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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三十九 抄家的理论依据
    “杨肇基密奏。”张承恩拿着奏折,感觉很烫手。

    所有人都以为皇帝在大军拱卫之中,却不知道领了五百轻骑游离在外。

    像疯子一般自由,只剩下提心吊胆的张将军凌乱在风中。

    “这个”张承恩看着信使,道“陛下应该在河间府”

    “应该”信使跳了起来。

    这尼玛能说应该

    你是这样保护皇帝的

    但有闪失,三族起步,十族封顶。

    “皇帝留了手谕就跑了,我能怎么办”张承恩很绝望。

    他是大军统领,就指挥拔营的功夫,皇帝留下手谕,溜了。

    只能分出轻骑寻找,还不敢大张旗鼓,免得给刺客通风报信。

    皇帝确实在河间府。

    除了暗访当地,还有来看看沈阳中屯卫与大同中屯卫的目的。

    太祖时,河间府人口稀疏,迁山西江南无地百姓来此,后又安置关外遗民,设两卫。

    本意是大同沈阳的预备役并供给粮草,同时承担京师防务,时至今日,法定职责依然未变,但是早已有名无实。

    沈阳都丢了,留着沈阳中屯卫宣示朝廷恢复旧土的意志

    到了城外卫田所在,只见村庄零散,田间有些许百姓在忙。

    都是破衣烂衫,面黄肌瘦。

    这才是寻常村落。

    河间府距离京师颇远,地方官就没那么勤快,而且资源投入也跟不上。

    就比如说番薯和玉米,种植的就没有顺天府境内推广得力。

    新政,不是皇帝一纸诏书就能搞定的,有许多限制因素,最重要的还是官员素养跟不跟的上。

    河间府知府素养不够,导致新作物推广缓慢。

    不是所有地方官都能挽起裤脚下地的。

    记在小账本上。

    绕了一圈,到了一户人家前。

    三间土屋,没有庭院,门上白联犹在,显然是丧事未久。

    门口一个小姑娘看到十余骑到来,转身跑进了屋子里。

    不一刻,有一对中年夫妻出来。

    面容尚有哀伤,衣裳倒也还好,皇帝略感欣慰。

    “杜大爷,杜大娘。”皇帝拱手说道“我是京营巡查,来看看抚恤发了没。”

    “发了,都发了。”杜大爷说道“每個月一两银子,六斗粮,一斤盐,每年给布两匹,棉花十斤。”

    粮

    “我能看看吗”皇帝问道。

    “好,好。”杜大爷忙不迭地领着皇帝进了屋。

    皇帝问道“大爷,你也不怕我们是一伙强人啊。”

    “官人看着就是好人啊,再说了,你们衣服、马匹,我家不值得抢啊。”杜大爷说道。

    好吧,高颜值是通行证。

    皇帝摸着脸进了屋。

    粮食是粗粮,混杂着麸皮沙土,盐是粗盐,去除沙土,一斤能剩十四两,布是小匹,非大匹,棉花只有八斤。

    只有银币没法做手脚,足额给了。

    “送来的时候是潮的,晒干还有八斤呢。”杜大爷很满足地说道“皇上大恩大德,咱大儿这命卖得值。”

    皇帝的拳头捏了起来。

    米换杂粮,盐杂沙土,布截小匹,棉花缩水,有人发死人财啊。

    “杜三儿在辽南力战殉国,抚恤却被克扣,杜大爷如何不说”皇帝问道。

    “克扣”杜大爷愣了一下,道“皇帝许的都给了啊。”

    “棉花缩水两斤,怎么能说都给了”皇帝反问。

    “没事,些许差额罢了。”杜大爷拉过闺女,道“穿着暖和呢。”

    身上的棉衣是新做的,皇帝略感欣慰。

    “前些年打辽东,咱卫里去了那么多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有什么抚恤啊。

    当今皇帝仁慈,给了抚恤,一家三口吃穿不愁,只恨老汉不壮,不然也投军去了”

    “等我长大了嫁给皇帝报恩”杜五娘脆生生地说道。

    “等你长大了的。”皇帝笑了笑,提出告辞。

    杜大娘连忙挽留,道“都是三儿的同袍,总得留下吃顿饭再走。”

    “不了,还得去别家看看。”皇帝婉拒。

    十余人马,一顿饭就能把一家吃垮。

    离开杜大爷家,皇帝勒马,看向随行的刘文炳。

    刘文炳说道“陛下,不杀不足以定军心,臣请查办此事”

    杜大爷认为六斗杂粮是足数,食盐掺土正常,毕竟平常就是买的这种盐,而布确实分大小匹,没统一标准,至于棉花,只能说老百姓容易满足。

    “敢贪朕的钱,杀头抄家”皇帝说道“让毛文龙汪乔年联合查办,凡是涉案者,皆斩,抄家”

