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十分,暮色正浓。
春风穿过茂密的梧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周梦岑亲自驾车越过两栋别墅,来到秦墨的35号公馆。
车子开到别墅前,她踌躇了片刻,熄火下车。
庭院大门正敞开,像是特意迎接她的到来。
片刻后,秦墨只穿着白衬衫西裤走了出来,大概是听到车子的声音。
“来了”
他衣袖挽至手肘,指尖还滴着水,像是在忙活着什么。
“相册”周梦岑并没有上前,与他隔着两步阶梯的距离。
秦墨却歪头看着她“有时间吗有件事情,可能需要你帮忙参考一下。”
周梦岑思绪一霎愣住,她以为,拿了相册就该走了。
可相册一事的确是承了他一个人情,她理应感谢。
而此刻,他正需要她的帮忙。
有些人情,当面还清也挺好。
她暗自深呼吸,面色自若地说“可以。”
毕竟,在青禾两人就说好了,要和解。
哪怕是正常的生意合作伙伴,也不应该在此刻拒绝。
“最近忙什么文旅城那边的会议,都没见你身影。”
领她进屋时,秦墨顺口问道。
周梦岑镇定自若回“忙一些家里的事,文旅城那边交给别人去负责了,那位谢淮也是我们周氏集团的副总,能力不错,你可以放心。”
这话其实不假,想躲避他是真,但忙家里的事情也是真。
清明将至,今年又是父亲六十冥寿,她将率领周氏全族去父母陵前祭拜,需要准备的事情也非常多。
“你很信任他”
“当然,他跟我一样,是牛津大学留学归来,十分优秀。”
“你们认识很久了”
“嗯,有五六年了。”周梦岑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这样问,但还是如实回答,希望他不要对谢淮有偏见。
然而秦墨听后心里极不是滋味。
六年,快要赶上他们分别的时间了。
而他们相处时间不过半年。
然而纵有万般不爽,他现在也不想聊无关人的事情,尤其是一个爱慕她的男人。
只能岔开话题,问“吃饭了吗”
周梦岑摇头。
她掐着刚到家的点给他回消息,如果再说吃过了,未免太假。
秦墨便勾唇笑了笑“正好。”
可他面色越柔和,周梦岑心中便越难受,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
直到进了别墅来到厨房,周梦岑才知道,他正在准备晚餐。
“我周三约了本地长辈过来用晚餐,但不知道他们的口味喜好,想着你也是本地人,应该清楚,所以想请教一下”
秦墨从冰箱拿了一瓶纯净水,拧开后递给她,煞有介事说道。
本地
长辈
周梦岑不禁想起了他那位未婚妻。
大概是要约对方家长过来。
拂去心中微微的苦涩,周梦岑低眸沉默了两秒。
“你没有请厨师吗”
看他这样子,竟是打算自己亲自下厨。
秦墨点头“我比较喜欢自己动手,况且一个人住,也就晚上偶尔回来吃,不需要阿姨。”
周梦岑扯唇淡然一笑,不再说话。
这的确是他的风格。
当初两人在一起后,他就经常在公寓亲自下厨。
她看向中岛台上堆满的菜品,有些为难“即便是本地人,我也不一定懂他们口味,你大概问错人了。”
海城八大区,菜系也各有特色,不尽相同。
这种事情,他应该去问他未婚妻。
秦墨笃定“不会错,你跟他老人家很熟悉。”
“你说的是”周梦岑疑惑。
“华信集团,钟董。”
周梦岑“钟钟董”
“不然你以为谁”秦墨看着她,挑了下眉。
“没”
有那么一刻,周梦岑想捂脸走人。
为了缓解心虚和尴尬,她拧开纯净水抿了一小口,试图平静翻涌的心绪,然后才走过去。
“我跟钟董吃过几次饭,的确了解他的口味。”
“是吗”
秦墨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反问她哪句话。
周梦岑没说什么,思索片刻,报了几道本地特色菜,是钟老所爱,也是她父亲常吃的。
她不会具体做法,只知道菜名,秦墨便去网上搜索教程,再跟她描述的口味调一下咸甜适度。
两人都是严谨细致的人,那一席菜仿佛是一个巨大工程项目,被精细到分秒毫克,最后完美上桌,已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
秦墨顺道留她下来共进晚餐。
周梦岑看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夜,竟不知时间过得如此快,她下意识便婉拒了。
“不用了,家里人还等着。”
况且刚刚每道菜出锅的时候,她都一一尝过了,味道很好,已然七分饱。
秦墨正洗着手,听了这话,不由低笑一声“挺好。”
“什么”
水哗哗流着,周梦岑没听清。
秦墨关了水龙头,一边说道。
“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要独自一人面对这桌菜,竟有些索然无味。”
