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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弥补”
    管家跟在裴谈声身后, 紧急前往事发现场。

    途中,管家惊惶地将前情告知“不久前少爷去见老爷子和先生,先生谈起晚宴相亲的事, 少爷推辞说有女朋友,但现在没法和他们见面。老爷子认为少爷是找理由推辞, 便生气了, 让少爷必须今晚和相亲的对象定下。少爷气不过,争执起来, 老爷子和夫人都被气得不行, 此刻正在休息室。”

    裴谈声脚步顿了一下。

    裴南玉相亲的事早在他回来时便知道, 兄长这次广邀好友前来赴宴,为的就是寻到门当户对的亲事。

    裴谈声倒觉得裴南玉的年龄还小,不至于这么早逼迫相亲。

    管家带着裴谈声走进别墅正厅,又穿过廊道, 来到另外一幢高楼,拐弯上了四层楼, 便是宴会期间作为裴家家属的休息区域。

    此刻,走廊静默, 唯有其中一个偌大的客厅里, 交杂着噼里啪啦瓷器碎地和怒斥声。

    裴谈声站在客厅门口暂没进去。

    从这里看,厅内四处都是摔碎的花瓶和茶盏, 将明净整洁的休息处闹得乱七八糟。

    除父母兄嫂侄子外,几个旁系的亲戚也在, 男女老少皆有。他们分作仿若楚河汉界的两队,长辈同父母一块,年轻的则都讪讪在裴南玉旁边,屏息不敢出气。

    裴谈声脸色意外。

    场面比他想象中更不可开交。

    视线仅在客厅环顾一瞬, 裴谈声偏头,以眼神示意管家。

    管家立马进去,站在裴郁泽旁边说“先生,二爷来了。”

    管家的话猝然打断了现场僵持的气氛。

    整厅的人唰地同时看向门口,年轻小辈越发绷紧身体不再说话,匆匆回头,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裴谈声眼神于他们身上扫过。

    上位者的威严强势地充斥室内,原先就不平静的空气更加焦灼。

    他走至倚在靠椅上两位头发斑白的老人,没什么语气地称呼“爸,妈。”

    裴项明和郁笙表情一下子变了,脸色由愤怒转为怔然,望着幺儿刚要说话,裴谈声已经淡淡地移开视线,冲兄嫂裴郁泽夫妇点了个头。

    “阿舟,你来了。”裴郁泽起身。

    被儿子气得发红的脸稍微好了,拍了拍裴谈声的肩膀。

    裴谈声敛眸,疏离地往旁边移两步,抬眼,将注意力转移到风暴中心的裴南玉。

    侧脸有道划痕,肩膀的衣服布料也刺啦开了,脚边有许多茶盏碎片。

    裴谈声立刻意识到他是被扔了茶杯。

    他回看了眼兄长。

    裴郁泽的手顿在空中,张着嘴似乎没预料裴谈声会避开,愣了足足五秒才把手收回去。

    紧接着转头,深深吸气,重新怒视裴南玉。

    可这一眼,却见裴南玉紧抿嘴唇眼眶赤红,好像气到了极致,手攥成了拳头还在颤抖。

    裴郁泽脸色铁青“裴南玉,给我滚过来跪下”

    客厅被他一吼,小辈们的心脏都抖了抖。

    唯有裴南玉衣服和脸上都是伤,还高昂起脖颈,听到这话并不动,反倒似笑非笑地盯着父亲。他梗着脖子,大声反问“爸爸刚才说我翅膀硬了管不了我,现在是打算让小叔替您管吗”

    裴郁泽想维持风度,但在儿子这样的质问里,也绷不住脸了。

    他看了裴谈声一眼,勃然怒斥“你小叔当然能管你”

    裴南玉顺利捕捉到爸爸望向小叔时小心翼翼的表情,心里的疑惑俨然落地生根。

    他紧盯住父亲,不止相亲,连带积压心里几天的事情一股脑冲上脑海,冷笑道“您现在觉得小叔可以管我了是啊,您和妈妈、还有爷爷奶奶,如此忌惮着小叔,他当然可以、甚至应该管不止管我,连带裴家的所有人”

    裴郁泽脸色大变,第一时间去看裴谈声的表情。

    裴谈声脸色极致的平静,仿佛对侄子说的事情并不在意,还云淡风轻地用指腹摩挲着袖扣。

    “我说错了吗”裴南玉眼睛红肿,“你们现在拉来小叔,想替你们做主,惩罚我这个不听话的小辈,可你们凭什么凭什么以为小叔应该管”

