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遮光幕墙被收了起来,重新明亮起来的室内,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绛红色的长绒地毯上投下鲜艳的影子。
今天的天气很好,天空中不时有飞鸟掠过,在地毯上划下了一道道黑色的细线。
距离四人的会议结束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了,兰波和中原中也带着爱丽丝的指令和几人确定的事项离开了,走的时候还带走了梦野久作。小朋友睡得不算安稳,被兰波抱起来的时候就醒了,爱丽丝本以为他会坚持不肯走,没想到他看到太宰治有留下来的意思,就抱着爱丽丝的外套乖乖的和兰波回去了。
是的,在其他人都走后,太宰治留了下来。此刻,爱丽丝坐在正对落地窗的丝绒沙发上,而少年脱掉了风衣和西装外套,只穿着衬衫和马甲,靠在她腿上。
在众人走后,他就打开了遮光,然后把她拉到了沙发前,按着她的肩让她坐下,然后脱了外套随意往地上一扔,靠着她坐在了地毯上,伸手抓起她的手按在了自己头上。
“要摸头。”
他仰头,用那双潋滟的鸢眸看着她,轻声说。
那是爱丽丝根本拒绝不了的神态。
所以虽然觉得以自己和太宰治现在的年纪,这个姿势多少有些暧昧,爱丽丝依旧乖乖的照做了。
况且,她自己知道,她其实是很喜欢太宰治粘着她的。
爱丽丝并不笨,她能感觉到,太宰治对她有着奇妙隐晦的占有欲,那和梦野久作那种纯粹出于孩子气的占有欲并不是同一种东西。
而她,不讨厌这种感觉。
小孩子就像终有一日要离巢的鸟,越是长大就会越来越独立。会有自己的私密空间,会有自己的人际关系,然后,会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庭。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他们终有一日要从她这里毕业的就好像越来越成熟可靠,现在已经基本不给抱了的中也。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爱丽丝总觉得,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太宰治也会像现在这样用软乎乎的语气和她撒娇,以自己的方式吸引她的注意,腻腻歪歪的和她挨挨蹭蹭。要摸头要抱抱要亲亲。他从不掩饰这一点,而爱丽丝也总是拒绝不了。
或者说,她也从没有想要拒绝他是需要她的,这种认知,总会让她心中升起某种奇异的满足感。
她到底是对他有一点不一样的。就好像同样是昨天的事情,吓到了其他的孩子们,虽然并不后悔自己的行动,但她依旧充满了愧疚与自责。然而,当看到太宰治眼底的担忧时,她在愧疚与自责的同时,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喉咙口好像被云朵一样的棉花糖堵住了一般,轻盈又厚重的,有一丝微甜,却又让人想哭的,温暖的错觉。
那是种很难形容的,她并不熟悉的感觉。
爱丽丝想着,只觉得心头一片柔软。
她轻轻的梳着他柔然蓬松的卷发,深褐近黑的发丝在她指间滑过,带着丝绸一样顺滑微凉的触感。
像猫一样。
她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眼底泛起了柔软的涟漪。
像那种特别特别会撒娇的猫咪一样,每一声,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心上。
太宰治此刻正捏着她的一只手把玩,察觉到爱丽丝的变化,少年微微仰起了头。
“姐姐在想什么”
“在想”爱丽丝顿了顿,“阿治像小猫一样”
太宰治低声地笑了起来。少年的声音澄澈又轻盈,他举高爱丽丝的手,眯着眼睛看从她指缝间漏下的阳光,“如果姐姐想的话,我可以做姐姐的猫哦。”
“别瞎说”
爱丽丝的动作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脸热。她下意识的扯开了话题,“刚才”
“嗯”
“为什么要说出来啊”
“大概是因为,我不想让姐姐说出来吧。”
太宰治用理所当然的,很是轻松的语气回答。
“因为姐姐,在害怕啊。”
爱丽丝停下了动作。
那种错觉,又出现了心脏和喉咙仿佛被什么轻盈又沉重的东西填满了,有一点点想哭。
“我知道哦。姐姐的秘密,我全部都知道哦。比如说,姐姐并不是原本就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比如说,姐姐其实知道很多事。”
再比如说,森先生就是森先生。
