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郡主大婚
宛平郡主常恬大婚当日。
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常家已经热火朝天的忙活了起来。
本来常风想把妹妹的婚事低调办了。根本不打算邀请任何一个外臣。
奈何皇帝、皇后亲临贺喜。等于下了圣旨百官需来道贺。
按照礼仪,黄元要从郡主府出发,来常府迎亲。然后带着喜轿和新娘子返回郡主府。
大婚礼的仪式,将在郡主府举行。弘治帝和张皇后、百官也会在郡主府贺喜。
刘笑嫣和九夫人以及六名宫廷女官,在常恬的卧房内帮她整理妆容、穿一层层的嫁衣。
嫁衣分层太多,常恬活活被裹成了粽子。
常风则领着来帮忙的锦衣卫袍泽打扫庭院、准备鞭炮之类。
北城兵马司派出了五百兵丁,在常府门前的街道上清水泼街,黄土垫道。
折腾到天亮。常风才跟一众弟兄草草吃了些早饭。
今日常家大婚,常风请了假,没去早朝。
众人从黎明时分开始等,一直等到辰时。只听得街巷上礼乐齐鸣,迎亲的队伍来了。
太常寺的乐工在前面吹着响器开道。
十七岁的黄元春风得意,骑在高头大马上。
他的身前,礼部的差役按左、中、右打着三方官牌。
右官牌上大书“弘治九年殿试二甲赐进士出身”。
左边官牌上大书“从二品宗人府仪宾”。
中官牌上大书“中奉大夫”。
大明金枝玉叶们的丈夫,都是有品级的,但只是散阶虚衔,没有实权。
驸马的禄秩为从一品。
郡主仪宾的禄秩为从二品,授中奉大夫散阶。
要从品级上说,如今的黄元比大舅哥常风官儿大。常风这个锦衣卫左同只是从三品武官。
宫中尚仪司的司赞女官高声道“吉时已到,仪宾亲迎”
“亲迎”,是古代婚礼的正式步骤之一。
黄元身边太常寺的唱礼官高喊道“仪宾入府”
徐胖子跟九岁的常破奴点燃了红色的鞭炮。
鞭炮炸响,喜庆的红色纸屑在天空中漫天飘荡着。
常府外面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常府位于北城,北城是官员、勋贵、富人的聚居地。看热闹的人里大部分都是有身份的人。
他们窃窃私语“我的天,锦衣卫常屠嫁妹妹,排场可真大啊”
“那是当然,常屠的妹妹是皇上的义妹。常屠的夫人,是皇上的义姐。”
“弘治朝第一宠臣,那是吹出来的”
“宠臣”这个词儿不同于重臣、贤臣,归根结底是个贬义词。
对于常风这种平步青云的政治暴发户,那些苦巴巴熬资格谋升迁的文官是看不起的。会不屑的评价为“宠臣”。
又是一番繁琐的礼仪。过了大约大半个时辰,常恬才在宫中女官的搀扶下,手持团扇遮面,进了喜轿。
常风身着朝服,骑着马跟了上去。
刘笑嫣身着诰命服,亦进了一顶小轿作为“送亲嫂”随行。
九夫人是妾,没有身份。不能坐轿,只能走在女官们身后,步行跟随喜轿。
徐胖子则将自己的马让给了常破奴骑。他给小侄子牵马执鞭。
迎亲队伍穿越了大半个北城,声势浩大。
一名看热闹的六品官评价道“啧啧,这场面真大。上回见这么大的场面,还是三年前皇上的亲妹妹永康公主出嫁。”
“要不说,下辈子就算当一条狗,也得托生在皇上身边呢在皇上身边升得就是快”
常风沉浸在妹妹成婚的喜悦之中。他完全没有料到,这场皇恩浩荡的婚礼,引起了一大批红眼病文官对他的嫉恨。
文官出身文人。文人最善妒,大部分文人心眼小的像针鼻儿。
迎亲的队伍终于到了郡主府。
常恬手持团扇遮面下轿,由“送亲嫂”刘笑嫣搀扶,进得府门。
进府门之后,一切大婚仪式都停止了。众人静待皇帝、皇后的驾临。
为防刺杀。锦衣卫有大约二百人换上了便服,充作参加婚礼的宾客。
“砰砰砰”礼部的亲兵们鸣了礼铳。
紧接着是一百名开道的大汉将军骑马来到府门前。
后面是步行开道的五百团营兵。
再往后是持小桶边走边往道路两侧洒水的两百名小宦官。
距鸣响礼铳三刻时辰后,皇帝、皇后乘坐的御辇才缓缓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所有人都跪倒在地,高呼“皇上万岁”恭迎圣驾。
