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顺顺利利把整场戏看完,兰微霜就回宫了。
谢淮清想起今天万书阁开放,问兰微霜要不要让马车绕路过去看看,兰微霜觉得开门第一天肯定乱、总不缺看热闹的人,还是算了。
不过,万书阁这边其实并不乱,兰微霜毕竟不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低估了人们对于读书人有关的事的敬畏心。
这种敬畏心之中,甚至“畏”更多,就算想看新开张的热闹,也不会往万书阁这样的地方凑,何况万书阁前身是只卖奢靡贵重之物的万宝阁,之前就没什么普通老百姓会去。
即便万书阁外张贴了红纸、说了万书阁的定位和章程,也仍是门可罗雀。
不过万书阁内部还算井井有条,调过来的小吏们在书架前检查情况,主理此处的谢缘君一本正经地抄着经书。
万书阁对面的酒楼之上,原万宝阁的主人宁则侯爷和他的宝贝败家儿子宁礼在吃饭,一边吃一边咬牙切齿地从酒楼二楼的窗户看对面的万书阁。
“爹,咱们家生意往后怎么办啊”宁礼愁闷不已。
万宝阁被征用,宁则觉得都是宁礼哭天喊地挑唆了他的缘故,才让他头脑不清醒入宫去见了皇帝,给了皇帝开口索要万宝阁的机会因此,那日入宫回去之后,宁则就把宁礼的花销用度给缩减了。
宁礼苦不堪言,觉得这哪里是他的错了他不就嚷嚷了几嗓子委屈吗,谁知道他爹能直接入宫找陛下啊他们这陛下,那是能告御状让人主持正义的人吗
反正宁礼觉得是他爹自己拎不清,但追根究底也的确和自己有关,而且吃人嘴软嘛,宁礼也不敢跟他爹真呛声,只能琢磨着怎么把自家生意再盘活了,或是开拓个新的赚钱法子,才好把自己的花销提回去。
宁则忿忿回道“我怎么知道好不容易搞起来的万宝楼可惜了我那些密室了”
宁礼叹了口气“幸好陛下提前通知了,这要是直接上门马上强征,那才不好办。”
宁则“可不是吗,还好咱们家卖的是贵重物件,多几个密室也不奇怪,不然真是你个小兔崽子,看看你给你爹我造了个多大的孽你怎么就那么没谱呢就为着个戏子,非要跟谢淮清较劲”
宁礼大喊冤枉“爹,我不都说过了吗,我后来瞧上的不是那个戏子”
“你还有理了你还有理了你”宁则一拍桌子,“管你瞧上的是戏子还是谢淮清的人,你跟他较什么劲把咱们家万宝阁搭进去了,你高兴了吧”
宁礼忍不住嘟囔“又不是我让你去找陛下的爹你最近这脾气越来越大了我还是不是你儿子了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你把我骂窝囊了,以后我哪来出息”
宁则“就你还出息,败家子”
万宝阁一关,生意断了,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麻烦,最近的确是给宁则搞得焦头烂额,对宝贝儿子也没那么宠溺了。
宁礼撇了撇嘴,突然说“爹,馥城最近那个蜂窝煤还挺红火的,我都听说过了我去的那些楼馆里都有不少改用蜂窝煤的,我寻思着,咱们家好歹是侯府,那些商户得罪不起,要不把这生意抢过来,不让旁人再做,买卖都从咱们家走,做大了也是一笔进项嘛”
宁则胡须一动,不屑道“不就是卖煤炭的吗,你也是不嫌脏,再说那玩意儿能赚几个子有那么好,轮得上你在这出主意你少去几回外面那些楼馆,都能把这钱省回来了”
“爹”宁礼抱怨道,“你怎么就打击我呢我不出主意,你说我败家,我出个主意,你还嫌弃我不管,你觉得不行,我觉得行,我都打听好了,这生意是从那什么乌金院起的,等我再打听打听那东家是什么身份,我就开始下手”
宁则不以为意“我看你能弄出个什么来”
两天后。
石拨筠兴冲冲跑回戏楼,找到正在编新戏的哥哥石顽筠,激动道“哥我看到个万书阁”
石顽筠腿脚带跛,平日不大出门,远不如总往外跑的石拨筠对新鲜事物了解。
石顽筠“卖书的”
“不是,看书的”石拨筠兴高采烈,甚至有点手舞足蹈起来,“还是陛下主张办的而且你猜这万书阁开在哪儿”
石顽筠有点疑惑“看书的开在哪儿”
“万宝阁就前头那个来咱们戏楼闹过事的宁世子家的万宝阁好像是陛下要了他们家那地方,现在改成万书阁了,那万宝阁的生意也没听说是怎么着继续,看起来多半黄了,我可太开心了”石拨筠说。
因为是在戏楼后院,就他们兄妹二人,所以石顽筠没有让石拨筠慎言,也跟着笑了笑“是吗,那可真是报应。”
“可不是吗不过,我最开心的还不是这个,哥,我刚才进万书阁看过了,里面好多书呢不光是四书五经那些,还有好多难得一见的稀罕典籍”石拨筠眼睛发亮,“那里面还有专人在誊抄,典籍真本不让随意翻,但誊抄本可以随便翻看不要钱”
石顽筠一愣。
石拨筠“万书阁说了,陛下有旨,特意从各处搜罗来的书籍、开放了万书阁这地,不论男女老少,都能入阁阅书只要安安静静别搅人,随便看多久随便看什么书哥,我就说吧,咱们陛下很特别”
