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盛世美颜贾班头五千字章
这是常风自入卫以来第三次出京办差。
第一次出京,他在山东制造异灾,为朱祐樘保住了储位。
第二次出京,他前往蚝镜祭妈祖。期间杀倭寇,屠士绅,挑起真倭、假倭内斗。
第三次出京,天晓得他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常风出得乾清宫,回了锦衣卫跟徐光祚商量。
常风道“已清查完毕的六十九个县,囤粮数目竟全都是满的。我猜测袍泽当中,有不少被地方官收买了。”
徐胖子附和“一准是这样。地方官收买人的手段可高明了上来就送钱,送女人。”
“这世上不贪财的人很少,不好色的人很少。既不贪财又不好色的,简直是凤毛麟角”
常风道“咱们这回出京巡查不带仪仗。便衣而行。只带五十名精干力士,全都带上蝎子弩。”
徐胖子道“成穿着官衣大张旗鼓的巡查,做起事来不方便。”
徐胖子想的是,大张旗鼓巡查不方便闲暇之余逛当地的青楼。京城有名的大嫖客那不是吹出来的。每到一地都要查风问俗。
风俗店探店网红了属于是。
常风又道“这趟咱们还得带着钱宁和石文义。”
常风考虑,若真有内外勾结阻塞圣听的情况发生,一定是要杀官员的。
杀官员就要得罪官员身后的一串儿门生故旧。
杀人的事,还是交给他的替身钱宁办。
至于石文义。他太会伺候人了。袍泽们甚至给他起了个外号“大伙计”。有他在,一路上的食宿他都能安排的妥妥当当。
打定主意,常风回了家。让九夫人给他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飞鱼服、绣春刀则放进了一个藤箱之中。
九夫人有些不舍“这回办差要去几天啊”
常风道“这回不出北直隶,就近在京城附近的几个府县晃悠。用不了两个月就回来了。”
九夫人道“那你可要保重。别跟去年二月在达官营办差一样,胸前留了那么长一道疤。”
常风将藤箱里的绣春刀拿了起来,用一块布擦了擦刀鞘“放心。这次出去是对付当官的,又不是对付鞑靼细作。当官的可惜命了。他们没有谋刺钦差的胆量。”
“再说,我身边还有五十名精干力士。全是出身十二团营的好手。”
九夫人有些惆怅“要走两个月,唉”
常风附到九夫人耳边,说起了夫妾之间的悄悄话“你管着家里采买。难道不知道嘛,市面上的茄子十二文一斤”
九夫人的小拳拳接连不断锤到了常风的胸口“坏死了你。”
一时间卧房内的气氛变得暧昧,常风顺手关死了卧房的门
三月初三,常风带着众人出京。
他们计划巡查保定府的安肃、定兴、新城、容城、雄县,共五个县。
众人先来到了雄县。
蒙元时,以户籍人口定县等。上县六千户以上,中县两千户,两千户以下为下县。
洪武开国之后,以缴纳钱粮数额定县等。缴粮十万石为上县,六万石为中县,三万石为下县。
雄县是年缴粮两万石的下县。按照弘治帝所定的标准,县里官仓应积粮五千石。
众人进了雄县县城,住进了县城内唯一的一家客栈。
客栈的二楼是客房,一楼则是饭肆。
常风跟众人下了楼,品尝保定当地的特产驴肉火烧。
不多时,几个人走进了客栈。
为首的那人身穿长袍,腰间挂着锁人用的铁链。其余几人都带着腰刀。看打扮像是地方上的衙役。
客栈的王掌柜连忙迎了上去“哎呦,这不是贾班头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您这趟来是吃饭呐,还是吃饭呐”
贾班头长得嘿尖嘴猴腮,鼻歪眼斜,瘦得像是一具骷髅。谁见了他这副尊容都得吓得做噩梦或者恶心得睡不着。
