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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池罔只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很快回神,用没有抱着小染的那只手,精准地格开了劈向他们的第一刀。

    池罔的突然加入,分散了天山教教众的集火目标,使房流那边的情况得到了立刻的缓解。

    只是房流眉目紧皱,始终分出一分心神,追随着池罔的动作。

    毕竟在他眼里,这位大夫打扮的人身份叵测不容小觑,而且不知是敌是友,实力强悍,且用意不明。

    池罔一手揽着姑娘的腰,让她贴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用来格挡对面的敌人的进攻。

    但前赴后继扑上来的天山教教众,弄的池罔有点烦了。

    他想好好救人,却总有人来打扰,这让他不悦。

    自从池罔武功入化境后,他就不再使用兵器。身形拳脚,片叶飞花,都可以是他的武器。

    但他现在实力大跌,肯定是做不到以往的程度了。

    他在躲闪的时候,甚至有一刀因为速度慢了,让敌人近了他的身,在他的月白色长袍上划出了长长一条口子。

    虽然没伤到身体,但这着实狼狈。池罔手上还带着一个人,想打出实质性伤害,在无法做到力量压制的情况下,就要讲究方法了。

    所幸池罔活了七百多年,最不缺的就是临阵对敌的经验。

    他揽着姑娘,躲开迎面砍来的一刀,脚尖发力一脚为轴,在这样狭小的距离里,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大刀,迅速抬腿,正正踢在敌人的脑袋上。

    池罔身体的柔韧性实在令人惊讶,用余光一直扫着他的房流顿时面露赞叹,甚至特地瞄了一眼池罔的腰,在宽松的衣服下勾勒出来的线条。

    这人直接被池罔踢晕,大刀也脱手甩出。

    池罔腰身运力,于空中未落时拧转身体,当场来了一记赏心悦目的连环踢。

    他长腿一勾,把刀踢飞了出去,大刀直直飞出,砍进了正在围攻房流的一个人的小腿上。

    这黑衣人小腿顿时血流如注,哀嚎着栽倒在地,不小心还压倒了身边的同伙。

    面前一次倒下两人,房流终于有机会突破僵局,他毫不迟疑地双剑劈下,立刻穿了倒在地上那两人的喉咙。

    最后一个围攻房流的人,已经心生恐惧,房流稳稳地追击,几招后抓住了他露出的破绽,下手解决了他。

    他拎着滴血的剑望向池罔,发现池罔身边已经歪歪斜斜的倒了一圈敌人。

    房流扬起了眉毛,发现了池罔的奇怪之处这人武功虽高,可是这场战斗中,他居然一个人都没杀。

    凡是他下手的人,无不只是暂时丧失了行动能力,身上都没有一处真正致命的伤口。

    他不杀,房流却没有这份犹豫。

    房流提着剑走了过去,面不改色的一一穿喉补刀。

    走到最后一人时,那天山教教徒惊恐叫道“你刚认了我做爹,现在就要弑父吗”

    房流发丝上、脸上、剑上的血,一滴滴流下。

    那是一个充满不详血气的场景,他却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干净俊朗宛若邻家少年。

    “好像没告诉过你,千万别让我认爹。我认一个,死一个;认得越多,死得越快从无例外。”

    房流笑着把剑推了下去,这位新爹瞬间没了气息。

    当房流转身面向池罔时,他的脸上还带着笑意,“把你手里的姑娘给我现在,立刻。”

    “还不行,我在救她。”

    房流提剑,剑尖微微朝上,“你是谁的人”

    池罔面色平静“你现在只需要知道的是,我是个大夫,还是唯一能治好这姑娘瘟疫的大夫,就足够了。”

    两人对视片刻,房流收回了剑。

    一个时辰后。

    马蹄声“嘚嘚”地都跑在土道上。

    池罔和小染坐在马车里,房流则坐在外面,担任起车夫的职责。

    房流一手控制缰绳,一手扯下勉强还算是干净的内衬,将自己身上的新伤旧伤重新包扎止血。

    虽然车上就有一个大夫,可以为他处理身上这些吓人的外伤,但是很明显,这位大夫现在忙于别的事,没办法空出手来。

    池罔坐在车上,姑娘的头就轻轻枕在他腿上。他将双手放在她的脖颈处,源源不断的从身体抽力,激发她的心脉重焕生机。

    但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房流的声音,从马车前面传了进来“小大夫她挺得住吗”

    “暂时死不了,但也好不了。”池罔的声音平淡沉稳,“我们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让她静养。”

    房流斟酌道“我们可以去雁城,那是离我们最近的大城了,但要是想更安全一些,我们最好还是一路赶回元港城。”

    从这里去元港城,池罔在心中稍稍计算了一下路程,就算昼夜不歇,也需要半个月左右。

    但是去雁城

    房流默契地接了下去“如果我们去雁城,四天之内必到。小大夫,你能坚持住半个月,我们直接一劳永逸,赶到元港城吗”

    池罔微微一笑“当然能。”

    房流还来不及说一句“太好了”,就听到池罔接了下去“只是为什么呢我不想这么辛苦。”

    房流声音轻柔,却开始迂回试探“可是你这样辛苦过来救我们,不就是为了我们的安全吗”

    池罔挑眉“萍水相逢罢了,你想太多。”

    房流试探未果,被问到语塞,随即笑了起来“你可真是个妙人。”

    池罔一生阅人无数,眼前这少年笑起来的时候,却让池罔心中泛起阔别已久的熟悉感,几乎不愿意挪开眼。

    像真像。

    他笑起来的时候,几乎都有五六分相似了。

    房流微笑着回头看向池罔“你这个人,骤然一看也不如何亮眼,但越看越舒服,越看越耐看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