“而且坐镇万书阁的大人姓谢,巧不巧就是谢大哥家的长兄,也是三年前那次科举考试的状元呢他就坐在万书阁里,我大着胆子去问了他个书上的问题,他还回答我了即便不去看书,能去和状元郎交谈一番,也很值得啊”
石拨筠说着,拿走了石顽筠正在编新戏的笔放下,又拉着他往外走“哥,现在时辰还早,万书阁还开着,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万书阁才开放两三日,这会儿敢进出的人还不多,以后那些书生发现这好地方了,只怕咱们挤都挤不进去了”
万书阁带着皇室印记,本就能让人望而却步了,刚开放没几天,又没有特意去宣扬,雪天出行的人也减少,于是至今仍然门庭冷落,除了万书阁自己的人之外,只有零星几个胆子大的书生在里面静悄悄地翻书。
石顽筠不太习惯出门,但又的确好奇妹妹口中的这万书阁,便没有推脱。
万书阁和戏楼离得很远,路上石顽筠不禁感慨“也就只有你,能跑这么远,还敢进这听起来就气势逼人的万书阁了。”
石拨筠“唉呀,胆子大不要命嘛。哥,我还有个更大胆的想法那万书阁里有专人在不停誊抄典籍,说是誊抄本越多,就能让越多人有翻阅的机会,也不知道万书阁对不对外招人,我也想去抄书能摸到典籍真本呢”
石拨筠打算多去万书阁,等混熟了脸之后,就试着张这个嘴,争取一下嘛。
雪越发大了。
兰微霜最近沉迷看话本。
皇宫他已经逛遍了,总出宫又不太方便,而且现在天冷、他也不爱走在户外,那出宫能去的地方也就寥寥,索性待在寝殿内看话本打发时间算了。
距离上次出宫过了五天后,谢淮清又入宫了。
这次他是来禀报蜂窝煤生意的新进展的。谢淮清让人以乌金院东家何妨的名义递了商帖到户部,因着蜂窝煤今日风大,户部很快回应了商帖,虽然挺感兴趣、但担心乌金院生产供应不过来。
谢淮清打算把乌金院周边空置的宅院也买下来、聘请更多工人干活、扩大生产。户部虽然不像普通老百姓那样总来买,但一次性的单子量够大,扩大乌金院的生产规模不会白白浪费投入。
而且,现在乌金院蜂窝煤的工人这份活计,在不少入冬后就找不到活干、想要赚更多钱过个好年等等的老百姓眼里是个极好的去处东家发工钱实在,监工虽然严格但大家都一样、不会有你在埋头干活但别人偷懒耍滑占便宜的情况,而且乌金院生意好,至少这个冬天肯定能干下去。
扩大生产规模,能更多就业机会,于民也是有利的。
兰微霜颔首,还是老话“谢将军看着办。”
谢淮清“是。”
然后兰微霜没其他话了,谢淮清安静片刻,在兰微霜投来似是疑问他怎么还不退下的目光时,谢淮清作了一揖“陛下,戏楼今日有新戏,您要去吗”
兰微霜愣了下“这么快又出新戏”
谢淮清一笑“陛下,上一出新戏卖座,已经演了二十天了,此时再出新戏,不算快了。”
闻言,兰微霜觉得也是。
最近总窝在承恩殿里看话本,既然有谢淮清作陪,雪地里伞都有人撑,兰微霜便放下了话本,颔首道“那出宫去看看。”
谢淮清正欲请兰微霜走前面,站在殿外的大太监九思突然扬声往里通禀“陛下,丞相谢照古、工部尚书高临水、大理寺卿游余求见”
起身到一半的兰微霜又靠回了软榻上,对谢淮清挥挥手“你到屏风后去,免得他们好奇你怎么在这,回头暴露了朕的身份。”
谢淮清难得这么“偷偷摸摸”一回,感觉有点怪异。
待谢淮清“藏”好了,兰微霜才懒洋洋敲了敲手边的铃铛,示意九思进来,不高不低地吩咐“让他们进来。”
九思躬身“是,陛下。”
片刻后,谢照古、高临水、游余一块儿进来了。
兰微霜看着他们。
俯首作揖后,三人老实垂着脑袋,然后高临水开口道“陛下,臣有要事禀报,因事关重大,便擅自请了丞相和大理寺卿一同前来,望陛下恕罪。”
兰微霜“说吧。”
“是。陛下,臣所主理的工部,近日按陛下吩咐,正在对馥南山的避暑行宫进行重建修葺,原本进展顺利,直至今日一早,有宫人在干活的时候意外从墙角挖出了三具尸首。”高临水说。
兰微霜蹙眉。
高临水“其中两具已成白骨,仅从残余衣物无法断其身份,但仵作初验,认为是一男一女的尸骨,年纪都在十五上下,死了当有三年了。第三具尸首尚未化白骨,虽已腐化、面容难辨,但服饰突出,经与报失踪案的卷宗对比,疑似两个月前秋灯节夜无端走失的御史大夫孟望云之子。”
皇家的避暑行宫里有尸体,而且两个是死了三年的,一个是近日没的,还疑似是从一品官员御史大夫之子,这件事一出,身为工部尚书的高临水简直想当场卸任。
御史大夫孟望云是个老好人,被称为最不适合做御史的御史,他这辈子和发妻就一个儿子,这儿子出生后高烧烧坏了脑子、智力低于常人,但孟望云夫妻俩把儿子照顾得极好,乍看是瞧不出不同寻常的。
两个月前秋灯节,一家三口出门游玩,一个转头,孟家儿子就不见了,怎么都没找到,孟望云夫妻俩全靠儿子还活着的念想撑下去了。
如今这般情况,入宫来面圣之前,都没人敢通知孟家一声。
高临水禀报完了,兰微霜沉默片刻,然后开口“彻查,谢丞相主理安排,向朕呈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