    裴郁泽“你到底在说什么”

    白闵适时阻止“南玉,别说了。”

    “我要说,我都快憋疯了。”裴南玉几件事情堵在胸口,不吐不快,他抹了把脸颊被茶盏划伤的地方,“你们以为我这几天是瞎子吗”

    一个和裴南玉关系很好的同辈忙拉住他,“南玉”

    裴南玉充耳不闻。

    “我早就发现,从小叔回来我就知道了”裴南玉从始至终没有往裴谈声看去,喉咙艰涩地吞咽,紧盯住父母的眼睛,“圈子里的名流世家,谁不说咱们姓裴的一家,家庭环境好,父慈子孝,相互关爱,纵容子女。但我一直在想,明明爸爸的脾气并不算好,可每次都能在发怒前压制住暴躁,这是为什么是对孩子们的爱我小时候就这么想,但现在终于知道了。那不是爱,是愧疚不是对我的爱,是对小叔的愧疚和自责,对小叔的赔偿”

    现场各人惶然惊住,脸色都有些变了,不敢说话。

    几个同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小心翼翼望向站在裴郁泽身侧的男人。

    裴谈声抚摸袖扣的手指蜷缩了下。

    裴南玉的话他喉头微顿,敛下的眼眸里深不见底。

    裴郁泽如同被戳到了痛处,没敢看裴谈声,气势汹汹地怒斥道“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裴南玉快步往前走,靠近了父亲。

    他深吸口气,无法平息胸口的躁乱“你们对不起小叔,可这种对不起不足以让你们挽回他。你们怕啊,心虚啊,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内疚和自责,就把所有的爱护全部倾泻在我的身上,翻了花儿似的纵容,关怀,名为弥补,可实际上呢,是逃避,因为这整个家里的父慈子孝,全是基于对小叔的赔偿”

    裴南玉捏紧拳头“小叔回来第一天我就在想,为什么会忌惮呢后来你们身体力行地告诉了我,原来这就是畏惧的原因。”

    “当一个外表温暖的家庭,突然被小叔的出现打破,你们口口声声地要补偿他,但又虚伪得没办法实施行动,于是转移到我身上,把所有对小叔的弥补转嫁给了我。为什么不过想让你们心里好过些罢了。但你们又是懂的,这种荒唐的补偿是无稽之谈,所以一方面对小叔愧疚得无法自拔,一方面又做不了什么,就成了现在这样,时不时的忌惮,害怕他生气,一看见他就怯怯地仿佛遇见洪水猛兽”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

    “在这样的环境里,我成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裴南玉张开唇,无声地笑了,“我快乐啊,我就像是偌大裴氏金尊玉贵的太子爷,想要的都能得到。你们所有的行为都在反复强调告诉我你是自由的。但现在却强迫我相亲,结婚无视我的反抗和承诺,一举打破你们长次以往为我营造的自由,为什么我就不该难过吗”

    “啪”裴郁泽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客厅霎时寂静。

    裴南玉红肿着眼睛,抚摸被打的脸颊,巴掌的痛和瓷片的划痕挤在一起,宣告他此刻的茫然。

    他茫然地抬头,这时候才看清,原来爸爸脸色好难看,原来妈妈眼角含着泪,年迈的爷爷奶奶悔恨地望向小叔的背影,却一直没有上前哪怕说上一句话。

    而小叔,小叔小叔朝他靠近。

    裴南玉不想让昔日对打过的裴谈声看到自己这副失控的样子,别开眼睛,鼻涕忍不住掉出来,他慌忙擦去,通红的眼眶蓄上了要落不落的眼泪。

    但他并不后悔这一番话。

    凭什么他们这么对待小叔后,还理所应当地让他来撑腰来借力以此管教小辈

    裴谈声站定在裴南玉面前,顿了半秒,强硬地把他的脸掰回来。

    裴南玉吓了一跳。

    刚要说话,一张手帕递到他手上,他愣住了。

    小叔干什么

    裴谈声冷肃着张脸,按住裴南玉的手臂,把他端端正正站好。

    裴南玉任他摆弄。

    动作时,裴谈声的衣袖不小心沾上了侄子衣服的血迹,也没管,目光径直对准他红得夸张的眼睛,不善地皱起眉,没什么情绪地说“二十四岁了,哭得像只兔子,没出息。”

