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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红色的高跟鞋敲击着地面,爱丽丝脸色沉肃而平静的穿过走廊。为了举办这次宴会,梅泽金藏包下了整座饭店,安保惯例由ortafia负责,此刻反而方便了他们封锁现场。黑西装们已经控制了电梯及各处楼道,爱丽丝无视了一路敬畏的视线,乘坐电梯一路向下。直到上了停在地下车库的车,少女脸上如同面具般的平静才终于消散。
她打开车载冰箱,从里面拿出冰好的手巾,啪一下就把毛巾按在了额头上。
瞬间沁入的寒意让爱丽丝全身汗毛一竖,生理性的抖了抖肩膀。
很好,现在她整个人都冷静了。
少女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也不顾自己一身血污,往椅背上一靠,拿开毛巾。
勒索信,狙击,梅泽金藏的死。以及,5000亿。
这还真是人生犹如巧克力,意外来得总是猝不及防。几个小时之前,谁能想到一场酒会居然能如此一波三折起伏跌宕。即便是爱丽丝,在梅泽金藏说出那句“全都给你”的时候依旧震惊得差点儿忘了呼吸。她之所以之后还能冷静应对,一方面是那数字巨大到让人很难升起真情实感,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很快就意识到了,梅泽老爷子给她的既是一份庞大到令人震撼的礼物,也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难题。
一边心不在焉的擦着手,一边于脑海中反刍了一遍今夜与梅泽金藏的所有对话,爱丽丝的神色一时极其复杂。
于是当森鸥外安排完现场坐进车里的时候,她第一句话就是,“他是故意的。”
“我也这么认为。”森鸥外点头,一边吩咐司机直接开车回ortafia,一边回答。
“如果真的像他说的一样,鉴识之眼不止能看物品的话,我甚至怀疑他已经预料到了今夜是他的死期。”
“所以才选择这个时候宣布遗言吗”
“如果是我的,就会这么选择。”
“他就这么有把握吗”
“不,与其说他有把握,不如说他是在赌博。”
森鸥外坐在爱丽丝对面。男人说着,向后靠在椅背上,交叠起了双腿,双手放在膝上,十指相触,眯起了眼睛这时他思考时惯常的姿态。
“勒索信是真的,有某个人或组织在窥觎他的财产是真的,他不想被迫交出财产是真的,想要将财产交给你也是真的。但这一切,全部都建立在你的反应之上。梅泽金藏今晚对你所说的所做的全部都是试探。”
“这我想到了。”
“而且,他早已做好了如果你没有通过试探的准备。”
“嗯。”
爱丽丝看着窗外,点了点头。她随手把手巾丢在一边,转头将目光投向车窗之外,看向了那些沿路快速向后掠去的景物霓虹。
财产和现金是两个概念。比尔盖茨有一千多亿美元身家,并不是说他有一千多亿美元现金。梅泽的财富除了他收藏的古董之外,大多是他所投资的实业。如果只是想将遗产赠与某人,完全不需要那么麻烦的将其转换为“价值5000亿日元的黄金珠宝和不记名债券”,这根本不是短时间可以筹措出来的。
参考转换这一笔财富所需的时间。爱丽丝觉得他的这一行动应该早于勒索信才对。甚至,她深刻怀疑,引来勒索信的不只是梅泽金藏的健康状况,更可能是他在转换资产时露出了端倪。
因为与能持续产生收入,缠绕着复杂的利害关系,没有继承者也不是一般组织或个人可以简单掠夺侵占的基金、股权、不动产、企业等等“资产”相比,“价值5000亿日元的黄金珠宝和不记名债券”唯一的优势就在于,它是真正的无主之财。就像梅泽金藏自己说的那样,这笔钱“没写名字”。不需要交接手续,不需要拐弯抹角,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捡到就是赚到,找到就能占有。在黑道大宗交易之中,珠宝和黄金甚至根本不需要通过洗钱这个步骤就可以直接使用。在黑色世界里,贵金属远比任何国家的货币都并受人欢迎。
梅泽金藏通过这种方式将一场在他死后可能会发生的,围绕着他的遗产展开的,以与他相关的熟人们为主角的勾心斗角阴谋暗斗,变成了一场看似人人有份不需要任何参加门槛的寻宝游戏。
然后,他亲自指定了这场游戏的胜利者。
