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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分赃大会
    第227章 分赃大会

    翌日下晌,城南,狮子胡同。

    一座不起眼的四合院内,站着六名五大三粗的汉子。

    这些汉子都是小衣襟,短打扮。脚上穿着抓地虎靴。手里拎着带鞘的短刀。腰间则挂着蝎子弩。

    他们是北镇抚司的便衣校尉。这座四合院便是锦衣卫的别司安全屋之一。

    不多时,院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

    常风大步走了进来。

    六名汉子没有说话,只是朝常风抱了下拳。

    常风微微颔首。用两根指头指了下双眼,意思是“注意戒备”。

    随后他进得四合院的堂屋。

    堂屋内没有床榻、锅碗瓢盆。有的只是一堆刑具和问案桌。

    张采和巴沙已经站在了堂屋之中。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浑身是伤,瘫坐在一张椅子上。

    这中年人便是前任礼部尚书耿裕的女婿,十五年前的海商会八长老之一,吕少源。

    常风瞥了一眼吕少源的脚。发现他的一双云头靴已被扎穿,靴上还有血迹。

    锦衣卫给犯人上刑,一向是先从钉脚板开始。

    常风问张采“给他上过刑了”

    张采拱手“怕耽误常爷您的工夫,我就自作主张,先给他先上了刑。”

    “省得您还得耗费时辰,亲自给他上刑。”

    想领导之所想,急领导之所急,替领导节约时间,什么事儿都不用领导操心张采这号人,搁在哪朝哪代的衙门口也会混得开。

    常风满意的朝着张采点了下头。

    常风坐到了吕少源的面前“认识我嘛”

    吕少源睁开了双眼,眼球布满血丝。他气息微弱的说“你是锦衣卫的常屠,哦不,常爷”

    “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岳父生前也没得罪过你”

    常风打断了吕少源“还记得弘治元年,杭州城闹倭寇,八户士绅家被屠的事嘛”

    吕少源一愣。

    常风指了指自己“下手的不是倭寇,是我常风那八人,都是四海会的小喽啰。”

    “我当时资历尚浅,权势不足。动不了你们八位长老,也只能杀八个喽啰泄愤。”

    吕少源惊讶无比“你竟知道四海会”

    常风道“我不仅知道四海会,还知道八位长老都有谁。其中就包括你。”

    吕少源苦笑一声“就为了四海会的事,你们把我绑到这儿来,还给我上大刑”

    “我还四海会长老呢那是哪年月的事了。”

    常风追问“怎么,四海会发生了变动”

    吕少源立时噤声。

    常风笑道“怎么,想吃第二遍刑,受二茬苦,遭二茬罪我成全你。”

    “只要你受得住,死不了,我不仅可以给你上第二遍刑,还可以上第三遍,第四遍。”

    “一直上到你招供为止。”

    吕少源刚才已经吃尽了苦头“常爷饶了我吧。我什么都说。”

    “四海会早就不复存在了”

    常风惊讶“哦四海会当年势力那么大,怎么会不复存在”

    吕少源道“还不是林家那个小寡妇。那小寡妇好手段。”

    “想当初,四海会有八长老,一执事。为走私贸易撑腰的事,长老来做。”

    “具体跟倭寇打交道,买卖货物,是执事来做。”

    常风道“如果我没猜错。执事就是泉州林家,对嘛”

    吕少源答“正是。执事是林家家主林可望,哦,也就是闫盼儿的丈夫。”

    “十一年前,林可望病死。他儿子年幼。他的续弦夫人闫盼儿成了执事。”

    “本来,八长老都不看好闫盼儿这个女流。准备将她踢出四海会。”

    “万万没想到,闫盼儿比她那死鬼丈夫高明一万倍。”

    “四海会赚的银子,两年翻了一个跟头。”

    常风给吕少源倒了一碗水“润润喉咙,接着说。”

    吕少源贪婪的将那碗水一饮而尽,继续说道“九年前,闫盼儿跟汪直召集众长老,在杭州议事。”

    常风打断了吕少源“如果我没记错,靖江王九年前突然上折子请求提前一年入京朝贡。皇上恩准。他的王驾途径杭州。”

    “为的就是在杭州跟其余长老议事,对吧”

    吕少源点点头“正是。八长老齐聚杭州后,执事闫盼儿请众人吃了一顿草原火锅。”

    “那场火锅宴不亚于鸿门宴。”

    “她用了许多巧妙的法子,竟劝动了八位长老,解散了四海会,新建了双木会。”

