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平身形一晃，便化作一身朱色官袍的童子。
虽然面容奇异，但周身气机轻盈，恍然若神仙中人。凭立水上，略带着些浑浊的灞水滚滚流淌，从西侧一路横穿帝京，最终又汇入大海。
灞水这几日冷清了不少。
因为前几天有刺客刺杀景兴怀，导致帝京在大肆搜捕乱党。这本该风花雪月的灞水，也因为临时宵禁的缘故，少了许多游人。
只有些需要来往两岸的本地人，在经过严格搜查后，允许乘坐船只前往南北。
“蛟元。”
邱平呼唤了一声，而后灞水中便泛起波涛，一道灰白色的身影闪烁，便化作了一个人首蛟身，但却穿着官袍的老者。
“见过河伯。”
蛟元恭敬行了一礼，他很早就听过这位的名声，神道内部一直盛传，此人乃是神道第一天才。
查看其过往履历，从一头小妖成长到仙人，前后不过数年时间。
这种修行速度，简直让所有人汗颜。
就如蛟元，他能够成仙，自然天资不俗，但前后也用了近千年。
而此子不仅在修行上天资不俗，在官场上同样一路亨通。
无论是开辟幽冥，还是镇压封禅山旧神，亦或者开辟星空，此人几乎都扮演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尤其是最后一功，竟然当真撕破了仙道对神道的封锁，成功让神道在星空落子。
再加之这几日对方翻云覆雨的手段，更令蛟元不敢轻举妄动。
“蛟元，你且说说，这帝京神道的弊病在何处”
邱平看着浑浊的河水，缓缓开口问道。
这开头第一句话，就把蛟元给问蒙了。
咱们就在明灵王脚下，能聊些不会死人的话题么咱们如今四处扩张，几年时间实力就膨胀好几倍，你难道还觉得神道做得不够好
“下官只管灞水内部之事，外界事情一概不知。”
蛟元也是老官僚，自然知道如何转移话题。
“那好，你便与我聊聊这灞水内部的弊病。”
邱平却笑眯眯的，把话题给重新拉了回去。
蛟元心中一阵无语，这位看来今天是真不想放过我了。
“这灞水之弊病，不在于神，而在于人。”
蛟元在斟酌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道。
邱平的脚下在水面上一踏，刹那间水流翻涌而起，演化出十三条数丈长的小河。这些河流在一点出汇聚，而这些河流汇聚之后，又变成一股。
这自然就是灞水体系下各大河流的分布图。
十三漕河辐射六州之地，覆盖天下绝大多数疆域，以天下之财，来供养一京之地。
“漕运不仅运载天下之粮、布、油、银等物送入京城，一旦天下出现动乱，则漕运之河同样是运兵之所，一路顺流而下，顷刻间可到天下各处。”
“故此，漕河之重，是天下命脉之所在。”
“正因如此，天下之民心、祸心，犹如漕河中滚滚泥沙，皆汇于此。”
“泥沙尽入，河水自然浑浊不堪。”
蛟元毕竟在此做了数百年，对于灞水漕河的情况非常清楚。
邱平自然听懂了蛟元的意思，他执掌灞水最主要的神职，就是消除水系中所承担的怨念，否则怨念堆积，则如泥沙淤积水道，最终一发不可收。
“但消解怨念，不过权宜之计，就算再如何勤快，也不过延缓出事的时间而已。”
“泥沙永远无法清除干净，便如怨念也无法全部消失。”
邱平最终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他的怨碍消磨神职使用的再勤快，还是会有些清除不干净的怨念沉淀下去，随着时日增加，则越来越多，总有淤塞的一天。
“河伯大人可知道，在帝京做主官，跟在地方上做主官，有什么不同么”
在沉吟了一会儿之后，蛟元才抬起头来，缓声说道。
“却是不知。”
邱平只觉得在此处做官分外辛苦，好处捞不到，但破事却一大堆。
“帝京乃天下之望，任何一道中枢命令，都将引起天下的起伏动荡。不仅漕运需要时时清除怨气，便是其他的司部，同样也要如此。”
“但清除怨气不过拖延时日，真正需要做的，却是与人类王朝合作，施以仁政，如河道清淤一般，令民心通畅，人心所向，自然怨气皆消。”
“至少能抵得上百年之功。”
这些道理，哪怕蛟元不跟他说，邱平逐渐也会知道的。
“需要与人类合作”
邱平微微皱眉，却觉得京城神道做事竟如此不爽利，哪有在地方上来得痛快。
“河伯请看，便如这洵水，从南往北，贯穿云、恒、青三州之地，宽窄一致，南北正向几乎无偏差，您可看出了什么”
蛟元指着十三条漕运中，最粗也是覆盖地方最多的那条河。
邱平看了看蛟元，没有说话。
蛟元被邱平这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便也不卖关子。
“这是一条人工运河，本来当年的南北漕运，需要到西面绕一大圈，几乎要多耗费一月之功。后来那一代的灞水河伯与人间帝王合力，征调民夫十万，资材无数，费了近二十年的时间，才终于将这条河挖通。”
“至此，南北漕运再无阻碍，每年单是这条河运输的漕粮就是百万石。”
“哦所以那一代灞水河伯高升了”
邱平眼光灼灼，摸着下巴，原来还能这么干。
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想必百姓的感激之情就能压过怨气了吧。
“不，这条河修好没多久，那个鼎盛的王朝就因为耗费的财力太多而引起天下大乱，王朝很快被灭，而那个河伯，也身死道消，连转生阴间神祇都不行。”
“而那个王朝灭亡之后，大乾王朝才重新建立。”
蛟元看向邱平，目光幽幽，当年他便是灞水中的一条小蛟龙，在万民反噬袭来的时候，天地降下雷霆，将那灞水河伯给打得魂飞魄散。
“卧槽，伱特么看我干吗。”
邱平差点没有一个大逼斗拍下去，你一边教唆我去跟人类合作，一边又举了一个死得这么惨的例子，你是有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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