    皇帝沉吟片刻,补充道“罪名,动摇军心”

    贪污金额不够抄家杀头,就换个罪名。

    动摇军心,杀无赦

    “陛下圣明”左右躬身道。

    六斗米可换八九斗杂粮,其他都是一样的道理,大家可不想以后自己的抚恤被贪了。

    刘文炳打马而去。

    皇帝克制着不爽,进了府城。

    沈阳中屯卫的校场已经成了集市,人来人往,贩卖声不绝于耳,煞是热闹。

    而大同中屯卫的集市成了牛马市,同样热闹的很。

    按照规定,九月后属于农闲时节,应该聚集操练的。

    到了沈阳中屯卫衙门,只见一个穿着破袄子的老头,拢着袖子靠着门框晒太阳,半睡半醒的模样。

    其实守不守门都一样,院墙的砖头都被偷完了,门只剩下半扇。

    老头听到脚步声,睁眼看了一下,换了个姿势,道“没了,不用进去了,就这半扇门了。”

    确实不用进去,一眼看到里面空荡荡的,门窗都被拆了。

    真看门人。

    “老人家,各位上官何在”皇帝问道。

    “家里呗,小酒喝着,娘们搂着,不知道多快活,哪像我们苦兮兮的。”

    “你老人家袄子这么厚,又是这份清闲差事,怎么能说苦呢。”

    “呵”老头冷笑,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右胳膊齐肘而断。

    “老子从萨尔浒的死人堆里爬回来,就得了这份差事,一个月五斗粗粮,你觉得清闲”老头说道。

    “原来是援辽老兵,失敬”皇帝拱手。

    “算了,没意思,酒都喝不起。”老兵意兴阑珊地拢回胳膊。

    “去,搞点酒来。”皇帝挥挥手。

    老头一骨碌跳了起来,喜笑颜开地说道“多谢爷赏赐。”

    高起潜为难地说道“爷,天快黑了。”

    皇帝翻了个白眼,道“怕喝醉了说梦话啊你又不喝,请老兵喝啊。”

    “爷稍等,小的马上去。”高起潜一溜烟跑了。

    “老丈,河间府这片援辽老兵多吗”皇帝问道。

    老兵说道“当年军兵民夫陆续征发了一万多,回来的百八十吧。”

    “日子都跟你一样”皇帝问道。

    老兵哂笑道“好歹咱曾经是指挥使亲兵,其他人只好回家种田了,三两亩地,吃饱也难,不知道活着的还有几个。”

    就不用提死在辽东的。

    打赢了的就没多少抚恤,打输了就更别提了。

    而这亏欠,皇帝没法补。

    太多了。

    不用怀疑,以后抚恤会成为内帑第一大支出。

    不一刻,高起潜买了酒来。

    皇帝咧了咧嘴,骂道“你脑子呢喝酒不得菜啊,高低不得整只鸡来干喝喝死人,你负责”

    本来很开心的老兵脸色一僵。

    这么俊个小伙子,可惜长了张嘴。

    皇帝伸手,高起潜龇牙咧嘴掏出五钱银子递了过去。

    “无功不受禄,有酒就行。”大爷接过酒壶,把高起潜的手推了回去。

    皇帝抢过银币弹进大爷怀里,翻身上马,道“大爷,我赶时间,你自己买些吃食,多保重。”

    刚出府城,百余骑跟了过来。

    天亮时分与大军汇合。

    张承恩慌忙迎出来,拜道“陛下,臣请辞。”

    皇帝扶起爱将,道“朕就是出去跑了一圈,不至于。”

    “陛下不是跑了一圈,陛下是拿着臣全家脑袋遛了一圈。臣父母家小何辜啊”张承恩委屈极了。

    “没那么严重。”皇帝搂住张承恩的脖子,说道“放心,下次再出去,朕带你一起。”

    “下次”张承恩感觉想死。

    这皇帝保不了了,写信给首辅,拉回去吧。

    大军已经收拾妥当,皇帝回来了,继续出发。

    杨肇基的密奏到了手里。

    看完,把奏折甩给吴三桂,道“转送内阁,商议处置湖广地方官吏。”

    吴三桂接住,问道“陛下,不抄家”

    “朕暴戾吗”皇帝反问。

    “劫富济贫的事,怎么能说暴戾呢”吴三桂摇头晃脑,道“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其不欲见贤。”

    “可以啊,三儿,把抄家解释的如此清新脱俗,可以去考个进士嘛。”耿仲明竖起大拇指,阴阳怪气。

    “都是陛下教导的好。”吴三桂得意洋洋。

    “行了,别卖弄了,把奏折送回去。”皇帝给了吴三桂一脚。

    保靖州叛乱,孙居相等人难辞其咎,但最多削籍,抄家就太过分了。

    皇帝指望下面人遵纪守法,自己就不能随意破坏法度,即便觊觎别人家财也只能忍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