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丰盛的午饭,朱由检披挂整齐,打马出了宫。
“陛下,臣有急奏。”阮大铖叫道。
“上马跟来。”朱由检速度不减。
好不容易适应了寒风倒灌,皇帝可不想再适应一次。
饶是阮大铖早有准备,策马跑起来还是冷到了骨头里。
真就是滴水成冰。
本来还想着跟皇帝说两句的,但是这寒风灌进嘴里,舌头都冻僵了,根本没法说话。
哎,不存在阮国丈马术不精跟不上皇帝的速度的说法。
一路狂奔进了校场,张承恩迎来拜下,举着名册道“臣奉旨前往河北募兵,得青壮一万八千,因寒冻而伤病一千二百三十二,随臣归营者一万六千七百六十八人,请圣上训谕。”
杨肇基小跑过来,拜下“启奏陛下,诸军集结完毕。”
“平身,随朕左右。”朱由检转身走向军阵,问道“病患可曾安置妥当”
张承恩回道“臣遣李九成领十三老军留守,给银两千两,康复者满百人则带回。”
朱由检说道“若有病故者,照阵亡抚恤,现今抚恤十倍予之,令钱嘉征负责,务必送至阵亡兵将家中。”
“陛下仁慈,诸军必效死”杨肇基说道。
老朱是一杆打狗棒打下来的天下,从始至终就没阔绰过,所以军兵抚恤极少,子孙们继承了这个传统。
万历朝鲜战争中,阵亡指挥抚恤银十两,千总八两,把总六两,百总五两,军丁三两。
两个月工资,就问这命卖的值不值得。
从抚恤金看是不值的,但是军户制度下,儿子可以接班,年龄不够上阵依旧拿工资,没儿子的,父母拿一半工资,整体还是不错的。
问题是,如今的军户制度名存实亡,便如京营都是招募,只给三两买命钱,怕是还没打起来就跑了。
加钱
辛苦搂的钱不用在这里还用哪里
到了军阵前,诸兵乱糟糟地拜下,乱糟糟地三呼万岁。
所以朝会的时候会放音乐呢,就是让大家跟着节拍走,免得乱七八糟的不好看。
拜下后,许多军兵忍不住抬头偷瞧皇帝。
好一個俊小伙,搁咱老家,怕不是十里八乡的媒婆得把房子挤塌喽。
朱由检微微一笑,道“没见过皇帝,想看的,平身,抬起头来仔细看”
“谢陛下。”又是一阵乱糟糟。
不只是行为,衣服也是乱糟糟的。
第一批八千军有军服供应,第二批的还在赶制,能保证一兵一套棉衣已经废了好大劲了。
皇帝熄了圣诞节阅兵的想法。
就这样拉出去,怕不得把皇太极笑死在床上。
朱由检环视诸军,道“尔等千里离家,求的是饱暖和军饷,但是这就让尔等满足了吗
不,朕告诉你们,天子亲军,自当富贵绵延。
凭什么富贵
叛贼、西虏、东虏,拿这些人的脑袋来换。
只要你们军功足够,世代富贵不在话下。
记住,军法乃是尔等足衣足食之基础,军功是功业之基础。
想求军功,先练本事。
朕每日来此,希望你们一天一个样,每天都有长进,最终成为国之干城,朕之臂膀”
“谨遵圣谕。”又一阵稀拉拉的声音。
朱由检没有多说,让杨肇基继续组织训练。
“陛下,入营训练之前,先正军纪”杨肇基脸色复杂,欲言又止。
“正该如此,自专之。”朱由检说道。
“陛下。”张承恩说道“正军纪,非得让军兵见识厉害不可,因此鞭打孙之沆以儆效尤。”
皇帝无语。
真是人尽其用啊。
“军纪之下,一视同仁,打。”皇帝确权。
“陛下圣明。”卢象升龙行虎步而来,拜道“罪兵孙之沆已经带到,请陛下训谕。”
“罪臣拜见陛下。”孙之沆跟着拜下。
朱由检摆摆手示意免礼,问道“早知今日,可有当初。”
孙之沆沉默了片刻,回道“罪臣不知陛下打算,定然还是如此行事。若是早有机会,想来已经刺杀了魏忠贤。”
“假设无益,以后上了战场,莫要冲动。”皇帝挥挥手,道“行了,拖去行刑。”
“罪臣告退。”孙之沆主动脱了衣裳趴下,陈胜挥动鞭子,ia
“如此军纪教育,诸兵无不刻骨铭心,事半功倍也。”杨肇基感慨道。
“以后募兵百万,哪有那么多人让你打。”皇帝没好气地回道。
“陛下,这已经极仁慈了,若按照以前练兵法,早砍了百八十个首级。”杨肇基笑道。
懒得理你。
朱由检看向国丈,问道“有何要事禀报。”
“启启奏奏陛下”阮大铖舌头还处于冻僵状态,磕磕绊绊地说道“城中煤价涨至五十文每百斤,几与柴草同。”
“巡城司负责稽查物价,何以不报”皇帝略感不爽。
就该直接干,干完了再说啊。
“陛下,此乃各矿主控制出货,非商家故意而为。”阮大铖感觉自己很无辜。
宫里推出了圣德炉,匠户争相仿制,百姓踊跃购买,煤炭消耗增加,价格自然上扬。
市场规律如此,不是说想压就压的下去,但是翻至两倍则是矿主在囤积居奇。
挖矿的都在外面,巡城司管不着,而供应商的锅也不能让销售商来背。
“先把煤山挖了。”朱由检作出了决定。
“陛下不可。”阮大铖说道“此乃列祖列宗储备,围城时用以应急,不敢轻动啊。”
“是建虏能打进来还是西虏打进来严寒之下生民瑟瑟发抖,守着石炭不用,何时启用