    常风道“双木,林也。她竟想一家独大你们一群高官、勋贵还有藩王,竟同意了”

    吕少源解释“四海会也好,双木会也罢,归根结底都在于一个利字。”

    “只要泉州林家能让我们拿到更多的利钱。让她一家独大又如何”

    常风瞥了一眼张采。张采正在条理清晰的记录供状。

    常风吩咐吕少源“双木会与四海会有何不同”

    吕少源答“四海会是八位长老说了算。双木会则没有长老,只有会首。任何事都是会首一人说了算。”

    “闫盼儿自然是唯一的会首。”

    “以前四海会的成员,全部成为了双木会的股东。”

    “林家占股半成,原来的八位长老占股四成。”

    用后世的话说,八位长老丢掉了决策权,只保留了分红权。

    常风问“另外五成半呢”

    吕少源答“从沿海县衙的衙役,到京城的高官大吏,一层一层把另外五成半分掉了。”

    “小喽啰们的分红银子,是每半年一发。”

    “大人物们的分红银子,则是每隔三年,在京城内对账、结算、销账。”

    常风一愣“这次闫盼儿进京,就是为了三年一度的分红,哦不,分赃大会”

    吕少源答“正是。”

    常风问“三年才分赃一次。她这次进京,得带多少银票”

    吕少源的回答让常风倒吸一口凉气“至少三百万两。”

    弘治十四年,朝廷征收实物税总计折银两千三百二十三万两;货币税现银三百一十五万两。

    走私海商集团双木会,三年分红竟顶的上大明一年的货币税收入。

    且这只是大人物们的分红。如果加上那些喽啰们的分成,将是一个惊天的数字。

    常风问“闫盼儿的分赃大会何时举行地点在哪里”

    吕少源苦笑一声“我不知道。”

    常风皱眉“你是股东你不知道”

    吕少源叹了声“唉,我岳父已经仙去六年了。如今的我在双木会中不算大人物。只算小喽啰之列。不配参加三年一度的分红大会。”

    “林家的小寡妇,看在我曾是四海会长老的份儿上,每年赏我两三千两银子过活罢了。”

    常风心忖看来吕少源如今已不是走私大网中的核心人物。

    常风没有再追问吕少源分赃大会的事,问也是白搭。

    他话锋一转,问了一个看似跟双木会不相干的问题“福建永宁六城被倭寇围攻,尤天爵战死的事,你可知道内情”

    吕少源如实回答“我如今是个破落户。这种大事的内情我如何会知晓”

    “不过我大致能猜出来九成可能是双木会雇佣倭寇干的。”

    “这么多年了,东南的海商哪个不恨尤天爵恨得牙根痒”

    “他缴获了走私货物,一律交到市舶司。海商们得花大笔银子行贿市舶司的公公们,才能取回货物。”

    常风听到这话,心中咯噔一下。

    他为尤天爵感到不平

    尤天爵拼着性命缴获来的走私货物,竟成了市舶司大小内官们的生财之源。

    也就是说,尤天爵被市舶司的内官当成了一柄刀。从海商身上刮油的刀

    到最后,那些走私货物还是会运到海上去,为海商、倭寇牟利。

    倭寇得了银子,可以招兵买马,聚拢更多人。东南倭患会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尤天爵十几年的奋战,不惜为国捐躯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啪”常风盛怒之下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力道之大,直接疼得他一缩手。

    常风起身,离开了堂屋。

    张采和巴沙追了出去。

    张采问“常爷,吕少源似乎已经没了审问的价值。如何处置他”

    常风反问“跟倭寇做生意算什么”

    张采答“算通敌叛国。”

    常风又问“锦衣卫一向如何对待通敌叛国者”

    张采道“明白了。今夜城南乱葬岗会多一具无名尸。”

    常风越来越喜欢张采这个年轻人了。每次他无需将话挑明,张采便能领会他的意图。

    吕少源已经落魄成一个不知内情的小人物。

    但今日的审讯不是没有成果。最起码,知晓了闫盼儿此次进京的目的分赃。

    常风暂时只知闫盼儿进京的目的之一,不知目的之二。

    坤宁宫。

    张鹤龄已顺利将闫盼儿带进宫,引荐给了张皇后。

    此刻,张皇后正站在那坨十五斤重的龙涎香前。

    张皇后啧啧称奇“真是异宝啊。恐怕大明开国一百三十多年,宫里从没收到过这么罕见的贡物。”