因为,太过好懂了。不要说少女从未试图隐藏,就算她死守深埋,对于太宰治而言,看透人心中隐藏的部分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他天生就拥有这样的才能。,野心,爱憎,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更何况
“我的记忆里,可没有这样的爱丽丝啊。”
“嗯我也觉得很扯呢,这个设定。”爱丽丝顿了顿,“所以,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最早哦。”
“这样啊。”
“姐姐呢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那些,我留给你的信息的呢
爱丽丝顿了顿,手指轻轻卷了卷他的头发,“也是最早哦。”
“真的吗”
“好吧,虽然察觉到了痕迹,但是是之后才确定的。”
“所以还是我比较聪明。”少年得意洋洋的说。
爱丽丝终于笑了起来,“本来就是啊。”这种语气,你是哪里的名侦探吗
“但是姐姐从来没有问过呢。”太宰治眯起了眼睛,细碎的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既不追寻也不质疑,即便无法理解,也始终包容着他的决定与选择。明明有无数可以利用的机会,却什么也不做。
“既没有过问,也没有利用,更和别人提起。”
如若以功利的角度,爱丽丝的行为,毫无疑问是对于情报和资源的极大的浪费。
但对于爱丽丝而言,一切都是出于非常简单的理由
“怎么可能和别人说,那个是你的秘密啊。”利用又是什么鬼哪个正常人会去利用自己的家人啊
看,就是这样。
太宰治笑了起来,“所以,我也不想姐姐告诉别人。姐姐的秘密,只有我知道只要我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可是”
“可是现在不说不行了。因为魏尔伦身后的组织中的那位作战参谋很可能也是知道这个世界的发展或者说这个世界原本应有的发展的人。甚至,她可能知道的更多。本次事件的根本就是情报差。因此,要消弭这一点,不在今后的交锋中落入劣势,必须让我方与对方拥有同等的情报才行。姐姐是这样判断的吧”
不同于只拥有“自己”的“记忆”的太宰治,对方的行动已经表明了,她是某种意义上“全知”的旁观者。是比那个获得了书的他,更进一步的存在。
“是的。”
“而要说明这些情报的来源,就必须从头开始说明才行。”
因为,爱丽丝是个不会对家人说谎的人。
“是的。”
“但是,这个从头开始中,有难以开口解释的,让姐姐都感到恐惧的部分。那会是什么呢我想到了哦。”
“阿治”
太宰治弯起了嘴角,“是因为,我们是角色吧”
爱丽丝的呼吸一滞。
太宰治唇边的弧度扩大了。“果然如此。”
“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记忆也好,来自其他世界的存在也好,哪怕是死而复生如电子游戏般开启二周目,这都只是令人惊诧的事实,顶多属于不可思议的范畴。以姐姐的性格来说,是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踌躇的。”
“唯一会让姐姐感到害怕的,只有可能伤害到我们的事情比如,要怎么和我们说明,你们其实只是书中的角色呢。”
“阿治”少女的声音里带上了极其罕见的虚弱无力,就像是在隐晦的请求他不要再说下去了一样。
但即便如此,她刚才,却的确是打算说出这件事的。相比无法预知对方会如何反馈的恐惧,她依旧选择了为了让大家更加安全而坦白。
“你害怕因为说出真相而伤害我们,却更害怕因为没有说出真相而伤害我们。”
这是,如此让人爱怜的恐惧。
所以,他才阻止了她的。
太宰治站了起来,绕过沙发,从后面搂住了爱丽丝,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阿治”
少女的睫毛在他掌心中颤动。那触感,像是笼着一只怯生生振翅的蝴蝶。
太宰治唇边的笑意益发深刻了。他将下巴搁在少女的肩上,在她耳边轻轻开口。
“所以,不要说就可以了。”
鸢色的眸中注视着前方,明亮的落地玻璃窗上,是被夺去了视觉的少女和隔着沙发的靠背环抱着她的自己的身影。
“用我的秘密来交换姐姐的秘密。所有你想传达的消息都可以通过我的口来传递。”
和遇见她的当初不同,现在,相比16岁的自己,少女已然是可以用纤细来形容的存在了。
“姐姐的秘密,只要我知道就可以了。不需要勉强自己去做会带来恐惧的事情。”
你已经抓住我了所以,下一步,来依赖我吧。
“姐姐,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现在,轮到我来保护你了哦。”
