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最后一声枪响散去, 邬亭从角落里爬出来,抬头看着远处微微泛白的天空。这里是继缪斯街区垃圾场之后被清空的第三座垃圾焚化场,当然清空的不是垃圾而是nc。
奥德修斯和七星从里面走出来, 七星是那个带摩托车头盔女人的名字,也可能是代号。在背后庞大的垃圾山映衬下,他们单薄的身影都压上了某种沉重的分量。
奥德修斯打了个响指“b任务完成”
他似乎还想说两句, 但邬亭已经转身自觉地朝停车处走去, 七星也一言不发地走向她的摩托。
看门口的工作时间表,再过一个小时工作人员就要来上班了,不知他们看到那一具具躺在垃圾堆里的同类尸体会是什么反应。邬亭没想到缉查部连掩盖现场都不屑于做, 这样光明正大的肆意屠杀, 家园还能和平几天呢
等十二座垃圾场都轮了一遍, 下一步他们会干什么是闯入nc居住点,又或是于众目睽睽之下当街执行
故意带着她来见证这些是一种威慑吗会不会是闫中权怀疑她跟管理层还有联系, 想用这种方式借她之口将消息传过去这个猜测让邬亭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哪还有什么联系, 她可是净身出户的,甚至连脑都净了。
不对,似乎还真有可能做到, 她直接回飞船去一二层找人不就成了
邬亭心跳加速,摇下车窗让外面灌进来的风吹平情绪的起伏,一时间竟分不清是被闫中权威胁可怕, 还是去管理层求助更可怕。
不管如何, 这场风波里最可怜的一定是她。邬亭颇为悲伤地从小茶几上摆着的果盘里抓了把零食往嘴里塞,弱小,无助,但能吃, 呜呜。
为避免被街坊邻居看见她一夜未归后从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的车上下去,再加上从加加林街区垃圾场到五柳街区有接近四小时的路程,邬亭干脆没回家直接去了五柳学院。
按规定是上午九点前入校,然后全体学员进行等级测评考试,由成绩排名决定之后被分在哪个年级的哪个进度班。考试分为上午的基础必考卷和下午的选择性附加卷,如果觉得上午的卷子太过简单就可以继续参加下午的考试。
邬亭晚了一个多小时进的考场,半小时后交卷离开,距离考试结束也还有一个多小时。
一夜未眠再加上突如其来的大量信息冲击让她的精神很是疲惫,因此看见人类和nc的年轻一代们坐在同一间教室里考试时,这种颇有些岁月静好意味的画面刺得她不敢多看,低着头将题写完后不顾监考老师让她别放弃自己的建议直接开溜了。
邬亭听爸妈说起过,以前所有人都有学可上时,许多人包括她爸妈在内都特别排斥念书,她老爹更是三天两头地逃课。当时邬亭不理解,现在她悟了,敢情是学校里的人太多建筑又连绵在一处,爸妈担心一旦发生地震学校塌了没地逃吧
邬亭坐在花坛边上,被米黄色墙面的建筑包围着,总觉得它们似乎在摇晃,脆弱得随时都可能裹挟着里面的师生崩塌为像垃圾山一样庞大静默的废墟。
突然也能理解那些因为担心空轨会掉下来而宁可多开几小时车的人了,跟那些人比起来她的被害妄想症严重多了。
中午,担任其他考场监考老师的阿瓦勒找到邬亭,带着邬亭去教师食堂吃饭。他从同事那里听说了邬亭在考场只待了半小时的事,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邬亭摇摇头“写完就交了。对了,姐姐她还好吗”
阿瓦勒叹了口气“其实爸妈找我谈过说想让我劝劝娜娜,这胎先不要了。”
邬亭停下筷子。
“可这么多年,她一个眼神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这孩子她是一定要生的”阿瓦勒说不下去了,他在邬娜面前总保持着稳定的情绪,总是安慰鼓励她,让邬娜感受到他对孩子的爱。但一个可能会夺走他爱人生命的孩子,他哪爱得起来每当看见邬娜那以违反常理的速度隆起的肚子,他就要被痛苦和自责的浪潮淹没一次。
“这不是你的错”
请记住,当你遭遇背叛、遭遇失利时,错不在你,错的是阻碍你的人。
下午考完试回家,还没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器皿碎裂的声音。邬亭赶紧打开门一看,只见邬娜站在楼梯口,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指着客厅沙发上的陌生女人“我不会把孩子打掉的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我不打我不打我不打你别来我家了,你来一百趟一千趟都没用你出去爸,妈,你们快赶她出去啊”
那陌生的中年女人吓得往后缩了缩,看着邬娜脚边被她砸碎的花瓶,脸色难看道“你这姑娘怎么不知好歹呢,我是为了你好你知道现在肚子里揣个孩子有多危险吗”
“我不知道我不听这是我家我不欢迎你们居委会”邬娜此刻像极了听不进劝的小孩,跺着脚歇斯底里地尖叫着。
五柳街区居委会的人看向范春妍“你家丫头怎么这怪脾气哎哟,你们二老也是不容易”
范春妍偏过头去抹眼泪,居委会的人又看向邬熊伟,邬熊伟眉头紧皱,但还是对邬娜道“娜娜,你先回房间休息吧,有爸妈在,爸妈还会害你不成”
邬娜的声音已经嘶哑“你们不会害我,那你们让她走啊你们怎么不听我的话让她走啊”