贾班头骂王掌柜“放屁伱拿老子当酒囊饭袋了老子来你们这客栈就非得吃饭就不能办公差”
王掌柜似乎跟贾班头很熟,他笑道“不吃饭啊,那感情好。反正吃了饭您也不给钱。”
贾班头怒道“王掌柜,别打量着你娘舅的二姨夫的小叔子的姐夫是王捕头,就敢整日跟我磨嘴打牙的”
说完贾班头扬了扬枯树枝一般的胳膊“我进县衙的时候,他还在斜眼街收泔水呢”
王掌柜道“是是是。谁不知道您啊。您放个屁,整个雄县都得颤三颤。您拉泡屎,整个雄县都能闻到臭味儿。”
贾班头洋洋得意“那是”片刻后他一皱眉“不对,我怎么听着不像是好话呢”
一旁的常风听着贾班头和王掌柜的对话,忍俊不禁。
贾班头道“行了我们先办公事。饭还得给我们备下,我们办完公差再吃”
王掌柜小声嘟囔着“得,还是来吃饭的。我让厨房给您备饭。”
贾班头开始办公差。所谓的公差,其实就是敲诈。
雄县是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老百姓穷的恨不能光着腚。
客栈则不同。住的都是南来北往的客商。只有在这儿才能榨出油水儿。
贾班头领着几个皂隶来到了一桌客人面前。
贾班头道“呦,这不是福成肉铺的姜掌柜嘛你最近发财啊”
姜掌柜自知惹上了灾星,连忙起身“贾班头,我铺子里还有事,先走一步。”
贾班头却一把将姜掌柜拦住“别走有人到我们壮班告了你。说你卖病猪肉”
姜掌柜拍着胸脯喊“天地良心。我杀的那些猪,都跟您一样活蹦乱跳的。”
贾班头一把抓住了姜掌柜的手“你这银溜子像是我的。”
说完贾班头顺手把姜掌柜的银溜子撸走了。
姜掌柜道“这银溜子是我刚打的啊。”
贾班头冷笑一声“我看上的就是我的怎么,用不用带人去你的铺子查查病猪”
姜掌柜自认倒霉“得,是您的还不成嘛我铺子里还等着杀猪呢。再会。”
说完姜掌柜悻悻离去。
常风皱眉。这些县衙里的班头、差役,对于老百姓来说就是天。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就像螃蟹一样,可以横着走。
徐胖子作势就要起身,他低声道“我教训教训这狗仗人势的。”
常风却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咱们这趟出来是查囤粮的,不必节外生枝。普天下这种事儿太多了,咱们管不过来。”
常风饶了贾班头,贾班头却主动来找事儿。
他走到常风面前“干什么的”
常风答“过路的客商。”
贾班头伸出了手“客商路引呢”
依大诰,凡大明百姓远离居住之处百里外,都需要地方衙门开具路引。类似于通行证。
无路引,官府可将其杖则后遣回原籍。
常风一愣。锦衣卫微服外出,哪会找顺天府开什么路引
常风道“忘开了。”
贾班头笑道“那就好办了要么交三十两罚银,要么我把你抓回县衙,打三十板子,货物没收,遣送原籍。”
常风站起身“银子在我腰上呢。您自己拿。”
贾班头阴笑“我就喜欢你这样识趣儿的。”
贾班头伸手去摸,在常风腰间摸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
那是常风的腰牌。
贾班头拿起腰牌看了看,大骂道“你敢耍我就这么块破铜疙瘩,能值三十两罚银”
常风哭笑不得。看来这贾班头根本不识字
贾班头抬手就给了常风一个大逼斗。
常风被扇愣了自成化二十二年秋天,他让万通在值房里痛揍了一顿,就再没挨过耳光。
贾班头厉害了。竟然给京城里出了名的锦衣卫常屠夫一个大逼斗
钱宁见状火了,一拍桌子“弟兄们,给我打”
“呼啦”五十多个便服力士齐齐起身,一拥而上,把贾班头等人打得哭爹喊娘、鼻青脸肿。