周梦岑“你也可以让人过来陪你。”
秦墨抬眸看她,双臂撑在中岛台边缘“我想的那个人,未必有时间。”
她是你的未婚妻,怎么会不同意
周梦岑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只觉得此地是真不宜久留。
她也不想去猜测他跟他未婚妻的关系是否融洽,只想还完人情,拿了东西离开。
抬起手腕,
她再次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相册”
“我去拿,你先坐。”
知道她不愿意留下,秦墨也没有强求,抽了洗脸巾擦干手,便去楼上书房。
周梦岑没有留在客厅,而是直接走出去,来到别墅前的花园,看向8号公馆的方向,出神地吹着夜风。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两人有一天会住得如此近,又担心以后他结婚了,带着妻子在小区碰见书颜可怎么办,凭他敏锐的判断力,一旦知道书颜的年龄,不难发现真相
“在想什么”
秦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周梦岑猛然回过神,转身看他。
“你会在这里住多久”她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
“怎么又要想办法避着我”
他这样直白的反问,叫她无法再伪装。
“你不觉得,大家同住一个小区,如果碰见,会尴尬吗”
“为什么会尴尬”
“我是说,你未来的妻子。”周梦岑脸上尽力维持着微笑和礼貌。
秦墨却看着她,轻笑一声“周梦岑,你到底谈过几次恋爱”
“有什么关系吗”
这话题转变得太快,周梦岑不解。
秦墨走近,微微俯身与她平视“现在什么年代了,跟前男友同住一个小区很尴尬吗又不是同住一室。”
周梦岑深吸一口气,又听他继续,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倒是你,跟那位小盛总离婚这么多年,还共处一室管理公司,会觉得尴尬吗”
盛灏
那当然不一样
他们从来就没有谈过
面对秦墨突然的逼近追问,周梦岑不由得屏息,却故作淡定从容“听起来,秦总谈过很多次,习惯了”
“没有很多次。”
周梦岑看着他不说话。
“就这一次。”
周梦岑看来,是真心喜欢那姑娘。
“所以,我们更加不要见面,你说得对,我们可以和解,可以当从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但是你别忘了,女人的直觉很灵敏的”
“所以,你是为了我那个未婚妻,一直躲着我”
周梦岑语重心长“我这是为你好”
秦墨掀了掀眼皮“上一个对我说这句话的,还是我妈。”
周梦岑“”
这人还能不能好好沟通了
她第一次有种无法控制脾气的冲动。
“周梦岑,周六你生日,我还从来没有给你庆祝过生日。”
提起生日,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七年前,那个缠绵的夜。
周梦岑更是不可抑制地肩膀颤了颤,握了握拳头。
“秦总,大家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如果闹出什么”
“周梦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什么未婚妻”
“秦墨
”
这是重逢以来,她第一次这样叫他的名字,有些失控,却依旧保持冷静。
周梦岑看着他,神色冷冷“我不会做第三者的。”
秦墨“”
不等他说话,周梦岑直接从他手里拿过相册,低声说了句谢谢,便转身往停在庭院外面的车子走去。
而直到周梦岑上车,启动车子离开,秦墨才无奈笑出声。
第三者
她这是终于知道急了
原谅他确实藏了坏心思,想看她一点一点失去克制,这远比他直接说“周梦岑,我没有未婚妻,所以复合吧”要更有趣。
直至那车子远离听不到行驶的声音,秦墨才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国外电话。
“上次跟你说的,带你小男友回国一趟,时间安排好了吗”
“下个月不行。”
“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了。”
“无论如何,这个月必须回来,机票、住宿我来报销。”
她再不回来,他怕某人连夜拖家带口搬走。
清明这日,阴凉微雨。
长华陵园络绎不绝,来往祭拜的人,不顾风雨,只为前来缅怀逝者。
周氏夫妇陵墓前,更是花圈层叠,鞭炮连天。
周梦岑率领族人亲者几十余人,一一上香祭拜,读祭词、行大礼、告亡魂
周氏夫妇陵墓地理位置本就独特,与公共陵墓相距甚远,周梦岑也不想太过张扬,便在四周都安排了保镖。
