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轰隆隆隆
大地在龟裂,密密麻麻的裂纹在脚下不断地蔓延开去。
紧接着,一道极为雄浑的力量,伴随着极为玄奥深邃的力量,扶摇直上,冲霄而起,震荡四周。
被无形的屏障阻隔在外的梁温,呆呆地望着这一幕,原本他已然是一片心如死灰,面色暗沉,脸上写满了绝望的信念崩塌的灰败。
可没想到,面前忽然发生的事情,令他瞳孔一阵剧烈的收缩。
他的嘴巴下意识的张开,上下嘴唇不断地碰撞着。
这是
这是
“师父你、你”
话到一半,他又猛地闭上嘴巴,方才的惊慌失措的情绪迅速地降低了下来,他很快恢复了冷静。
他皱眉望着面前的董寇,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此刻的董寇,周身血肉呈现疯狂的膨胀、鼓动、撕裂的情况,身体几乎被活生生的炸开,变成了一只只不断蠕动着的眼球。
变成了一个仿佛由无数颗血色眼球拼凑在一起的扭曲肉团。
那每一只眼球的眼白都数不清的血丝所占据,瞳孔则十分的空洞涣散,就像是死人的眼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董寇应该已经死了。
被邪祟的力量所彻底污染,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但不知道为何,梁温在一团密密麻麻的空洞的眼睛之中,看到了唯一一双、充满着神光,正在不断挣扎的眼睛。
咕嘟咕嘟
几颗眼球翻滚在地上,“咕噜噜”的朝着四周滚开,后面又有新的眼睛出现在这团眼睛的聚合体上,填补上来。
可随着那道轰然冲天而起的玄奥力量,这团眼球似乎再度拥有了生命。
似乎可以再度被人所操纵。
在数之不清的眼球之中,居然再次有血肉重新生长出来
居然再次有血肉聚拢,形成一个個新鲜的器官。
居然再度有一张由眼球所拼凑而成的脸孔,随之浮现而出,那张嘴微微张开一条缝隙,缓缓朝外“呼”的呼出一口浊气。
咕咚
梁温下意思吞咽一口唾沫,额头上满是冷汗,但他越来越觉得,这张由眼球所拼凑而成的面孔,就是他的师父,董寇。
可,这怎么可能呢
师父不是已经被污染了,彻底的死在了自己面前吗
怎么又会从一大堆的眼球之中,重新生长出来呢
而且,为什么从这一滩眼球之内,奔涌出的力量,这般的强盛呢
忽然。
他脚底下微微一软,就好像踩进了泥地之中,四周龟裂的地面都变成了棉花。
他下意识低头看去,便看到地面被一大团深黑色的浓雾所笼罩。
那些浓雾不断的翻滚着、聚集着,仿佛编制成了一张大网,也仿佛聚合成了一道巨大的漩涡。
隐隐约约之间,他在这一团深黑的大地之中,似乎看到了九个很是模糊的棺材,每个棺材的上方,都点这一盏灯光昏黄的油灯。
而随着他眼前的景象,从模糊一点点清晰起来,他终于看清楚,这些模糊的棺材围绕成了一个圆,而在圆的中心,有一座青铜巨棺,大小甚至足以比得上整座义庄。
堪称庞然大物。
这座青铜巨棺之上,没有点燃油灯,但它本身就像是油灯。
散发着浓烈的光,就如深黑里的一座灯塔,光芒隐约笼罩着九个棺材。
轰隆隆隆
轰然巨响中,那座透着古老玄奥气息的青铜巨棺,陡然裂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是一连串密集的轰然巨响,巨大的棺盖带着极为厚重的力量,完全张开。
内里仍旧是无法看透的深邃黑色浓烟。
但面前那一滩,完全由眼球组成的血肉身体,就这样被那青铜巨棺之内传来的无形吸力,给吸纳了进去
又是“轰”的一声,棺盖重重落下。
那座散发光芒的青铜巨棺,似乎也随之消失了。
下一个晃神之间,梁温意识到,自己似乎进入到了九座棺材聚拢的中心,面向了那九座棺材,九盏油灯。
噗
周围的所有油灯,忽然在同一时间熄灭,就仿佛此地吹来了一阵阴风,吹灭了所有的光芒。
令面前的世界,陷入全黑之中。
但站在这片黑暗之中,梁温却不仅没有感觉到惶恐、畏惧,甚至还流露出了一丝狂喜,他深吸了一口气,试探性的说道“师父,是您吗”
“”
“师父,您还活着对吗”
“”
“师父,我似乎曾听那位神秘的贵人提及过,五品的阴吏拥有九座疑棺,与一座真正的本命棺,虽然我不知道阴吏五品的名称是什么,但我的猜测是对的,对吗”
“”
“师父,您突破五品了”
“”
“就在方才,即将被邪祟给彻底吞没的时刻,您解放开了一直压抑着的自身境界,突破到了五品”
“”
“可是这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五品的阴吏拥有着能够隔绝邪祟污染的力量,更从未听过,已经被污染成那般模样,还能活下来的这世上任何一条殊业,都很难做到这样的事情吧”
“”
“还是说,您、您不止是五品,还突破到了四品、甚至更高的境界”