    骤然评议别人相貌,房流这话有些轻挑了,池罔收回目光,没再理他。

    房流以为他性格内敛,便愈发放肆地试探“小大夫,你是北边还是南边的人为什么素不相识,还赶来救我们”

    孰料池罔稳得很“看你长得好看,算是个小白脸。我略想一想,便救了。”

    房流“”

    房流调戏不成,反被将一军。他惊奇地看了看池罔,到底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对方明显是不愿告诉自己真实目的,那房流也不需要去做那费力不讨喜的人。

    反正等他进了城,重新联系上无正门内的部下,自然有路子去查池罔的来历。

    “总是小大夫、小大夫的叫你,我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呢小大夫”

    房流少年音清越好听,最后一句调子拖得长,仿佛是在故意撒娇。

    池罔又看了他一眼。

    房流个子高,长得非常俊俏,带了点关外风情的眉目显得多情又深邃,看这早熟的性格,估计以后再长大一些,会是个非常招人惦记的主。

    可是池罔自然是不会受他影响。

    他已经知道了房流八成是自己门中人,那么南岸兰善堂重现池姓神医,与门主重归无正门这两件事,按照发生的时间来推算,房流迟早会猜出来自己沾了关系。

    姓池的神医一向与无正门有些牵连,但是池罔觉得若自己据实相告,以这孩子的聪慧,都不用查,说不定现在就能猜出来一些。

    池罔也是有心考验,想看看他需要多久才能弄清楚,于是便道“我姓庄。”

    “庄”房流微微一皱眉,随即笑开“我叫刘流,连起来,你可以直接叫我流流。”

    “看你模样,今年十五六岁了”

    房流闻言,立刻挺胸抬头,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更高一点,哪怕是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也要坚持这个姿势,“我十八了。”

    池罔看着他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想到了几日前,被他派去做事的渡船人余余,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五十岁的朱长老对上十五岁的黑马,是个人就能想明白,这黑马这么小就这样厉害,以后前途定然不可限量。若是在他根基尚浅时选择跟着他,以后事成,定然回报不菲。”

    “道理大家都清楚,为什么在站队时,还有许多人犹豫不决呢”

    “因为那黑马也是个狠角色,没人摸得透他心里头在想什么。王长老没死时,他认了王长老做义父,王长老一辈子没儿没女,想要个义子也是人之常情,但他这样的老狐狸,却在不到三个月里,就能被这个十五岁哄得服服帖帖,这黑马的手段,了不得啊。”

    “开始引人怀疑的是,王长老一直好好的,三个月后突然就掉下悬崖摔死了,黑马立刻以义子身份,接手了王长老的势力。本来有人不服他,但这些人接二连三的全都遭了意外,最后留下的,都是宣誓追随他的人,这些意外一桩一件细算起来,真让人背脊发凉。”

    池罔想着余余的话,看着眼前的房流。

    这样的资质,这样的年轻。

    这样的充满危险、难以驾驭。

    那么像房流如此精明的人,肯定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白白救一个不相关的人。

    “砂石,这个女孩是谁”池罔在脑海里发问。

    砂石片刻后回答了这个问题“她叫步染,是如今仲朝第一望族步家年轻一辈中最优秀的子弟。不出意外的话,她将来会成为步氏一族的掌舵人,进入朝廷中枢。”

    池罔垂下眼。

    上一个他救的,后来成了皇帝。

    这一个他即将要救的,以后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池罔并不惊慌,他平静地拭目以待。

    不过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房流要舍身去救这身染重病的姑娘。

    这姑娘身份必不简单,能给他带来与风险同比的收益。

    “姓庄”房流得知了池罔的假名后,自言自语道,“还是叫你小大夫好听一些,毕竟你看起来也不大。”

    池罔就笑了笑,不再说话。

    去往雁城的路上,大概需要三天左右。

    虽说两人结伴,但这三天的途中,也一点也不轻松。

    房流赶车,池罔救人,两人连熬了三个晚上,没有时间休息,一刻也不敢休息。

    幸运的是,辛苦的奔波还是带来了好处,至少这一路上,他们脚程略快一筹,没再遇到天山教的人。

    第三天夜半时,房流在外面当着车夫,升起火把赶着路,而马车里的池罔,则闭着眼睛稍作休息。

    车外夜深人静,只是不知路过何处时,山中生长了一片野生的梅花。

    北地苦寒,春天总是比南边晚一些到来,就连梅花都开得更晚些。

    夜晚漆黑,看不见远处的梅树,只闻得到清风送拂的梅香。

    池罔闻到了一段冷香。

    他连日奔波,确实有些困倦了,所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就让那段梅香入了梦。

    梦中那人推开雕花木窗,窗外红梅白雪,请入一室雅香。

    雪花飘入池水,泠泠叮叮地从窗前流过,池水边的翠竹笔直挺拔,傲然而立。

    红梅翠竹,堪堪入画。

    他长身而立,背影潇洒。侧过身时,眉眼含笑“你看,现在的窗外,可不就是窗梅落晚花,池竹开初荀的景致”

    “小池,当年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想起了这句诗。”

    “所以我单独拿了池这个字,做了你的名字。让你随了我的姓,从此便叫了庄池。”

    他伸出手来。

    “这些年,我很想你。小池,你呢你想过我吗”

    池罔喃喃道“少爷”

    车外的房流听到声音,疑惑道“你说什么”

    池罔倏然惊醒。

    那梅花冷香未散,池罔掀开车帘,向外望去,见到了那藏在漫山梅花中的连绵灯火。

    池罔垂着眼,淡淡道“没什么,我们到雁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房流让我认爹那可是魔法攻击,诅咒系十级毕业的。

    “窗梅落晚花,池竹开初荀。”引用于

    南北朝萧悫春庭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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