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光线,贺绯接了徐妈递来的水印梅花信笺和楷笔,开始给靖义那边回信。
靖义是原主所出生的江南小城的名字。林家在当地也算是个书香门第,出过十几个秀才和几个举人。
只是打开国门以后,家里的长辈染上吸食鸦片的恶习,再加上子嗣不兴,家道一日日败落起来。
到了今日,一大家都要靠嫁到顾家的林绯救济。然而近几年,林绯远在上沪上商专的弟弟林佑轩靠转卖烟土发了一笔横财,林家人的腰板儿才又变得硬了。
在政府的明文规定里,卖烟土是非法勾当,林绯曾多次劝阻弟弟干这门营生,说如果出了岔子,连姐夫顾时衍也保不住他。只是林佑轩从中捞了好处,不可能轻易停下来,他对姐姐的劝阻置若罔闻。
几日后,当林佑轩再次收到林绯的来信时,他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下意识以为她又是来阻拦自己的。
只是等他打开信,粗略地读了一遍,他的眼睛难以抑制地睁大。把信再读一遍,林佑轩一边手忙脚乱地将信拿给一旁的林母,一边在心里念道
竟然想和顾家的二少爷离婚,林绯她是不是疯了
这一头,初夏的蚊虫嘤嘤地鸣叫着。顾老爷顾旗山身边,年轻的丫头正用芭蕉扇子帮他驱赶蚊虫,眼睛还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脸色。
“她真这么说。因为走亲戚,想要暂时回靖义一趟”顾旗山板着一张英武面庞,冲底下的徐妈问道。
“确实如此。”徐妈闻言,紧张地捋了捋袖子“老爷,二少奶奶早前就提过有春季回家省亲的习惯,只是这几年忙,也就一直没去成。”
“那二儿媳也不像是个会骗人的人。”顾旗山思忖片刻,摸着胡须道。
实际上,他对这个二儿媳一向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她花季时长得尤其美,如今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张不拘言笑的冷淡脸庞。想到这里,顾旗山皱了皱眉。
两天前他与宋惜美暗度陈仓的事情败露后,顾旗山一点羞愧都没有。反倒听说二儿媳为此大病了一场,卧床两天,令人啼笑皆非。
瞥一眼底下一脸紧张的徐妈,顾旗山的嘴角挂上一抹笑谅她也不敢做什么有损顾家颜面的事情。
这一头,徐妈欣喜若狂地告诉贺绯老爷同意她回靖义一趟的消息,贺绯支吾了一声,心里没有多少惊讶。
呆在顾家八年,家里大大小小十几号人的个性都被原先的林绯摸了个半清。林绯的姑妈歌女出身,被顾旗山梳拢后一心挥霍玩乐,不问家事。
而作为一家之主的顾旗山自大轻狂,对很多自认为细枝末节的事情都一概不问,自然不会料到一向老实的儿媳妇兴起了离开顾家的念头。
得了允诺,贺绯一边吩咐徐妈收拾行李,一边联系了人去买杭城到靖义的船票。
此次回靖义,她当然不是真的去省亲,而是想就原主和顾时衍离婚一事和林家的人说清楚。
没有感情的婚姻对双方都是一种负担,更何况是连感情基础都没有的包办婚姻,再加上旧时期对女人的压迫,这样的婚姻完全是对女人单方面的磋磨,她何不放选择放原主一条生路。
只是原主的父母思想保守迂腐,这事不可能在书信里弄出结果,她便准备打着省亲的幌子回林家一趟。
贺绯一边给身在上沪的顾时衍也写了一封信,一边在顾家等待出行日子的到来。
这一头,在上沪开往杭城的一辆火车上,穿军装的男人靠在座位上小憩。
想到那封昨日寄来的信,他的眉头起了一道褶痕,英俊的面上平静无波,眼里却划过一丝晦暗的光,只一瞬便消饵无踪了,重归为一片冷淡。
从杭城到靖义要两天的车程和七八天的水程。因为路途遥远,在收拾行装上就得耗费三四天时间。
等到临行前两天,贺绯听到徐妈来报,顾家的二少爷顾时衍回来了。