召集二百民夫来,先挖一部分出来,让哪些矿场看看,囤积居奇没用”朱由检给出了充足的理由。
阮大铖犹豫了下,道“兹事体大,臣不敢自专,须得请示诸辅臣。”
“你啊你,想学罗元宾又没那么大胆子,像什么样子,行了,去吧。”朱由检不耐烦地挥手。
阮大铖讪讪一笑,告退。
别人只看到了罗元宾的幸进,他却看出皇帝是喜欢办实事的,因此来秀一下存在感。
不求升职加薪,只求个爵位。
万万没想到,皇帝搞的太大。
煤山的煤不只是储备,还关系着皇宫风水,这是想挖就挖的
反正阮国丈是不敢的。
和杨肇基打了个招呼,朱由检翻身上马,直奔煤山。
靖难之役后,四爷欲迁都,令人营建城池宫殿园林,为风水计,也是为了处理建筑垃圾,将筒子河和太液池南海等泥土堆积成山,称“万岁山”,后又堆煤以防京城被围燃料短缺,因此又称“煤山”。
这里可以俯瞰皇宫,因此设为皇家御苑,有高墙围栏,又有军士把守,等闲人不得入内。
进了园子里,朱由检没有减速,直奔东面的煤山。
高十多丈,方圆千余步,足够京师百姓度过寒冬。
趁着阮大铖等人还没来,朱由检让值守太监高九清领路,去看以后会挂自己的槐树呸,劈了当柴烧,没来由晦气自己。
“皇爷,煤山北面有许多槐树,不知皇爷看哪一棵”高九清问道。
“先上去看看。”朱由检迈步上了山顶,果真许多槐树。
“皇爷,槐树长的快,这片林子都是供应宫里的,春天的时候还要采摘槐花。”高九清抓住机会表现自己。
朱由检点着头,内心凌乱。
都修剪的整整齐齐,崇祯到底挂哪一棵上的
算了,山都给他铲了,还在乎区区一棵树等个三两年,着手把建虏铲了,一劳永逸啊。
闲逛间,郭允厚和阮大铖联袂而至,随行的还有二百多巡城司役丁。
挖。
郭阁老可是做生意的高手,如何能让一帮奸商骑脖子上屙屎
当然,皇帝和阁老不用动手,拢着袖子闲聊就行。
“陛下圣明至此,百姓幸甚。”郭阁老上来就开大。
“是啊,圣德炉端的简陋,然后旬日之间遍布京师人家,白日里烧水煮饭,晚间拎进卧室,一家老小挤一挤,可免寒风侵蚀,实乃大德。”阮大铖实话实说。
“是以百姓名圣德炉,圣人之德,唯温饱而已。”郭阁老感慨。
来,会说话就多说些,朕绝对不会飘。
朱由检微笑不语,表示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就在这时,带人呼哧了半天的徐豆豆跑过来,拜道“启奏陛下,小人挖坑六尺,未见石炭。”
朱由检脸色一变,道“带朕去看。”
十人一组,挖了二十多个坑,深的六七尺,浅的二三尺,全是黑黝黝的泥土,没有煤炭。
“继续挖”朱由检克制着愤怒说道。
又挖了三尺多,天都黑透了,还是不见煤。
“出煤了,出煤了”山脚一组人欢呼道。
“走,去看看。”皇帝露出笑容来。
就说嘛,朕要给京师百姓送温暖,难道能飞了不成
到了山脚,皇帝笑容僵了。
就下面薄薄的一层,不够一尺厚,还掺杂着大量的渣滓石块。
郭允厚抓了一把看了片刻,道“都是煤灰,回填的土。”
“朕的煤,没了”朱由检气的脑袋发昏,喝道“召徐应元、史可法、骆思恭、刘若愚来。”
郭允厚劝道“陛下,年代久远,不宜大动干戈。”
“偌大煤山被挖空,偌大江山又如何查,彻查到底。”朱由检一意孤行。
气着了。
前头要给人民送温暖,后脚就挨了一巴掌,怎么忍
煤山尚且被不知不觉挖空,国家又当如何
“去请袁阁老。”郭允厚拽住王永庆悄声说了一句,又道“陛下,消息走漏,煤价必然再涨。
当务之急,遮盖消息,收缴私矿,充为公有,以保证京师石炭供给。”
“陛下,巡城司愿为前驱”阮国丈跃跃欲试。
燃烧吧,我的陛下,待臣为你建功立业,赏个伯爵就好。
“陛下,兹事体大,万不可鲁莽。”郭允厚狠狠瞪了阮大铖一眼,道“矿场少则一二百人,多则三两千人,若是被煽动作乱,天下震动啊。”
“陛下,郭阁老所言极是,不可不慎。”袁可立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道“请陛下三思而行。”
“陛下三思。”随同来的李国普等人拜下。
“回宫,御书房商议此事。”皇帝走了两步,回头道“诸卿辛苦,各赏银五钱。”
“谢陛下恩赏。”诸丁拜下。
目送皇帝离开,吕棉山聚集众人,道“皇帝赏了封口费,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消息走漏,全部滚蛋。”
“指挥放心,我等晓得轻重,绝不敢泄露。”诸人纷纷保证。
皇帝气的发抖,这要是说出去,不被扒皮才怪。
再说了,皇帝阔绰,开口就是五钱银子,谁还能说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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