    裴南玉眼泪唰地滚下来。

    “小叔对、对”他哽咽着说不出口,对不起,不该把你的事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对不起。

    裴谈声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粗暴地揉了把裴南玉卷翘的刘海,语气强势,不悦道“行了,哭什么,不结婚就不结婚。”

    裴南玉受惊,慌忙摇头。

    倒没再哭,但说话缓过来,还是一抽一噎“不是不结婚,我、我有女朋友。”

    大喘气好歹把这句话说完整了。

    裴谈声目光闪烁,指尖轻颤了下,没叫人察觉情绪的异常,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他转身,也不看其他人,漠然抬步离开。

    裴郁泽立刻喊“阿舟”

    裴谈声脚步一迟疑,脑中闪过无数的画面,最终定格在裴南玉说的那句话上。

    对,裴家无疑是温暖的。

    可这种“温暖”于他而来,是切肤之痛。

    裴谈声全身僵硬地像石头,心跳猛地一突,指尖紧抠着掌心的软肉,不再犹豫,大步离开客厅。走到走廊的拐角后,才卸去浑身的冷静伪装,血液宛如凝固,唯有紧闭双眼,狠狠在墙上砸两下仿佛才能呼唤它们重生。

    不够,还不够,不够他只觉得焦急,不安。步伐紊乱,脚底仿佛无力,几乎站立不稳,手撑着墙壁狼狈地逃离这里。

    衣袖上沾到了脏污。

    他红着眼睛,目的性十足地左拐右拐,冲进楼道尽头的一间休息室。

    什么也不管,直奔浴室。

    冰凉的水瞬间浇满全身,窄闭的浴室,再没有人会窥见他的伪装。

    宋瑰没走正厅,从偏门,熟门熟路地进入家属的休息区域。

    他在衣帽间换了身合宜的衣服,出来时准备给裴南玉打个电话问他此刻在哪里。

    站在墙壁边拿手机,还没拨出去,他眼睛一晃,前方走廊突兀出现的身影,将他的思绪陡然拉入了一周前的晚上。

    他给裴谈声递了酒,把裴谈声禁锢在房里,肆意妄为。

    那天晚上又痛又快乐。

    是裴谈声

    他绝对不会认错

    他们曾经有过最亲密的交缠。

    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裴谈声的身体。

    他一一触碰过的每个部位,他青筋隆结的脖颈,性感的腰部线条,被紧紧包裹着的长腿都和这个人完美的重叠。

    宋瑰胸腔剧烈地颤动,眼皮一跳,仓促把手机塞回裤兜,不管不顾地追上去。

    没时间思考裴谈声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只想立刻找到他。

    身影在走廊尽头消失。

    宋瑰着急了,他慌不择路,迅速在每个房间寻找。

    一扇扇门被他打开,他闯进去,不停地寻找,可都没有裴谈声的影子。

    他站在最后的房间外。

    一定是这儿,一定在这里。

    宋瑰喘气不匀,停在休息室门口,或许跑得太着急导致身体不适,他气息凌乱间伸手摸了摸脸颊,突然呆住了。

    满手的泪。

    宋瑰低下头,怔怔盯着濡湿的掌心,静默。

    一秒,两秒,三秒,他倏地用力,双手死死捂住脸,拼命将眼泪抹去。

    他要裴谈声看见自己的时候,是干干净净,漂亮的。

    走廊如斯安静。

    宋瑰倔强地把眼泪揩去,推开门,绕过沙发和屏风,一眼透过浴室的磨砂门,窥见了裴谈声的身影。他赤着身体,正在洗澡。

    宋瑰喉间吞咽,静悄悄地靠近磨砂门。

    瑟瑟的冷气如同寒风呼啸从门缝刮出,宋瑰悚然一惊,恍惚身体都在这股气流里打了个颤,不得不怀疑里面的人究竟将温度调了多低。

    他唇间干涩,舔了舔嘴皮,突然扬声“裴谈声,是你吗”

    没有人给与答复。

    但花洒蓦地关闭,唰唰水声骤然停歇,已经交出了答案。

    宋瑰大喜过望,立刻要推开磨砂门。

    裹挟着冷气的嗓音宛如冰霜,裴谈声脑子混乱,低声道“宋瑰,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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