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一向是最喜欢在灯火夜市中穿行的。
听着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喊声,看着华灯初上红光点点,如云霞漫天,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年少时那段快活无忧的时光。
可惜好事总是不会长久。
当听到远处传来一声轰然巨响的时候,他抬头望天,面上的笑容却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退去。
阁楼上方忽有一人如孤鹤纵天般冲出,将另外一人狠狠地压在栏杆之上。
这本不是值得注意的事,在他从前经历的江湖纷争波兰诡谲中随意挑出一段,无论哪一段都比这惊险地多。
可是那其中有一人却是苏少英。
而剩下的那个人看身形,却像是花满楼。
只要有这两人存在,无论多么不起眼的事都不能被陆小凤视作寻常。
更何况,从那不寻常的姿势中,他足以看得出,自己的好友似乎并不好过。
谁让花满楼不好过,那就等于让陆小凤不好过。
而当陆小凤不好过的时候,他也不会想让别人好过。
可当他向前飞奔,再如翩翩白鸟一般飞到阁楼的时候,那里却已经没有了苏少英的踪影,连房间的主人也不在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朋友还在。
但他的情况看起来也并不好,他不但看起来有些疲累,衣服上还被划了一道口子。
因为像花满楼这样温文有礼的谦谦君子,是绝不该让自己的衣服被划破一道口子的。
若是出现了这样的情况,那只能说明两种情况。
要么是对手太强,要么就是他刚刚发病了。
陆小凤皱了皱眉头,面色忧虑道“出了什么事”
林渊坐在了椅子上,面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倦色,唇边却带上一丝温润笑意,道“我若说出来,你一定会觉得奇怪。”
陆小凤疑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若是不说,我才会真的觉得奇怪。”
林渊似乎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垂了垂眼,敛住眸底流光万千,只淡淡道“我比你早来了一会儿,便想见见那位姑娘。”
陆小凤抚了抚唇上的两撇小胡子,目光一闪,道“可她现在却不在这里。”
林渊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和略松的下摆,道“那是因为我和她谈到一半,苏少英却突然闯了进来。”
陆小凤唇角一扬,回忆了方才所看到的景象,道“他袭击了你。”
说完,他忽然环视四周,似乎是要找些什么东西。
林渊微微侧头,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苏少英遗留在房间内的一枚银球,清朗得好似淙淙流水一般的声音中却是带上几分苍然,道“他袭击我,大概是因为我问了梦姑娘一个问题。”
陆小凤饶有兴趣地走过去捡起那枚银球,目光却陡然间深邃幽然如星夜无际。
他悠悠一叹,又接着林渊的话说道“你一定是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林渊道“我问梦姑娘是否见过苏少英。”
陆小凤眼中一动,道“这听起来只是一个寻常的问题。”
林渊叹道“可惜在他眼里这不是个寻常的问题。”
陆小凤唇边的微笑渐渐深了,却没有一丝可见的暖意。
“那或许是因为,他和这个女人的关系并不寻常。”
林渊十分配合道“所以,他才会在逃走的时候将她也一并带走。”
陆小凤将那银球在手中细细把玩一番,摆了摆袖子站起身来,走了几步,便笑道“我倒是对苏少英的真实身份感兴趣起来了。”
林渊发自内心地带上一抹笑意,却又假作疑惑道“你可看出他的武器是何人所使”
陆小凤将手中的银球摆在了桌上,眼中见着那圆润的银球一边滚动,一边反射出刺眼而又妖异的银光。他似乎是在回想着什么,一双灵动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凝了如针尖般细碎的冷意。
“我不知道这是何人所使,但我起码知道,谁用过这种暗器。”
林渊淡淡道“你能知道谁用过,那便该没有问题了。”
陆小凤将银球收到袖中,笑道“你还是在这边呆一会儿吧,我得下去跟老板解释一下,顺便替你买件新的外袍。”
林渊点了点头,一脉似是感激的笑意从面上如秋蝶点水般掠过。
陆小凤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突兀地问了一句“我能不能问问,他为什么要将你压在栏杆上那么久”
林渊淡淡道“我不知道。”
陆小凤似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眉目中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忧色。
