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数天中, 池罔都拿出了过硬的心理素质, 至少保持了表面上的无懈可击, 不给步宅里两个小人精找出自己状态动摇的机会。
在池罔的治疗下, 步染的身体恢复得极快。当然她不快点也不行, 黄连实在是太苦了,逼着她天天盼着自己快点好。
年轻人的恢复力总是令人惊喜的,正如池罔所说预料的,七天后, 步染的身体已经可以承受起长途跋涉。
这段时间, 正好也足够池罔处理完雁城的病人, 又救治了许多人。
为了保证救援步染的特殊任务完全成功,在临门一脚时不出任何差池,池罔选择了与房流步染同路而行, 一同前往元港城。
在步染养病之时, 步家的高手已经前往了雁城,对少主展开了严密的保护。房流的无正门人全部退到隐蔽处, 不需再跟随。
路上时,池罔帮房流算了算, 他此时在无正门能用上的人手, 怕是不多了。
而且他毕竟带着无正门的属下,参与过与天山教的混战,当时重病的步染还记得多少,以及她到底有没有起疑心,这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在池罔眼里, 这两个半大的小娃娃性格虽不同,但心眼一个比一个多。池罔真心觉得,他俩要真在一起了,得生一窝不让人省心的小崽子。
步染经过这次死里逃生,似乎对救自己一命的池罔,莫名地起了些依赖之意,这一路上她在精神好的时候,很喜欢找池罔说几句话。
每当听到她调子软软的叫哥哥,池罔就愿意和她多说几句话。哥哥叫的多了,就连药里的黄连都给她去了。
前往元港城的路上,步宅派出了十辆大车,供主人和贵客使用,车队周围更是有步家护卫,不分昼夜地保护巡查。
步家少主、房流和池罔一人得了一辆马车,专供自己起居休息,不需要与他人共享。
只是房流不怎么喜欢在自己那辆车上待着,他不是钻步染的马车,就是钻池罔的马车。
池罔也不赶他,他已派遣余余去查房流身为当朝皇裔、却加入前朝组织无正门的前因后果,他看着房流的眉目,心中已有些猜测,只等余余回来证实。
这一天傍晚,房流上了他的马车,说起来自己之后的打算“小大夫,我要一路送小染姐回皇都,你呢到了元港城有什么打算”
池罔微微一笑“去附近医馆看看,治治病人。”
房流眉头一皱,却很快松开,露出一个笑容“小大夫还真是医者仁心,哪家兰善堂的病人多,就一定往哪儿钻。”
他一笑起来,十次有三四次,池罔会转头去看看他。
房流心性敏锐,他很快就发现了这个特点,于是在池罔身边的时候,他刻意笑得比平常还多。
此时两人私下独处,气氛也不错,房流便带着几分玩笑地说“我发现,你总是在偷看我。”
池罔语气淡然“我看得很直接,哪里需要偷看”
房流眼珠子一转,想起池罔看的那些龙阳话本,语气里就带了几分撒娇的试探“那你为什么看我呀”
池罔纹丝不动“看你小。”
房流立刻挺直胸脯“我十八了”
池罔敷衍道“嗯嗯。”
感觉自己被质疑的房流,正准备好好理论一番,就见车队停了下来。
天色已暗,再走下去就看不见路了,步家人在背风处生了火,这是要准备在这里过夜的意思。
于是池罔懒得再哄小屁孩,自行下了车。
房流性格早熟,但到底只有十五岁,最近倒偶尔会对自己露出孩子气的一面。自从上次交谈后,他仿佛有了一种准确的直觉,似乎知道池罔对他,会比对别人要更包容一些,于是这一路同行同止,就越发黏人地缠着他。
步家到底是豪族,就算是赶路也照样讲究着吃穿用度,从雁城里带出来了一马车的吃食,所以就算是风餐露宿在野外,众人的伙食依然是不差的。
从雁城南行前往元港城,必然要经过北地山脉的山道,这条山道众人都走得很小心,据说这条道偶尔会有土匪出没,说不准还会抢花车里的新娘子,抱起来就跑的那种,也是影响十分不好了。
但如今有步家高手保护,自然是不用担心土匪可是需要担心的敌人,怕是比土匪还难缠。
如今山上的积雪化了,汇成清澈的水流从山上流下来,倒也方便路上行人随时接水,可以就地烧饭做菜。
众人奔波一天,此时闻着空气中散发着饭菜的温暖香味,无不是精神一振。
步染的随行者中,有几个与房流交好,又目睹了这次房流为自家少主拼命的举动,便以为房流对少主是有些意思的,想借此机会,撮合两人。