一柱香功夫后,常风一摆手“罢了别打出人命。让他们滚吧。”
贾班头千恩万谢“谢好汉饶命之恩弟兄们快走”
几个喽啰跟着贾班头走到客栈门口。贾班头猛然回头喊“你们摊上事儿啦给我等着”
喊完他就一溜烟跑了。
徐胖子愤愤然“娘的,常爷,你咋不下令把他们就地正法了”
常风却道“俗话说小鬼儿难缠。这种衙门里的小鬼儿,全天下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咱们杀的完嘛”
众人刚吃罢饭。突然间几十名捕快、皂隶、民壮冲了进来。
为首的是县衙的典吏,姓吕。贾班头跟在他的身后。
典吏虽无品级,却管着本县缉贼、办案事。相当于后世的县级佛波勒局长。
吕典吏大呼一声“殴打官差,如同谋反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
常风叹了声“唉。本来是要微服私访的。得,瞒不住了。”
“呼啦啦”,五十名力士护到了常风面前,全部拿出了蝎子弩,对准了那些衙役们。
吕典吏大喊“反了反了还敢私持兵刃”
贾班头一看势头不对,说“我骑驴出城,找城外百户所的驻兵平叛”说完他就要脚底抹油。
常风不再隐藏身份。他将腰牌丢在了吕典吏的脸上。
吕典吏吃痛,用手接住了腰牌,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他“噗通”就给常风跪下了。
贾班头不解“吕大人,您怎么给反贼跪下了”
吕典吏大骂“瞎了你们,哦不,咱们的狗眼这些是锦衣卫的上差”
“上差,我有眼不识泰山饶命啊”
贾班头怎么也算个衙役小头目。虽然不识字,但也听说过锦衣卫的大名。
他跪地磕头“啊祖宗饶命祖宗饶命”
常风走到贾班头面前“你刚才打了我一耳光。我不要你的命,只让你还这一耳光。徐胖子,抽他一下为限”
二百多斤的大力士徐胖子像提溜小鸡一样把贾班头提溜了起来。他命令道“站直了”
贾班头只得听命。
徐胖子深吸一口气,攒足了力气,一巴掌扇在了贾班头的脸上。
力道之大,直接让贾班头原地转了三圈儿,牙崩掉了四颗。
常风道“罢了我饶你们一回。领我们去县衙”
常风等人进了雄县县衙。
在雄县巡查囤粮的五名锦衣卫也住在县衙里。
他们跟雄县的程知县一同拜见了常风。
常风没有再追究吕典吏、贾班头冲撞了他的事。直截了当的问“你们雄县官仓囤了多少粮”
程知县答“五千五百石。超出圣旨所定数目一成。”
常风望向了跪在程知县身旁的袍泽梁总旗。
他见梁总旗脸色微红,像是喝了酒。身上还一股脂粉味儿。
他开口问“梁洪,核查过了嘛”
梁总旗答“禀常爷,核查过了。五千五百石,一石不少。”
常风其实并不反对手下袍泽吃地方官的酒,玩地方官送的女人。
他自己去南方办差时,一路上同样对地方官的那些酒、色孝敬照收不误。
这是官场上的规矩。接待嘛,几千年都一样。
只要差事秉公办理,没有徇私就成。
常风道“好带我去巡查你们县的官仓。程知县,我有言在先。我知道各地官仓的猫腻。”
“无非是拿陈粮掉包新粮赚差价;往粮里掺生石灰让粮发涨;掺沙子偷重三种。”
“若让我查出来,你要丢的不仅是官帽,还有官帽下的脑袋”
程知县自信满满的说“上差随便查我们官仓囤的都是足重新麦。查出一粒陈麦、一颗沙子、一搓儿石灰,您拿我的脑袋”
常风道“好走,咱们去官仓。”
明制一石一百六十六斤。雄县主产的是麦子。官仓内一共囤了九十多万斤麦子。
常风等人走到一个粮囤前,他命人拿来了一个削尖的半截竹子,往装粮的麻袋上一捅。
“哗哗哗”,竹子中流出了不少麦粒。