爱丽丝伸手,从西装外套的内袋里拿出了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男士尾戒,素面的铂金戒圈,正中镶嵌着一粒正方形切割的红宝石。此刻,鲜艳欲滴的红宝石在车内的照明下闪闪发光,但即便被放入口袋再取出,镶嵌的凹陷处依旧残存着没有蹭干净的血迹。
正是老者在交代遗言的时候,借着那一拽塞到了她手里的东西。
如果他不是打算在临死前摆她一道的话,那么,这应该就是梅泽金藏准备好的“答案”了。
“如果我没有跟他说,我想买下擂钵街的话”
“不止。”森鸥外摇了摇头,忽然弯起了嘴角,“试探从最初就开始了。”
如果爱丽丝不接受邀请,不愿出席酒会或是只派下属参加的话,她一开始就会失去资格。因为以她的性格,即便知道有这样一份无主之财存在,大概也会觉得“与我无关”虽然森鸥外不会让这样的情况真的发生,但如果不能第一时间得到信息,ortafia很容易在这场游戏里失去先机。
这是第一道关卡。然后才是那个问题。再然后是看她是否会遵守承诺保护梅泽的安全。最后,则是她在梅泽倒地后的表现如果爱丽丝没有扑上前试图救护老者的话,她就没有机会听到梅泽金藏的遗言了。
而一切的前提,是她上位后的所作所为。正是爱丽丝带领的ortafia所表现出的“不同”,让她得到了梅泽金藏的认可。
梅泽金藏不愧是可以靠非攻击性异能守住巨富身家在横滨痛快的活到90岁的男人。从得知自己命不久矣到策划了这一场针对爱丽丝的内测。他所表现出的豪放果决与缜密大胆,让森鸥外也不禁有些敬佩。
“所以,如果我没有选对选项的话”
“这会变成一场真正的灾难。”
森鸥外接下了她没有说完的话。
这可是5000亿日元。
爱丽丝点了点头。
她毫不怀疑只要今晚到场的来宾走脱一人,方才会场中发生的事情就会像病毒一样迅速蔓延开来。不出数日。即便ortafia在这两年里已经尽力剔除了横滨夜晚这张牌桌上所有有实力与之博弈的对手,剩下的除了高濑会之外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烂鱼小虾。但是无论森鸥外还是爱丽丝,都从不对人类的智商下限抱有盲目的乐观。
可怕的并不是没有线索所有人盲目的掘地三尺。而是有人站出来说拥有线索,用各种虚假消息挑起争端浑水摸鱼。
更何况,这个世界又不是只有横滨。
事实上,无论勒索信还是今夜的刺杀,不都预示着已经有外来者嗅到这鲜甜的血腥味儿了吗
“但即便我选对了,游戏也同样才刚刚开始。”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横滨人,梅泽金藏豪放果决,缜密大胆,同样,也足够疯狂。他给与爱丽丝的是获取这份巨大宝藏的钥匙,是“芝麻开门”的咒语。怎么解决对手,怎么平息局势,怎么真正的把这份宝藏抓在手里,就是他留下的最后的试炼。
“他要我或者说ortafia展现与他的托付相称的实力与资格。”
如果成功了,那么ortafia庄家通吃梅泽金藏已经去世,就算爱丽丝吞掉这笔钱不遵守承诺,他也不能跳出来再说什么。
但是如果输了不,ortafia是不可能输的。哪怕ortafia不去拿这笔钱,爱丽丝也相信他们不会在混乱中崩溃,这不是自信不自信的问题,这是实力的差距。
如果冷酷一点,ortafia完全可以作壁上观看着其他人为这5000亿人脑子打成狗脑子,然后等他们都打得没气了,再施施然去捡钱就可以了。
用森鸥外的口头禅来说,这才是最优解。
因为一旦局面失控,输的也不是ortafia,而是横滨。
所以,这才是梅泽金藏的最终试炼,他在赌,赌爱丽丝会不会为了这5000亿的嘱托,主动去承担这份责任。
这是在用一个城市,去赌一个人的责任心的“恶作剧”。
“太疯狂了。”爱丽丝忍不住伸手按了按额角。
他就真的不怕所托非人吗
森鸥外反倒并不对老者这亦正亦邪的态度奇怪,正事儿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他顿了顿,看着爱丽丝的神色,语气就温柔了下来。
“所以当务之急是阻断情报的流通。刚才你做的非常好。”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爱丽丝微微侧过脸,瞥了一眼笑容温和的自家人形异能力,“不过要是能把现场的人全部杀掉就更保险了你是想说这个吧。”
“怎么会”森鸥外一下子露出了夸张的惊讶神色,表情特别无辜的喊冤。“我是那么残忍的人吗爱丽丝酱你太过分了”