御辇终于停下。弘治帝和张皇后携手下辇。
弘治帝朝萧敬低声说了句话。萧敬扯着嗓子高喊道“平身”
众人这才起身。
郡主大婚,与百姓家成婚大有不同。
譬如百姓家成婚,女儿要盖红盖头。郡主则是以团扇代替红盖头。
又譬如百姓家成婚以“三拜”后入洞房为礼成的标志。
郡主大婚则以合卺礼结束为礼成的标志。
所谓合卺礼,说白了就是新婚夫妇对饮。
郡主府九间十一架的大厅内。皇帝和皇后坐在中堂位上。
常恬和黄元在皇帝夫妇的见证下,进行了“厅堂三礼”。
老瘸子虽是黄元的养父,却因出身卑微没有官职,连大厅都进不去。只能站在前院人群的最后面。
饶是如此,他还是高兴的老泪纵横。
万万没想到啊,我这个飞贼的儿子,娶了皇上的义妹,当朝郡主
常风身在大厅之中,也激动的流下了眼泪糖糖出嫁了。爹,您在天有灵请安息吧我完成了您的嘱托,抚养糖糖长大成人了
厅堂三礼之后,开始进行最重要的合卺礼。
两名礼部主事,抬上了一个木案。常恬和黄元分别跪坐在木案两侧。
木案上放着一个被称为“俎”的器皿。器皿里盛着一条肥鱼。
这条倒霉的肥鱼是前一阵常风亲手在永定河边钓上来的,养在府中水缸里到今日,烹了作为妹妹大婚的礼器。
常恬和黄元象征性的拿起筷子,夹了些鱼肉放进嘴里咽下。
紧接着,二人拿起了瓠瓢,各用瓠瓢斟了些酒。
二人同时双手举起瓠瓢,喝下了酒。
弘治帝兴奋的喊了一嗓子“合卺礼成宛平郡主常恬与宗人府仪宾黄元,已为夫妇送入洞房”
这嗓子本来是该礼部尚书倪岳喊。弘治帝欢喜之下竟越俎代庖了。
常恬和黄元被女官送进了洞房。
女官违背礼制,在洞房中多了句嘴“洞房花烛夜、久旱逢甘霖是人生四大喜之二。郡主和仪宾请好好享用佳时。”
说完女官退出了洞房。
常恬放下手中的团扇,尴尬的跟黄元坐在婚榻上。
良久常恬才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从今日起,我就不是小孩子了。”
黄元道“今后我们要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厮抬厮敬”
“啪”常恬竟主动亲了黄元一口
没人敢听郡主的床脚。今日的洞房,属于常恬和黄元两个人。
常风那边,则忙着恭送圣驾。
为了稳妥起见,弘治帝不在郡主府吃喜酒。万一有人在酒席中下毒,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跟百官送走圣驾后,常风又忙着招待出席喜宴的官员勋贵、亲朋好友。
一直忙到了晚间。宾客们陆陆续续的离开,常风才松了口气。
晚饭常风得回家吃,不能在郡主府吃。
因为在名义上,常风这个锦衣卫家奴,是郡主的臣子。
月上柳梢头。常风五味杂陈,跟妻妾回了家。
刘笑嫣突然听到常风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常风早晨吃了两根油炸桧,之后再未进食。
刘笑嫣笑道“摆喜宴的人,竟饿着肚子。”
常风道“让厨房上饭吧。哦,记得上一道蒜泥猪头肉。糖糖小时候最爱吃了。”
九夫人听出常风有些失落。她劝慰夫君“糖糖又不是远嫁。以后随时能回咱们府里。”
常风却道“始终是自立门户了。唉,我还记得她小时候胖墩墩的样子”
九夫人笑道“你瞧你这人。今日是糖糖大喜的日子,你不能愁容满面。得笑”
常破奴嘴里大嚼着喜糖,说“就是小娘说的对,爹,姑姑大喜,伱得高高兴兴的。”
九岁的常破奴已经很懂事了。他如今是太子朱厚照的伴读郎。他们的老师是李东阳。
常风挤出一丝笑容“是啊,我是怎么了。糖糖出嫁我该高兴才对。”
话虽这么说,常风心里还是像丢了什么东西一般。
翌日,常风像往常一样,来到了金水桥前准备列队参加御门早朝。
马文升走了过来“常小友。昨日常家可谓是极尽恩荣啊常家嫁女,跟皇室嫁公主的规制一模一样。”
常风点点头“是啊,皇恩浩荡。常家万死难以报答。”