听到这消息,她心里并未感到什么不对,离婚在这个时代是大事,接到了她的信件,身为丈夫的顾时衍不可能不来处理此事。
顾家的堂屋前传来一阵语笑宴宴。走到顾家人面前,贺绯被动地对上对面男人扫向自己的目光,心里也随之明白了。
里面那个穿军部制服的男人,就是林绯的丈夫顾时衍。
和她记忆里的印象一样,那是一个五官极其英挺的男子,身条笔直,在军装的衬托下更显得伟岸。
男人的嘴唇削薄,鼻梁高挺,一双眼睛狭长幽深,五官在俊美之外,还透出了一种显而易见的凉薄冷淡。
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凉薄感在他身边密不透风,仿佛不是争对某个人,而是深入他的骨髓,镌刻在他的眼尾眉梢。
与顾时衍短暂对视了一刻,贺绯就垂下了目光,视线落到地上。
几日后,贺绯一行人如愿坐上列车,因为离婚一事事关夫妻二人,顾时衍陪着她一同前往靖义。
靠在车厢上,贺绯百无聊赖地想,既然顾时衍愿意前来,想来是默许了她的要求,也许是自知愧对于原主,也许是因为不爱,他在离婚一事上表现得倒是十分通融。
这一头,徐妈却目光炯炯地看着林绯,她惊奇地发现,二少奶奶的气色好了不少。
女人此时靠在车厢的窗户上,阳光透过玻璃洒在美丽的侧面,更凸显其鼻梁高挺,皮肤白皙。一眼望去,恍若画报上艳冠一方的女明星。
徐妈暗暗心惊 ,腹诽道二少奶奶的容貌越来越有八年前的样子了,她先前还忧心二少奶奶该何去何从。
现在看来,就算是离了婚,她恐怕很快也会有追求者如云。那时候,二少奶奶的第二春还会远吗
悄悄打量一眼旁边的没什么表情的顾时衍,徐妈感到些久违的欣慰。
两日后,贺绯和顾时衍到达辉城去往靖义的码头。码头上人来人往,各式各样的货船、客船触目皆是。
在等待轮船停泊靠岸的时间里,贺绯拿了份报刊亭的报纸来打发时间。
这报纸上并没有什么新鲜事刊登,一整个版面描述的都是两个月前军阀万裕民兵败被杀一事。
五年前,军阀混战加剧,霸据在南面的直系军阀,也就是顾时衍的顶头上司王啸平,和万裕民为争夺地方政府权力打得不可开交。
此事以万裕民的败北告终。王啸平在政府的授意下联合军队南下讨伐万裕民,将他的党羽被一网打尽,他的幕僚也作鸟兽散,可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随着轮船尖锐的汽笛声遥遥传来,贺绯吩咐徐妈和帮工拖了大件行李,自己拿了件装随身衣物的中型包裹跟着人流一同上了船。
这客船是一艘中型客货混装船,既当作运输船舶,又充当载客船舶。船上部建筑发达,用于布置旅客舱室,休闲娱乐的公共场所;下部极其宽敞,用于存放货物及部分乘客的大件行李。
此时客船上已经有很多乘客,不光是原本就在客船上已随船航行一段时间的乘客,也有刚在这个码头上船的乘客。
贺绯一行人一上船就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他们虽然人丁单薄,但举止大方得体,穿着也贵气。
为首的一对男女均是容貌出众之辈,只是相处间颇为冷淡,状似夫妻却又神似路人。
和顾时衍分开后,贺绯托着行李,找到了自己对应舱室的休息区。
船刚刚停泊,舱室里还没有多少人。贺绯放下行李,只想在铺上舒服睡一觉。
临近傍晚的时候,天空透出美丽的胭脂色。
睡醒的贺绯被徐妈拉到甲板上放松心情,海风带着一股咸湿味道,吹得人头发凌乱飞舞,如云乌发像船的风帆。
在甲板上看景的人不止贺绯徐妈两个,不远处还有一群容貌靓丽,穿着时髦的年轻乘客。
人群语笑晏晏,嬉戏打闹,举止言语间尽是朝气与活泼。
热闹不凑白不凑,贺绯朝他们瞥去一眼。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