    闫盼儿真的是巧舌如簧,毫无比喻修辞的巧舌如簧。

    她跪在地上叩首道“当今万岁是古往今来第一有福之仁君。皇后娘娘是古往今来第一有福之国母。”

    “此等异宝,沉睡海中不知几千年。只等出现第一有福之国母,它才现世。”

    闫盼儿的马屁拍得张皇后很受用。

    张皇后低头看了一眼闫盼儿“你有心了。也破费了。”

    闫盼儿道“只要能够孝敬皇后娘娘,博得皇后娘娘一笑。林家即便散尽家财也值了。”

    说这话时,闫盼儿的泪珠子像水儿一样哗啦啦的淌到了青石板上。

    张皇后连忙问“你怎么哭了”

    张鹤龄在一旁帮腔“姐,林夫人是受委屈了。”

    张鹤龄在坤宁宫内不称“皇后娘娘”,直呼“姐”。属于毫无人臣之礼的恶劣行为。

    他就是这么个没规矩的人。没人在意,也没人敢管。

    张皇后道“别哭了。跟本宫说说,有何委屈”

    闫盼儿开始装可怜,博取张皇后的同情“皇后娘娘。民妇是个丧夫守节之人。既要管着年少的独子,又要撑起林家的家业。”

    “时不时,还有人会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嘤嘤嘤。”

    张皇后大为心酸“唉,你一个女人,不容易啊。”

    “告诉本宫,是谁欺负你了本宫替你做主。”

    闫盼儿没有直接说出“常风”二字。

    她在进京前做足了功课。知道常家与张皇后的关系。

    自古疏不间亲。她才不会蠢到说常风欺负了她,让张皇后做主呢。

    闫盼儿答“欺负林家孤儿寡母的人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张皇后竟从头上取下了一枚金镶玉蝶恋花发簪。发簪饰以龙纹、凤纹。只有后宫之主才能用此等规制的发簪。

    张皇后将发簪交到了闫盼儿手中“以后要有人敢欺负你,你就将此物拿出来。”

    “有此物在,便能证明你是本宫的人。看哪个恶人再敢欺负你们孤儿寡母。”

    张皇后这女人,善良是真善良,蠢是真蠢。国母皇娘随身佩带的信物,她竟随便赏给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

    有了这东西,今后林家可以在东南横着走。有几个官员敢招惹国母皇娘的人

    闫盼儿双手接过发钗,哭声更甚“民妇前生积了什么德,能得皇后娘娘恩赏。”

    张皇后叹了声“唉,别哭了。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做一个管偌大家业的女人,难上加难。”

    锦衣卫那边。

    常风苦苦思索,该从何处下手将双木会连根拔起。想来想去不得其法。

    一个人权势再盛,能力再强,也无法对抗整个朝堂。

    那个珠圆玉润的寡妇,凭着高超的手腕,已将整个朝堂拖下了水。

    不知不觉到了傍晚时分,常风下差。

    赶巧,王守仁也从街对面的兵部走了出来。

    二人默契的并肩而行。

    常风问“伯安,复仇二字语出何典”

    王守仁答“语出越绝书叙外,臣不讨贼,子不复仇,非臣子也。”

    常风没有再说话。抛开家国大义不谈,就算为了给袍泽尤天爵复仇,他也得跟双木会斗上一斗。

    常风回到府邸。他在前院远远看见,一家人正站在客厅中,好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

    常恬也回娘家了,亦在客厅之中。

    常风走了进来“你们做什么呢”

    刘笑嫣答“你看这是何物”

    常风往桌上看去。只见桌上摆着两个小盒子。盒子里装的是白色粉末。异香扑鼻。

    常风也是享了十几年富贵的人,见过大世面。他问“哪儿弄来的龙涎香”

    “这两盒子加起来足有六两龙涎香。值两千两银子呢。”

    刘笑嫣答“皇后娘娘赏的。她刚得了一块十五斤重的龙涎香。下晌让我和糖糖去坤宁宫观赏。”

    “临走的时候,她让宫女给我们一人切了三两,磨成了粉。只要往香囊里放半钱,挂在身上能香一年呢。”

    张皇后真心拿刘笑嫣当亲姐姐,拿常恬当亲妹妹。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们二人。

    常风咋舌“十五斤重的龙涎香亘古未闻啊南洋哪个藩属国贡上来的”

    常恬插话“是泉州一个林姓商人家的女人送给皇后娘娘的。”

    常风心中咯噔一下闫盼儿竟攀上了皇后这事越来越不好办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