邬熊伟斥责的话还没出口,邬亭先开口了“滚出去。”
几人同时看过来,邬亭抱着胳膊,目光落在那个居委会的人身上“聋了”
在居委会工作多年,赵萍遇到过态度差的,但还是第一次遇到态度这么差的“你,你怎么说话的呢还有没有教养了你是这家的孩子吧当着你父母的面都这样,背地里还不知怎么坏呢”
邬亭懒洋洋地应承“对呀,我就是背地里杀人放火都来啊,怎么你想体验一下”
“你”赵萍气得发抖,还想教训这兔崽子几句,对上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即将出口的话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拿起沙发上的包气冲冲地离开了,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热情的送别声“大婶拜拜,慢走不送哦”
邬亭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准备,但没有,看着爸妈疲惫上楼的背影,邬亭抿了抿唇对着哭得眼睛红肿的邬娜比了个ko的手势。邬娜没忍住笑了下,然后立刻板起脸瞪了她一眼。
回到自己房间,邬亭吞了两颗安眠药后躺在床上沉沉睡去。她要敲开三层尽头那扇通往管理层的门,无论这个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
未来会如何已经不重要了,至少当下的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邬娜走向死亡,不能接受闫中权把“家园”变成“地狱”。她的确不赞成人们沉迷游戏逃避现实,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份虚假的和平难能可贵。
但是,她没能回去。
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角落闪烁着五彩的光,是那只缠着彩灯的秃脖鸭。怎么回事怎么来到了意识房间
邬亭以为操作出了岔子,赶紧闭上眼想退出这里,但是失败了
或许是在游戏里吞服了安眠药的缘故,她无法醒来,而是被困在了意识房间里。想到自己当时为了睡的时间长一点还吞了两颗,邬亭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无能狂怒一阵后,邬亭冷静下来坐到椅子上。究竟是操作的失误还是真的无法退出游戏,之后还可以验证,现在瞎猜也没用。闲来无事,邬亭捡起鸭子将它充当照明,翻看起桌上的那七册羊皮书来。这也是她不想将小偷鸭子处理掉的原因之一,那串彩灯绑死在鸭脖上无法取下,当然也可以去头去身只留节脖子,但邬亭想了想那情形觉得多少有些不合适便放弃了。
七册羊皮书她已经都翻看过了,上面全是手绘电路图,也不知她的意识空间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连她自己都看不明白的东西。
她没对家人做过思想寄生,不代表她没进他们的意识房间看过。再结合伊媛和冀升升两人的房间场景,大概能总结出意识房间内的场景跟房间主人的过去、希望、恐惧、性格等息息相关,说是房间其实只有邬亭自己是真正的小房间,其他人的意识房间都开阔得一眼望不到尽头。
觉醒思想寄生能力的人的意识房间会出现房门,除非能力高于对方很多,否则难以再进入。比如邬亭前几日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在不被伊媛发现的前提下偷偷溜进她的房间了,可见伊媛自从收到她的邮件后,在这方面的进步突飞猛进。而没有这种能力的普通人的意识房间是大门敞开的,谁都可以进去,因此毫无防备的他们是最容易被寄生的。当然,特例总是存在,只是邬亭现在还没遇到而已。
那么问题又转回到她自己身上,这房间内的电路图也好,金属罩子也罢,确定跟她有什么关联吗她是有电路图恐惧症还是希望自己未来当个电工
或许可以找个心理医生来帮她剖析一下自己的内心,等等,心理医生
邬亭回忆起管理层那个将咨询室装修得像儿童乐园还爱给全年龄段患者贴卡通贴纸的南宫医生,神色微动
因为研究所的存在,其他人有个头疼脑热直接去实验室开个颅,不,开个药就完事了,因此医务室都设立在普通层。只有心理咨询室开在管理层,不面向普通乘客。
原先邬亭觉得很正常,管理层内部如果有人出了心理问题得不到及时解决,造成的危害是不可估量的。比如指挥部里有人不想活了的话,开着诺亚方舟去撞星球那就完了。
现在回想,似乎从没见过有人去找南宫医生,但南宫医生总是顶着两个硕大的眼袋一副每日加班到深夜的社畜样。难道说她是管理层内负责进行思想寄生方面研究工作的话说回来,思想寄生真是游戏内的能力吗能带到现实中吗
邬亭脑洞大开之际,手里的秃脖鸭突然闪了两下,她低头看了眼又下意识地向一个方向看去,借着闪烁而微弱的光线,能大致看清一个几何形的轮廓。邬亭警惕地站起身,缓步靠近,最后在距离墙壁半米处停了下来。
没错,那是一扇门。
就在刚刚,她的房间里多出了一扇门。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