马文升压低声音“不过,我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常风问“哦什么风言风语”
马文升道“反正不是好话。京城里的文官嘛,都是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我就受不了。”
常风一愣“马部堂是说,常家极尽恩荣,引起了文官们的嫉恨”
马文升笑道“我没这么说。反正,身居高位要时时谨慎,提防小人。朝廷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小人。”
早朝开始。
新任户部尚书周经禀报了秋粮的征收状况。
相比于弘治帝即位之初的成化二十三年,今年秋粮征收总数整整多了两倍又六成。
弘治盛世,在弘治九年的秋天达到了新的顶点。
一众臣子纷纷开始拍龙屁,大赞圣君临朝、太下太平、恭逢盛世之类。
历代王朝的盛世之下,其实都隐藏着危机。
弘治朝的危机,就是文官集团开始强势崛起;外戚集团飞扬跋扈,无法无天
且说几日之后。常风来到锦衣卫当值。
钱宁进了他的值房,气冲冲的说“常爷,可把我气死了”
常风问“哦什么事”
钱宁大吐苦水“吏部一个主事,说了几句犯忌讳的话。本来我打算把他带到北镇抚司,斥责一番,让他净口。”
“可是我到吏部拿人。竟被马文升痛骂一顿。他骂我吹毛求疵,无事生非。”
“我好歹也是锦衣卫的左佥事。斥责一个六品主事的权力总是有的吧”
常风一愣“有这事”
钱宁道“我又没说要治他的罪。只是打算口头警告下都不成”
“回来以后,我把这事儿跟牟指挥使说了。牟指挥使前往内阁,跟阁老们交涉。”
“阁老们却态度强硬。就是不交人”
“真是笑话,锦衣卫别说警告一个人。就算是抓人、打人、杀人,用得着阁老们点头嘛”
此事常风有些难以评价。毕竟他跟马文升、李东阳、谢迁他们关系不错。
常风只能劝慰钱宁“那个主事只是不知净口。又没涉及大案,你不要太在意。”
钱宁却道“常爷,我不光因为这一件事生气。”
“说句犯忌讳的话,牟指挥使是个仁慈过头的人。遇到什么事,都忌讳文官,要去找阁老们商量。”
“成祖爷设置锦衣卫,是为了监察、制衡文官的。”
“这大半年以来,锦衣卫倒要看阁老们的脸色行事。”
常风叹了声“唉,你说的很对。”
家奴头子牟斌宽仁,他的主人弘治帝更宽仁。
有时候宽仁是一把双刃剑。
弘治帝太过厚待文官。导致文官们个个拽得像二五八万似的。
最近几个月,京城中甚至有人说“文官怕了一百年锦衣卫,当今天子是圣君,不以家奴打压文官。文官终于可以在厂卫面前抬起头做人了”
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开端。所谓朝局,讲究各方势力之间的平衡。文官的强势打破了微妙的朝局平衡。
就在此时,徐胖子也走了进来“常爷,我那活儿没法干了”
常风问“怎么了养大象的活儿有什么没法干的”
徐胖子道“户部派了个郎中来驯象所。说要削减驯象所六成的开支。”
常风眉头紧蹙“扯淡。户部有什么权力管锦衣卫麾下千户所的开支”
徐胖子道“本来他们管不着。可户部给皇上递了削减驯象所开支的奏折。皇上准了。”
“那个卵子郎中,是奉旨办事。”
钱宁插话“听听。常爷,您赋闲之后,那些文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常风有些无奈“既有圣旨,咱们也只能按圣旨所说,削减驯象所开支。”
“这样吧,驯象所的不足之处,由私库拨银子”
徐胖子压低声音“常爷,户部不光盯上了驯象所。又盯上了咱们的私库,说要第二次查锦衣卫的账而且我听说这次不像上次,要动真格的”
常风色变“什么没完了”
朝局在变幻,权力在更迭。一个文官集团压过厂卫的时代,悄然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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