等饭煮好后,他们特地将步染和房流的菜盛在了一起,给两人找了一个僻静地方独自用餐,方便他们说悄悄话。
步染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同意也不反对,而房流反应却也奇怪的与以往不同他有了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但很快的,他还是像以前那样笑开,走到了步染身边。
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山里安静,只听到面前的火堆发出燃烧的声音,气氛显得平静又温馨。
步家护卫特意留出距离,离两人远远的守着,保证他两人安全,又不会不小心听到主人谈话,方便他们敞开心怀,随意交谈。
池罔远远看了一眼房流,就不再关注。他觉得自从上次与房流谈完后,他身上已经有什么东西在开始改变了。
房流脸上没有了那种刻意装出来的迷恋,他进退得当的与步染聊着天,偶尔会分出余光来追随着池罔的动向。
池罔没有注意,因为此时砂石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池罔,天山教的人已做好了埋伏,他们派人包围了你们,准备四下点烟,用药把你们毒晕。”
池罔一笑“我还在这里,就想把这些人毒晕这是有多看不起我啊”
他本就不太饿,此时出了这种事,更是没用几口饭,就把碗放下了。
他悄悄绕到人群外,并按照砂石的提示,准备到天山教埋伏的地方,来个先下手为强。
对付用毒这种脏套路的人,招呼众人一起上,效果反而适得其反。
池罔精通医理,最不可能中招,他一个出马,顶一百个不嫌多。
趁无人注意,池罔悄悄地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了。
与步染交谈的房流,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步染注意到,便问“流流怎么了”
“没事,”房流的表情恢复如常,“小染姐,你刚才说什么”
“刚才在说,回到皇都之后,我准备和皇上提一下,你年纪也大了,差不多是时候”
房流笑着打断“小染姐,你就别难为我了,我就算真站到朝堂上,那也就是去丢人的,这些年我学识稀疏,是万万比不上皇姐的。对于政务可谓是一窍不通,你莫不如就别提这事,让我在外面再撒欢玩一阵子。”
房流以为步染在试探他,本想打起精神好好应对,奈何没过多久,步染就拍了他一下“听见我说的话了吗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容易走神”
房流回神,抱歉道“可能有点累了,不好意思小染姐。”
步染看着他,那张文秀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意,“以为我没发现吗自从那大夫小哥哥走了后,你就开始频频走神。”
步染静了一会,突然小声问“流流,其实比起女孩子,你更喜欢男孩子吧”
房流“”
“在雁城梅院的时候就有预兆了,当咱们三个坐在一桌吃饭的时候,你偷瞄小哥哥的时候,比瞄我的时候多。这次出来又查了查,每天你在小哥哥车上,都要比我这里多待至少一个时辰以上。”
在火光下,房流脸居然慢慢红了。
房流想起那一麻袋的话本,实际上这几天来,他一直在想那天的事。
醉袖桃这套本里,有各种高难度技巧教学,和闻所未闻的花样玩法,而且全都是龙阳之好。
醉袖桃盛名响彻大江南北,坦白说,房流也看过,可那都是私底下偷偷做的,从没摆到明面上来。
但小大夫却当着自己的面,让自己讨钱给他买这样的本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小大夫外表冷淡自矜,却会买这样放荡火辣的本子,这样完全矛盾的反差,以及背后蕴藏的暗示,真是越想越
“终于发现你对姐姐的感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了”步染也长出了一口气,“小时候与你相识,也是机缘巧合。不想日子久了总之,你也开始慢慢想明白了,我很高兴。”