因为面前的黑暗里没有传来任何的回应,梁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能尽可能的提出自己的猜测。
希望能够从这一片黑暗之中,得到回答。
终于,在一阵沉默过后。
又是“噗”一声,面前亮起了一盏油灯,接着九盏灯全部亮了起来,再然后,有些油灯熄灭了,有些油灯则在闪烁不定。
这些油灯传出的灯光,似乎是在向梁温传递一些信息。
是想要告诉他什么。
梁温皱紧眉头,先是闭上眼,仔细思考这什么,忽然他如有所悟“这些棺材,是有生命的对吗
“你是在通过棺材传递出的生命信息,来试图与我沟通吗”
梁温头脑运转的飞快。
他这一辈子,几乎全都在和棺材打交道,更何况他本身也是“抬棺人”,随身都会携带一座棺材。
那座棺材乃是“抬棺人”的俗物,名唤“阴棺”。
正因如此,他知道“阴棺”是活的,时间长了,也就能够与“阴棺”做出一些交流,尝试与阴棺沟通信息。
而此刻,他再度从那些明灭不定的棺材中,感受到了过去“阴棺”给他传递的信息,这让他感受到了熟悉,也让他有了思路。
他闭上眼,没有看那些明灭不定的灯光。
反而是在,倾听。
认真的倾听。
隔了好一会,他似乎终于听到了特殊的信息。
“我、封印、了、自身、在、本命、棺”
梁温成功得到了对方想要传递的消息,顿时一阵激动,他不由得追问道,“师父,那我能做些什么我该如何将您解放出来”
他又是侧头倾听者。
周围的九盏油灯不断变换着顺序闪烁,努力传递着消息。
但梁温的脸色却瞬间变得很难看,“我即是剜眼公,剜眼公即是我这是什么意思啊师父,您怎么会是贪寿邪祟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想知道如何才能救您
“你是想说,剜眼公的一部分力量,暂时降临到了您的身体里,而您通过封印自身,封住了剜眼公的这一部分力量吗这、这是那位邪祟的特殊能力吗”
梁温有些焦急,但却强行克制着情绪变动,尽可能的保持着暂时的冷静。
“剜眼公是假的假的我之前也猜测过,也许之前那些血腥的自挖双目、奉献眼球的事件,其实全都是不存在的
“我此前遭遇过此类的事情,许多我本以为存在的案件,其实都是假的,是某种外力、在诱使我去相信这些力量真的存在。
“我还将我的这个猜测,全部告诉给了江师叔
“那一日,我和江师叔见到水眠先生,听说水眠先生的故事的时候,我就意识到,那位水眠先生所了解的一切,可能也是假的
“他是被外力诱使、相信了那些故事,相信了这个世上真的存在着一位三眼将军,存在着其留下的痕迹
“但仔细想想,三眼将军就算真的存在,他的故事离我们也实在太过遥远了,至少有数千年的岁月阻隔着,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有人能够记起他的故事
“那些都是假的故事是假的水眠先生四处走访探听消息也是假的
“后来我也想过,剜眼公在大江府出现的情形,也很是奇怪,一下子爆发了上百件同样的案件,可在民间居然没有掀起任何恐惧的风波
“除了那一日我和江师叔来到这里不久后,见到过疑似遭受到剜眼公力量影响的普通人以外,我到现在还没有再发现任何有关剜眼公的行迹
“这不对大江府现在的状况,太平静了,平静得吓人,一点也没有即将沦陷、即将被强大邪祟所吞没毁灭的迹象,七字门在这件事情的应对之上,动作也太慢了
“这里到处都显示着不对劲的地方
“而所有的问题叠加在一起,就只有唯一的一种可能性了,之前的那些危机,可能都是有人故意制造出来的假象,就是在诱使莪们做些什么
“对方的本体不可能在大江府,其下恶奴的力量,也可能实在虚张声势,实际上可能就只有寥寥几个恶奴在外面撑在台面”
说到这里,梁温再度停顿下来。
因为周边灯火明灭闪烁,再度变得剧烈起来。
紧接着,他似乎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下意识的开始撤退,连连摇头。
“不、不,师父您到底在说什么,这不可能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您现在所说的都是真的,那江师叔他们贸然闯进了百万亡魂之地,还、还有可能活着出来吗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江师叔到底有没有看透这一切
“难道、难道江师叔会亲手将那些被禁锢在百万亡魂之地深处的力量,给释放出来吗”
梁温猛吸一口冷气,声音都在发颤地说道,“如果是那样的话,若是后续整个大河西道因此而沦陷,江师叔、他、他就是最大的罪人啊
“百万亡魂、大水灾、剜眼公、旧江公这、这些是真的吗糟了糟透了
“江师叔已经进了百万亡魂之地,一切,难道都无法挽回了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河西道走向终结吗”