“好吧,我就当你没有。”
她这么说,森鸥外反而笑了。黑发红眸的男人耸了耸肩,语调轻松的近乎冷酷。“主要是福泽阁下在场嘛。那位可不会疏忽这样的事情。现场他看在爱丽丝的面子上什么都没说,但之后,如果不把那一百多号人全须全尾的放出来顶多留下几个确实有问题的爱丽丝也会难做的吧。我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给爱丽丝拖后腿。”
“需要我夸你很体贴吗”
“更大的原因是,可能杀光在场的人都没用。”
“因为梅泽金藏完全可能预先就准备了后手。”爱丽丝一下子抬起来头,蓝眸中流露出了恍然,“他特意提到了明天会寄到各位家中的礼物所以他很可能会和礼物一起寄出什么”
“正是如此。”
情报这种东西,如果当事人自己想要散布的话,那么是拦不住的。梅泽金藏既然要ortafia展现实力,就肯定不会让5000亿的消息简单被封锁。
他们现在所做的,不过是争夺这一夜的先机。
当然,最主要是因为少女本身是绝对不会赞同这样的做法的即便这确实是最优解。
就像,她肯定不会赞同ortafia冷眼旁观动乱发生最好拖到异能特务课受不了的上门求救再玩儿一手雪中送炭然后独享成果一样。
森鸥外看着眼前的少女。大约是因为学医的缘故,爱丽丝是一个面临的局面越复杂严峻反而越冷静的人。平时经常炸毛吐槽,皱眉头翻白眼表情特别丰富。以前更是会对他的夸张做作表现出不耐烦,暴言不断或是伸腿就踹过来说起来她当了首领之后就不太踹人了,还真让人觉得有点怀念早前那小小一只踹他还要跳起来的样子啊。
但在大事面前,她却能摒弃掉无用的感情,表现得非常沉稳。
就像此刻,车窗上倒影着少女的侧颜,她微微抿着唇,眉峰不自觉的轻蹙。在同龄少女身上会显得忧愁或纠结的表情,在她脸上却是超越年龄的,近乎冷硬的肃穆。
就像一位年轻却铁血的女王。
这是和他截然不同的存在。正因为站在离少女最近的地方,所以森鸥外无时无刻不感受到这一点。他很早就发现,爱丽丝其实并不是拥有强烈同情心或共情能力的人。是,她喜欢小孩子,对家人非常好,因为学医,所以对病患尽心尽力,在遇到需要救助的人时有近乎本能的反应。但同样的,她对于自己所认定的敌人从不手软。她会为被波及的无辜者叹息但也只是叹息而已。
森鸥外有的时候会想,如果如若将这样的爱丽丝从头开始就放在一个混乱无序的地方任其生长比如说横滨很大的可能是会收获一个仅凭喜好肆意妄为的暴君。因为她对不同的人有明确的“等级”。哪些是可以被自己宠溺的,哪些是被允许亲近的,哪些人可以信任,那些能得到她的善意,而哪些则被她无视。她的判断标准从来不是“是否有用”而是“是否喜欢”。她的智慧与反应速度又足以支撑她的冷酷。他在同步了少女的记忆的时候就联想到了这一点她的骨子里毫无疑问的流淌着和父兄一样的血液。
这才是森鸥外所说的“截然不同”。
森鸥外至今都记得,爱丽丝对不死军团的厌弃不是因为其残忍,而是因为其“愚蠢”。
但这样的爱丽丝在一个正直平和且安全的社会长大了。之后,又进入了一个极其优秀的团体,去学习从事了可说是这个世界上最高尚的事业之一。于是,社会和教育倡导的正确意识在她心中扎根,根深蒂固的和她的本性缠绕在了一起,牢牢的将她的思考和行为束缚在了某个界限里。
自我克制,正是人与兽的不同。这一点,她做得非常好。
如果说围绕在她身边的其他人是被她那近乎没底线的包容与温暖所吸引的话,森鸥外欣赏的,却是她身上这份混合着冷酷的冷静自持。
他很能理解她被选中代表“黑夜”的原因她足够雷厉风行,却又不会误入歧途。
事实也的确如此。
这两年来,她一直都做得很好。
比他最初的预想要好得多。
所以这一次,她也一定可以做得很好的,用她的方式,用梅泽金藏所期望的那种方式。
森鸥外的红眸微弯,沉暗如血的眸底泛起了以他的性格而言非常罕见的,并不夹杂着其他情绪的纯粹的暖色。
大约是他笑得太过柔和,爱丽丝转脸看了过来。少女疑问的一扬眉,黑发红眸的男人却只是笑着摇头。
他只是想到了刚才宴会厅中的那一幕。
那一刻,站在灯下的少女是如此美丽耀眼。犹如一颗打磨完美的钻石,切面森冷,棱角尖锐,璀璨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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