞地问道“秘境中的人是我师弟他去秘境为何”
这时候,礼家宗主惊觉自己身旁的师弟只剩下一个壳子。
与此同时,秘境中法家宗主,收到无数道传音和传讯符。
有关怀,有劝诫,有奚落,有怒骂。
他觉得自己等不到宿饮月被雷劈的那一刻,就要气到升天了。
天雷降世的那一刻,宿饮月被顾盏牢牢护在怀里,护得滴水不漏。
真是奇怪,看顾盏对外时他是冷硬甚至充满戾气的,须得时时刻刻防备着不被顾盏的剑出鞘戳对穿个窟窿。
可当宿饮月被他拉进怀里那一刻,却觉得全天下可能没有比他更可靠安心的人了,也没比这一处更温暖的怀抱。
“顾盏,放开我。”
可惜冰雪终究难有被捂化的那一天,宿饮月头一个反应也不是感动“化神即有雷劫,我也很气,想破口大骂天道长的什么眼睛,骂他个一天一夜不停歇。”
顾盏忍不住笑起来,声音缓和“你可以骂。”
“我可以骂。”
宿饮月认同地重复一遍“但我首先总得活下去,我以后更远远不止这道雷劫等着我。”
“天道来了雷劫,我就拔剑斩破它,凭我自己。”
他没有天道不公的怨怼,也没有逆天而为的豪气,简简单单,像是在陈述一件最寻常不过,最应该不过的事。
“而顾盏,你我形式上的婚约,到出秘境结束。”
“你不可能护我一辈子。”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