有媒体记者前来,也不能入内,只远远拍几段模糊的视频,隐约可见周氏集团董事长清瘦修长的黑色背影,旁人为其撑着一把黑色骨伞,偶尔拍到正面,也是神色忧伤凝重,胸前的白色山茶花格外夺目。
而隐秘的树林之后,同样停着一辆黑色库里南。
车窗降下,秦墨倚在窗边看了许久,目光深邃。
祭拜仪式举行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结束,陆续有人离开散场,而那道黑色背影一直立在陵墓前,低着头,一旁有苏琪陪着。
这个画面不禁令秦墨想起七年前那则新闻,她站在同样的地方,捂着脸失声痛哭,最后晕倒被送去医院,住了几天院。
秦墨回想那个时候,他正在做什么
递交出国留学申请、收拾行李,然后毫无留恋离开。
或者说,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
挺混蛋的。
可那个时候,他以为她即将成为别人的新娘。
“钟老要过去吗”
秦墨回头,看向后座的钟先成。
钟先成已经摘下老花镜,正擦拭着眼角不停的眼泪,声音哽咽颤抖。
“不了。”
昨日钟先成应约前去颐和公馆吃饭,看到秦墨亲自做的那一桌菜,十分惊讶,每一道竟都是他喜欢的,甚至一些菜除了他的太太和秘书,旁人根本不会知晓,便不由询问秦
墨如何得知。
秦墨坦然回道“不瞒您说,这一桌菜,是特意向周总请教过的。”
钟先成很是讶异“你是说梦岑”
秦墨微微点头,往日矜冷的眸光,似乎在提起周梦岑时,会不自觉露出一丝柔情。
钟先成便好奇“你们之前认识”
秦墨笑而不语。
钟先成回想起那次企业峰会,两人见面的场景以及周梦岑眼神的躲闪,便多少有些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只是他不确定,两人的关系,是否跟书颜有关系。
他仔细打量了秦墨的眉眼,心中多年不解的疑惑,忽然隐隐有了眉目。
“秦生跟梦岑在大学,是如何认识的”
“辩论赛。”
“是有听她父亲提过,梦岑大学参加过辩论赛,你们一个队”
秦墨摇了摇头“我们算是棋逢对手吧。”
“听起来很精彩,不知输赢如何”
“她是个心高气傲的女生,输我一次,便会想办法复盘,下次再赢回去。”
“那最后”
“当然是她赢了。”
最后,他的眼里、心里永远只有周梦岑,哪里还有什么反方正方。
就像这段感情即便已经断了许多年,可只要她一出现,他便会缴械投降。
iian教授曾说过,任何投资一旦涉及感情,就别计较得失。
秦墨以为,与她亦是如此。
可直到再见,才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做到不计较。
他第一次正视自己的欲望,是想她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
“钟老跟周家关系很好”沉默片刻后,他转移话题,问钟先成。
钟先成心中大致已经确定他的身份,便不再隐瞒“我跟她父亲是战友,生死之交。”
生死之交的战友,已无需多言,秦墨便明白其中深厚。
他有许多疑惑想向钟先成请教,只怕太过唐突,便没有多言,钟先成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息明日周家祭祀,他作为战友,也想去祭拜一下。
秦墨便顺势提出自己明天有空,可以与他一同过去。
两人一个小时前抵达,直至祭祀活动结束,众人渐渐离去,陵墓前只剩下周梦岑,其他人与周围的保镖也撤得远了些。
钟先成看着那道孤零的背影,叹道“当年我若早点知道周家出事了,就不会让她一个人面对。”
秦墨沉默,心中亦是自责。
“秦生,或许我的请求会有点荒唐,但我还是有个不情之请。”
“您说”
“小梦父亲的死一直是个谜,她也不愿意相信父亲是自杀,所以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搜查,但查到了什么她不愿跟我说,无非是怕我被牵扯进去,就像当年她外公一家也蒙冤许久,秦生以后与小梦来往颇多,如果她遇到什么困难,还希望你能伸手帮一把。”
秦墨先是愣了片刻,显然是没想到,钟先成突然会如此托付他,而后才郑重点头。
“当然。”
“那我们走吧。”
钟先成把车窗升起。
他知道周梦岑是个要强的姑娘,或许并不想让人看到脆弱的一面。
然而秦墨手搭在方向盘上,转头再望去陵墓方向,心情如车外渐大的雨势,低沉而压抑。
“您先回,我去陪陪她。”
七年前,他没陪在她身边,已成为永远无法弥补的悔恨。
这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她一个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