少年澄澈的声音落在耳畔,他轻轻的放下了手。爱丽丝只觉得陡然映入眼帘的阳光忽然变得刺眼了起来。
喉咙有些干涩,她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挥去眸底突如其来的湿意。而此刻,太宰治已经直起了腰,双手撑在椅背上,露出了惯常的轻快的笑容。
“而且,你看,我不是做得很好吗”他对着玻璃眨了眨眼睛,“用某人的话来说,这是最优解。”
爱丽丝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对于既没有原作知识也没有二周目记忆的兰波和中也来说,他们不可能知晓太宰治的“记忆”的范围。而大约是有了之前的铺垫,除了最初的惊讶之外,两人对于“太宰治有未发生的事情的记忆”这件事情反而接受得十分良好。甚至,中也还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说着“难怪你对于黑手党这一套了如指掌,原来是早就知道了啊”。至于为什么之前没有说,太宰治的一句简单的“没必要吧,而且我也不想”就解决问题了。
因为是太宰,所以怎么样都不奇怪,不如说,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反而是很正常的事情太宰治用了数年时间,将这个概念变成了所有人的共识。
难道这也是为了这一刻的准备吗
一瞬间,这个念头窜过爱丽丝的脑海。但随即,她便哑然失笑。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呢
事实就是,这孩子如他所说的那样,很好很好的保护了她。
爱丽丝终于完全的放松了下来正如太宰治所说,她也不过是个人,她当然是会害怕和恐惧的。
“阿治,谢谢。”
“不用哦。”太宰治笑着摇头,“姐姐不需要和我道谢啊。而且相比感谢,我更好奇”说着,他眨了眨眼睛,“姐姐所看到的故事里,我是怎样的人呢”
你所知道的,是哪一个“我”呢
“啊,这个啊。”爱丽丝挠了挠头,“其实我没有看过,只是听朋友说过而已。”
“诶”
“简单来说,就是道听途说。你如果好奇的话,等忙完了这一阵,我详细的告诉你好了。不过比起横滨,我反而是彭格列的事情还知道的多一点。”
“这样啊。”这一次,太宰治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那就约好了,下次要详细的告诉我啊。”
“好啊。”
太宰治笑着,退后一步,换了话题,“那么我先去做事了。算算时间蛞蝓的准备应该差不多了,也要轮到我登场了。姐姐,晚上见。”
“好,晚上见。”爱丽丝站了起来,点点头,目送他随手拎起外套和风衣,走出了办公室。
而当首领办公室厚重的门扉在身后合上,太宰治脸上轻快的笑容就消失了。
少年随手把衣物抛给了早已等候在外的下属,一边大步向前走去,一边伸手解开了缠住左眼的绷带。
在室内的灯光下,他鸢色的双眸中,沉淀着冰冷的寒意。
一切,都和他所预料的一样。
对方的目标并不是书不,或者说,对方一开始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如果横滨的形势与那位作战参谋所知的“相同”,则启动后手,趁横滨陷入混乱时夺取书,如横滨的形势不同,则取得最大限度的情报。至于魏尔伦,从一开始就是弃子因为对方一开始就知道,魏尔伦是赢不了中也的。
至于梅泽金藏的5000亿日元,那只是单纯为了搅浑局面的障眼法。对方一开始就没有想要夺取那笔钱。
而对方的立场,目的与倾向也非常明显了。
与爱丽丝相似的存在,却选择了老鼠吗
或者,是天人五衰
太宰治眸底冷光流转。有趣,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了。
猫和鼠,与各自的外援,拯救者与破坏者。简直就像是世界将筹码摆放在天平的两端,期待着,或者说筹划着一场公平的对决。
他已经启动了所有渠道,但现在仍然未有任何关于幕后黑手的信息传来。就连乱步的推理,也全部断裂在魏尔伦身上。用名侦探的原话来说,“其他的东西都被抹掉了”。
但被抹掉了本身就是情报。
比如说,叫做完美犯罪的异能力。
走进电梯,随手将绷带塞给下属,拿回外套穿上的少年,对着紧闭的电梯门露出了冰冷的微笑。
现在只要等待即可。只要对方有“必须达到的目的”,就必然会再次采取行动的。
第一局交锋被抢了先手。虽然他们没有输,但对方却大获全胜。
但下一次,鹿死谁手,就尚未可知了。
“只可惜”
“太宰大人,您说什么”
“不,什么也没有。”太宰治摇头,伸手,“风衣给我。”
只可惜,被对方探查到了异常。以对方的谨慎,下一次交锋,很可能要等到数年之后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