房流苦笑道“小染姐但我这些年对你的关心,绝不是装出来的。我一直知道,对我好的人不多,但是你比我皇姐,更像我亲姐姐。”
片刻后,步染非常直截了当的说“房流,姐姐对你的心思,大概也有些了解。你与长公主相差十岁,从小不在一起长大,这些年又各忙各的,见面少,对她就不是很了解。”
“但我很了解她,你皇姐从不是心胸狭隘擅妒之人。你要是真的有所作为,她会发自真心的为你高兴。”
这一场开诚布公的对话,到来得毫无预兆。却也清楚地表明了彼此的立场,步染委婉地摊牌了。
她到底还是选择了另一位皇储长公主房薰。
房流怔怔地看着她,随即释然道“我也猜到,差不多就是这个结局了,但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
步染摇头道“流流,你该知足了,不要奢想太多。其实我和你皇姐,一直都盼望着你能做个好孩子,以后成为我仲朝的栋梁之才。”
房流半晌都没说话,与步染一起在火边默不作声地坐了许久。
远处步家的下人,还在看着两人的身影,心中夸赞一句女才男貌,他们看着养眼又般配,说不定真能走到一起,成就一段良缘。
然而却没人知道,他们刚刚的对话,终于将两人一直试探的暧昧边缘,画上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
又过了一会,房流突然站了起来。步染本在静静出神想着事情,被他突然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房流眉头皱了起来“咱俩光顾着聊天,他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步染反应了一下,也迅速明白了过来“小哥哥去哪里了还没回来吗流流,你快去找找他,一声不吭消失这么久,让人很担心的。”
“这一路太平静了我就觉得有什么不对。”房流快速说道,“我们途径北地山脉,这是天山教对你下手的最后机会,他们熟悉地形,现在又是夜晚不好,我这就去找他。”
步染这边已经开始张罗起来“小哥哥大晚上的,一个人离开这么久,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来人分出一支十二人队伍,跟着流公子”
房流拒绝道“不我自己一个人去,所有人原地保护你,我去去就来。”
池罔现在,在哪里呢
此时他在一公里外的山头,在一群躺在地上的人中,他是唯一一个双脚站在地上的。
天山教教众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自己是怎么着了道的。
没等到山风改变风向,也还没到计算的那个时辰,这些提前准备好的毒烟,就莫名其妙地被人放了出来。
那本该毒晕所有步家随行者的烟,却从相反方向扑了来,一时间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风把毒烟吹到了自己人身上,瞬间天山教教众一个个人仰马翻、全军覆没。
砂石提醒道“诶,这里面有一个人是”
“装的。”池罔淡然道,话音一落,他就在地上三十多个挺尸的活人中,准确地挑出了那个装晕时手却伸到怀中,偷偷摸摸拿解药的家伙。
池罔一脚踩在他拿药的手腕上,一声脆响后踩碎了他的腕骨,果不其然,听到那人一声惨叫。
池罔用脚尖,像翻烙饼一样把这人翻了过来,他心口绣着一大团金色火焰,正是天山教的图案。
他的计划被池罔搅局,自己又难有逃出生天的可能,已放弃生的希望。
他口中藏着早就备好的毒药,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真的不幸走到了这一步,他自己一了百了,倒也省得遭受侮辱折磨,再被拷问出教中的机密。
这天山教教众怨毒地看着池罔,正要咬破毒药时,却突然发现自己后腰猛地一痛后,鼻子以下的脸,居然瞬间失去了知觉
于是这一口下去角度就偏了,还是没碰着那毒药。
池罔慢悠悠地把自己的腿伸回来,面露嘲讽想在他面前自尽真是不把神医当人看。
他踱下山头,对着匆匆赶来的房流一颔首“你来的可真慢。”