但他终究是什么都没说,便回过头出了门。
林渊垂下眼目送着陆小凤缓缓走出,然后才眉目深凛,似是含了一丝叹息之色。
不得不说,人在生死关头的时候总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所以苏少英才能躲过梦樱蝶那惊天动地的一撞,在她撞墙之前将对方拦腰抄起,再施展燕子三抄水的轻功远远遁去。
他是可以追的,但如今却有更为紧要的事要办,也并不急于这一时一刻。
现在得稍微花些时间思量一下他最后说的那个人了。
许副区长,像他这般工作严谨,一丝不苟的人,似乎比梁区长更不可能参杂这其中的黑幕。
如果这是侦探,他还可以根据那条最不可能的人往往是凶手的原则进行猜测。
可惜现实中的重重暗霾却远比复杂纠结得多。
就算任务失败了,大不了就让实验报告难看一点,但在这种事上不小心,那就不是什么可以轻易弥补的事情了。
就是不知道孙青鱼到底是怎么了自从那件事后,他似乎都没有联系过林渊。
被骚扰惯了的人,忽然一下子清静起来了,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这种时候,究竟是继续观察呢,还是继续观察呢
好吧,谁都知道答案自然是继续观察了。
下一瞬,林渊摇了摇头,身体一晃,便软软地栽倒在了桌面上。
他活动的时间已经够长了,这种时候,是该让原主人飒爽登场了。
花满楼睁了睁无神的眼睛,察觉到眼前那一片令人绝望的黑暗之后,一向饱含笑意的面容中却隐隐有叹息的意味。
尽管是片刻的光明,但那也足够令人回味一生了。
但下一刻,他却只是用一抹笑意温煦如晨光的笑容将这些负面情绪轻轻带过。
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衣衫,花满楼略有无奈道“你故意划破衣衫,是想让陆小凤对你遇袭深信不疑。”
林渊淡淡道受袭这事本来就是实话。
花满楼淡笑道;“可他今天要担心的事已经够多,你又何必再让他多增顾虑”
因为他是陆小凤,这场决斗他绝不会输。林渊不以为意道,
同样的情况,我若用的是自己的身体,至少也要划下一道血口子
如果连顶着主角光环的人都输了,那我就可以拿块板砖去单挑叶孤城了。
花满楼惊疑道“你有过自己的身体”
林渊叹了口气,道你若能不谈这事,我们能够谈得更加愉快。
花满楼的面上又似乎含了一缕无奈之意,然后他开了口,似有犹疑道
“听你的谈吐,你似乎并不是个喜欢微笑的人。”
林渊微带疑惑道你想说什么
花满楼道“你若是不想笑,又何必勉强自己去笑”
有的时候,即使是他也并不想笑,更不会勉强自己去笑。
林渊默然不语了一会儿,才想起花满楼说的是自己扮演他的时候。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他便也用着一如既往的淡漠语气说道“带笑对人,不过是提醒自己如今的状况。”
鉴于他的好友对他往日表情的形容是半死不活面瘫后期,林渊总觉得含笑对人会更正常一点。
花满楼歪了歪头,唇边的笑意似有深掩的无奈,他侧了侧头,徐徐说道“你似乎总对自己要狠一些。”
林渊忽然笑了,而且是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连花满楼要察觉到这次他似是发自内心地大笑。
只可惜在这样欢畅的笑意中,他说出的下一句话却一点也不能让人有会心一笑的冲动。
有些人只有对自己狠了,才能对别人下得起狠手,才能不让别人有机会对你狠。
陆小凤在附近的服饰店里逛了一小会儿,便挑中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衫。
那颜色清雅如月辉,恬淡似梨香,实在是与花满楼极为相配。
这样的过程即使是对他来说也并不寻常,在此之前,他只为自己挑过衣服。
不过挑着的过程中,陆小凤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别的事情。
那本是他一直想忘记,却又忍不住去回想的事情。
长久地保持那个姿势对苏少英来说并没有必要,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若说其中并无隐情,他实在不敢苟同。
可惜花满楼似乎并没有意向多说,所以他也很知趣地没有多问。
每个人都有些许不想为人所知的秘密,或许这种时候,他该学会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
不过他不介意在下次见到苏少英的时候,好好问问他些问题。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就是用来思考如何去问这些问题的。
毕竟那些问题随便挑一个出来,都会让花满楼难受半天。
因为陆小凤看到花满楼的时候,发现他的腰带也有松动的迹象。,,,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