常风拿手抓了一把,看了看,又将几个麦粒放到嘴里咀嚼“嗯,的确是上好新麦。”
程知县得意洋洋的说“皇上降下圣旨,下官怎么敢怠慢定然尽心办差,不敢出半点差错。”
常风道“口说无凭。锦衣卫办案只看事实。来啊,给我细细的查”
五十多名力士,每人负责个粮屯,拿着半截竹子四处查验。
从午时一直查到了傍晚时分。果然如程知县所言,全都是足重的新麦,总数也仅仅差了一百斤。
五千五百多石粮,总有虫吃鼠咬的损耗。差一百斤粮算不得什么。
常风夸赞程知县“你还算个尽心办差的”
程知县连忙道“上差谬赞了。今夜下官在后衙摆酒,为诸位上差接风。不知上差能否赏光。”
常风道“算了吧。摆酒就要有陪酒的女人。我们明日还要赶路,不能把力气全使在女人身上。”
“我们在客栈将就一晚,明日出发。接风酒就免了。”
随后常风又命令梁总旗“雄县巡查完了。你们明日也出发,去巡查你职份内其余的县吧。”
梁总旗拱手“是,常爷。”
常风想起了什么“程知县,你手下有个姓贾的班头,欺压百姓、讹诈钱财。这样的人怎么能再用”
程知县立马道“下官立马让他卷铺盖卷滚蛋”
入夜,常风回到了客栈。众人品尝起了驴杂汤。
徐胖子“嘡嘡嘡”,自己吃了一海盆。
常风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徐胖子一抹油嘴“有啥不对的麦子成色都是上好的。数目也对得上。还多囤了五百石呢。”
常风道“就是因为程知县的差事办得滴水不漏,我才觉得不太对。又说不出不对在何处。”
徐胖子道“咳,常爷你多心了不是。全天下有一千一百多个知县。总能挑出几个尽职的来。”
常风道“罢了。明日咱们去巡查安肃县。”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常风等人巡查了安肃、定兴、新城三县。
无一例外,囤粮全都是足数的。麦子的成色也都很好,是去年的新麦。
三月底,他们来到了此行巡视的最后一个县,容城县。
容城县衙。
知县见到常风,倒头便拜“下官容城知县黄伯仁,拜见上差。”
常风打量着黄知县。只见这黄知县生得肥头大耳,十个手指头上带了三个金溜子,两个玉戒。看着就不像是个清官廉吏。
常风忽然觉得他的名字很耳熟“黄伯仁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去年北直隶乡试第三名亚元黄仲仁是你什么人”
古代一家若有兄弟数人,起名之时会用上“伯、仲、叔、季”,长幼有序。
黄伯仁、黄仲仁,听上去像是两兄弟。
黄知县答“禀上差。黄仲仁是舍弟。”
常风对黄知县的印象又差了几分。他弟弟刚中举,就满嘴升官发财。当哥哥的十有八九是个贪官污吏。
常风冷笑一声“呵,要论起来,你二弟跟我还是同年呢。咱们是亲切的世兄弟。”
黄知县连忙道“不敢高攀上差。”
常风道“我们这趟来,是盘查贵县囤粮的。”
黄知县肥胖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啊查官仓的锦衣卫刚走啊”
常风瞪了黄知县一眼“你慌什么心里没鬼,还怕我们查两遍嘛难不成你跟上一拨查仓的锦衣卫内外勾结、行贿纳贿、包庇回护”
黄知县连忙道“啊,没有那回事”
常风道“有没有,一查官仓就知道了”
常风已经断定容城县的囤粮一定有猫腻。众人来到了容城官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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