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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陆珂
    父亲死在她面前,母亲死在她面前,哥哥死在她面前,小小的肩膀挡住她的视线,带着些稚气的声音严肃的说道

    “男人该死在女人面前。”

    于是他死了。

    脑袋落下在她的脚下,双目渐渐黯淡,嘴唇微张,仿佛在继续说着刚才未说完的话,又仿佛在问

    “你为什么还没死”

    此后无数个夜晚,她满脸泪痕的从床上醒来前,都会梦见父亲、母亲、哥哥在问她

    “你为什么还没死”

    第二天,她跪在龙神庙前,脑袋在地上磕着头,磕的血流遍地。

    那个人终于出来了,只幽幽的看着她。

    女孩仿佛在一夜间成熟,她没有吵着闹着要什么,亦没有哭喊了。

    她将脑袋埋在泥土和血液之中,虚弱但坚定的说道

    “我愿意为大人脚下走狗。”

    她不明白老人是谁,她只知道,昨日有真龙卷雷云遮天蔽日而来。

    无数的水族在雷霆和暴雨的呼啸中,从沉默的品江中爬出,将屠刀举向了虔诚跪在地上的龙神信众。

    痛苦的尖叫声组成献祭给真龙的赞歌,祂冷漠的坐在云中享受这一切。

    平日里在品江城中耀武扬威的龙神庙修士似乎全部销声匿迹了。通往驯海山的青铜大门上,血手印印满一层,尸体往上堆叠一层,在空白的更高处很快填满新的血手印。

    直到数十米高的青铜大门完全被血手印填满,也没人能叫开内城的大门。

    她在雨中哭嚎着,看着父母兄长死在自己的面前,但那蟹妖还没来得及剪碎她的脑袋,便化作一团碎末。

    后来她知道,是那个忽然出现自称品公的老人,结束了这一场屠杀。

    他让真龙退走,让怎么也敲不开的驯海山大门重新打开,完好无损的龙神庙修士从中鱼贯而出。带头组织起对民众的救援。

    在响彻孩子哭声的神庙中,老人终于叹了一口气,将她扶了起来,只说道

    “我不要你做我的走狗,我要你做龙神庙的一把刀子。”

    第二日,她穿着淡红色的龙神庙弟子服,走出驯海山。

    一路人上的红衣修士都对她客气万分,知道她是那位品公新收的弟子,一个个都希望从她那里揣测对方莫测的态度。

    她站在十分干净的高大青铜门下,平静而有礼的与对方告别。

    而后走入了十室九空的品江城,血河混着残肢在脚下流淌,一直流到城门的港口外。宽广无边的品江入目深红,一如身上龙神庙服饰的颜色。

    鱼儿啄食着浮在水面上的残肢,她收回目光,在同龄人还在哭喊着的时候,沉默的投入对品江城百姓的营救之中。

    哪怕只是端一碗粥,背一个比她还小的孩子,替别人擦去脸上的血渍。

    见过她的人都称赞她小小年纪,却如此心善,成熟稳重。

    只是在夜里流着泪醒来时,她一遍遍的想,那些鱼儿啃噬的残肢中,可有我父母兄长的一份

    她小小年纪就加入了品江城,是忽然出现,又忽然入主龙神庙的那位神秘的品公收下的第一名弟子。

    她展现远超同龄人的成熟、飞速的在龙神庙祭祀事宜与品江城管理中学习成长起来,独当一面。

    但讽刺的是,她只是一名凡人,没有修炼天赋。

    她仿佛看到了命运那饱满恶意的嘲笑,但她只是任由眼泪在深夜中被心中那团愈来愈烈的火烧干,在父母兄长魂灵的诘问后。然后重新将那张平静的面具戴在脸上。

    她开始借着自己特殊的身份旧的龙神庙修士体系与几乎不出面却地位超然的品公,之间的纽带,试图培养自己的嫡系。

    与她一样的,甲申之乱中的受灾者。

    她精心挑选着一位位可以培养的修行者,壮大自己这一脉于龙神庙中的声音。

    过程总是艰难的,甚至落到她一个凡人偶尔不得不身陷险地。

    陆远的左臂便是这么失去,他挡在自己身前宁死不退的身影,让她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兄长。

    她遭遇的阻隔越来越大,并且越来越多来自龙神庙的内部,甚至是一部分自己辛苦培养的嫡系。

    她终究只是一个凡人,走到这一步,已是极限。

    她到底还想做什么许多人的话语和眼神这么问过她。

    她的目光幽静如湖,仿佛从未受到过这些声音的影响。

    只是偶尔她也会看向驯海山的顶端,那位总是穿着红衣的老人。明明是他退走了真龙,明明是他入主了龙神庙,明明是他最清楚自己的恨意溶于血、填满魂。

    却什么都不做,只是在驯海山之巅,每日深居简出。

    直到那一日,她像过去多少个夜里一般,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中醒来。再寻常不过的擦去平静脸上灵魂的悲鸣,忽然听到某个声音。

    她忽然有种感觉,苟延残喘的活到今日,便是为了等待这命中注定的一天。

    循着这个声音,她走到了品江湖岸某处,嫣红的血丝如花朵一般在河中心绽放。

    一个平静冷淡的声音在心中响起,以一种有些厌世的态度问她两个问题

    “你叫什么你想要什么”

    她回答了之后,在那声音的沉默中,走入河心。嫣红的血丝合拢起来,将她如花蕊一般护在其中。

    后来她才知道,她在那一晚,以凡人之身,一夜筑基。

    其名为,杜鹃啼。

    她也知道了那个名为龙女的存在,从那一晚后,便寄生在自己身上。但龙女总是话很少,一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摸样。

    但也渐渐知道了许多秘幸,葬龙瀑趴着龙女的尸身,日日夜夜被品江河水冲刷着。葬龙渊与那瀑布在太虚中重叠,维持着魂灵的不灭。

    结合数百年循着河水进入品江沿岸生灵的血肉灵机,与葬龙渊中积蓄的不灭恨意,是复活的布置。

    而自己身上这个“龙女”,是最后一点清明的真灵。

    然而,谈起复活,却仿佛自己比她还上心。

    好在自己终于比以往更拥有力量了,杜鹃啼不同寻常道基,只是让她比凡人多一丝神异。

    但终究是不一样了。

    最重要的,是她终于明白了那个老人的意思。

    那天老人让她做一把刀子,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对方当时肯定明白自己无法修行。

    直到自己以凡人之躯成为侍水,最后登上庙祝之位;直到她亲手缔造一支复仇的嫡系站在龙神庙的殿上;直到她心中的恨意与葬龙渊的凄号遥遥呼应,唤醒了龙女残留的意志,成为她独一无二的道基。

    她就明白了。

    又是农历九月初一。

    她如同过去六十年如一日的夜晚,从噩梦中醒来,习惯性的摸了摸脸上。

    没有泪痕。

    她感到一股发自内心的宁静在不远的日子中等她,想到这缕宁静,一抹从心底绽放的微笑浮现在苍白的脸上。

    深红浓烈的庙祝服在身上熊熊燃烧着,推开小窗,下起雨了。

    熟悉的秋雨中,她想起了那一夜的对话。

    “你叫什么你想要什么”

    “我叫陆珂,我想要安心去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