说到这里,梁温已经睁开了眼睛,眼神中全都是惊骇、震动、恐惧,同时还有焦急慌张。
“可是、江师叔已进了百万亡魂之地不、不好三眼将军庙不能动,绝对不能动”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了那张纸人碎片。
想要快速将这些消息尽皆传递出去,事态发展到了现在这一刻,他现在唯一能够盼求的就是,江寿他们在百万亡魂之地所做的事情,不要那么的顺利。
这条消息,可千万千万要送到江寿的手上才行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仿佛大军压阵的声音,连续的响起。
在泥泞湿漉漉的大地上,密密麻麻的溺毙邪祟,都像是收到了惊动,齐刷刷的朝着某个方向看去。
然后,它们居然开始唯恐避之不及的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自然而然的让出了一条道路来
后方,在浓郁的水雾与连绵的阴气之中,在不断翻卷的血腥气之中,有一座不断排挤开四周阴气的恢弘庙宇,在深邃的黑暗中前行着。
一条条粗大的锁链,缠绕在那庙宇的四周,锁链的另一头,一个又一个纸人民夫整齐列队,在勉力拉扯着、拖拽着。
嘿咻、嘿咻
嘿咻、嘿咻
巨大的庙宇之下,一座四轮纸车,轱辘一点一点的向前挪着。
而在那座庙宇之上,还有一座深黑色的无字石碑,拔地而起,恍惚间似乎能见到一座古老的坟墓,埋葬着旧江公的过去。
江寿靠在轿子上,仍旧是四个轿夫在下面抬着。
阿芷看着前方越来越稀薄的阴气,似乎感受到他们距离彻底离开这片阴气的世界,只剩下了最后的路程
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不安的内心。
一场大战,真的会因此而开启吗
“旧江公”与“剜眼公”这两位本是同根生的贪寿邪祟,真的会互相掐起来,并且让江寿和它顺顺利利的渔翁得利吗
它心中本来就不看好这个计划,更何况不久前江寿还说过一句讳莫如深的话语。
“其实,你现在所看到的大部分情况都与现实状况,截然相反。”
既然明知道截然相反,既然明知道旧江公很可能没有当下所见到的那么的可靠,既然明知道将三眼将军庙带出百万亡魂之地,很有可能会出大事。
可为什么
为什么江寿还要继续这么去做呢
还要保持原定的计划没有做
他到底还隐藏着什么样的底牌,对抗“旧江公”和“剜眼公”他到底有几分把握
正是因为完全想不明白这些,阿芷内心的不安才会越加沸腾。
让它几乎坐立难安。
“如果在外面待着这么痛苦,不如回日月葫里吧”江寿微笑提议道。
阿芷回过头,盯着情绪看起来相当淡定的对方,斟酌着说道“我现在,可以问问题吗”
江寿扭过头,看了一眼后方纸人民夫拖拽着的三眼将军庙,很是平淡的说道“你觉得现在是问问题的时候吗”
阿芷皱起眉头。
按照江寿之前和“旧江公”商定好的计划,现在江寿负责搬出三眼将军庙,而“旧江公”在此过程中必须保持低调,否则很难保证不会被“剜眼公”所发现。
所以,现在的“旧江公”应该是对外界完全不闻不问的状态。
它要问的问题,应该不会被敌人听到。
可江寿转头看了一眼后,却否定了它的请求,这里面的意味,就很是细思极恐了。
江寿到底在做什么
越来越看不懂了。
“那我,只问一个与现在无关的问题”阿芷开口道。
“好,你问。”江寿仍旧很淡定。
“你在洞府中最后点燃的那根线香,是做什么的”阿芷一脸认真的询问道。“这个问题,可以回答吗”
江寿的目光没发生丝毫变化,“可以。
“其实答案很简单,做个尝试而已。”
“尝试”阿芷越发不解。
可正在此时,忽然有一阵强光袭来,让它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
那是阳光,是明媚灿烂的阳光
他们出来了
从阴气浓郁的百万亡魂之地,走入了大江府的地界之中,走入了真正的“阳间”。
当阿芷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它看到了江寿正站在阳光中心,整个人似乎都在发着光。
而在他们的背后,这座不知道多久未曾见过天日的三眼将军庙正在一寸寸的暴露与深秋的暖阳之中,一寸寸的在阳间,显现出了全貌。
“对,试一试那位嘴上说着想要与我做盟友的人,到底能出几分力气。”
几乎与此同时。
当空璀璨高悬的一轮烈日,骤然熊熊燃烧起来。
是的,天上的太阳居然燃烧起来了
而很快,那一轮烈日就被烧成了灰烬,让“阳间”也彻底失去了光明,陷入了永恒的深黯之中。
江寿瞳孔的倒影之中,呈现着太阳化作的光影。
他知道。
这场“贪寿”级别的战争,已经开始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