房流看着山头倒了一地的天山教教徒,脸色顿时大变,再一转头看看一脸风轻云淡的池罔,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池罔神色平淡地冲他摆了摆手,自己跃上另一座山头,很快就消失在了房流的视野中。
砂石问“池罔,你去哪”
“找个清净地方,看看月亮。”
池罔到了另一座山头,跃上了一棵粗壮的大树,躺在上面,正如他自己所说看月亮。
远处的房流叫来了步家人,一起过来处理那些天山教中人。池罔知道那边在发生什么事,然而有房流和步染处理,他一点也不用费神分心。
“砂石,来聊聊天吧。”
脑海中的砂石没有出声,他在等着池罔开口。
“几天前在雁城的那道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池罔表情比往日严肃,用以掩饰自己淡淡的尴尬,“我们未来可能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朝夕相伴,所以这件事,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不要去相信那些天马行空的话本。”
池罔深深吸了一口气“我那天和你说的话,并不是在撒谎。但若说我与北熙有任何君臣之外的关系”
他轻轻苦笑一下“大概是因为我是他的守墓人吧。”
砂石的声音,有明显的怔愣“守墓人”
“嗯。”池罔明显不想多说,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但是对于池罔,砂石仍然有很多疑问“我倒是觉得,以你的身份地位、容貌才能,当年即使是沐北熙看上了你,也是很顺理成章的一件事啊。你与他朝夕相处,他真的对你没有丝毫动心”
池罔枕着自己的手,看着天上圆月“说实话,我从来没有真正看懂过他,沐北熙他这个人有太多自己的秘密。”
砂石也静了一会,才小声的说“那你这辈子,就没一个真的想在一起度过一生的人吗”
他答得漫不经心“自己一个人习惯了,暂时没这个想法。再说别人的一生,可能只是我漫长生命中的一瞬我若是做出这样的承诺,让另一个人看着我十年、二十年容貌不改,他就会明白我不会老、也不会死,那他还敢跟我在一起吗会不会以为我是怪物呢”
“就算是真的克服了这些,艰难地相守了一生,等另一个人离开后,不是又只剩下了我一个吗转了一圈回到原点,有什么意思呢。”
砂石轻轻问“那庄衍呢”
池罔的呼吸屏住了一瞬,随即放松“那是谁我活得太久了,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步染利落地安排了人手进行轮值,着人审讯这些俘获的天山教教徒。可还没等她开始,就听到一声轰然雷鸣,一道闪电劈到了对面的山上。
步染奇怪道“又打雷最近天气好奇怪,这到底是怎么了”
继敌人被莫名其妙自己阴沟里翻船、郎朗夜空莫名炸雷后,今晚还有一件令步染感到意外的事。
一个时辰后,她的婢女偷偷摸摸地摸到她身边,小声请示“少主,那位大夫找到了车队管家,想要一件东西。”
“给啊,要什么给什么。”步染知道了今晚事件经过,更是不敢对池罔丝毫怠慢,“早就吩咐过了的,何须来请示我就是和我用的东西冲突了,也都是先供着他的。”
婢女小声地说“管家说这位大夫想要一个熨斗。”
步染语带责备“出发前,不是按照他的身量,特地加急做了一批衣服吗衣服皱了就直接换新的,服侍他的人躲懒吗怎能劳烦他亲自熨衣”
“不管家说,他好像不是想熨衣服。”
婢女一脸懵逼道“他想借熨斗熨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 到目前为止,和尚出来的比重是小,但那是因为本文长。等到他们彼此互相见过面后,你们就知道为啥和尚的地位不会动摇了,请稍安勿躁哦
再次感谢你们的支持给了我这样一个可以写自己心爱故事的机会,鞠躬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网,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