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也曾经问过我类似的问题。
那是母亲第一次给我看她以前比赛时的录像带。那时候的她意气风发,纯白的芭蕾舞裙,伴随着优美的管弦乐,踮起的脚尖舞步轻盈得像一只蝴蝶,裙摆就是她飘逸又美丽的翅膀。
我那个时候年纪太小,又太过肤浅,没能明白那样光鲜亮丽的外表底下需要经历怎么样的磨炼,只觉得那样的舞台,那样的画面,以及谢幕时观众的掌声和欢呼声,从天空上绽放的闪闪发光的礼花,令人神驰目眩的灯光一切都是那么地如梦似幻。
所以当她问我想不想和她一样站在那样的舞台上时,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母亲一度是我向往成为的人。
那样张扬,那样美丽
而我却那么平凡,在跳舞上完全没有天赋,只能用微不足道的勤奋去追赶那道身影,生怕哪一天某时某刻的松懈就会被其他人超过。
日复一日,直到将我所有的喜欢消磨殆尽。
“学长会觉得我故事的主人公是个一事无成的懦夫吗”
电话那头的学长顿了顿,“不会,我觉得她很勇敢,有时候能勇敢地开口说出来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已经很厉害了。”
我才没有
我根本就不是那样勇敢的家伙。
相反,我老是爱说谎。
妈妈问过我喜不喜欢跳舞,我说喜欢。
那是骗人的,我只是不想妈妈失望。
爸爸也问过我喜不喜欢跳舞,我也说喜欢、
那是骗人的,我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因为这件事吵架。
妈妈问我支不支持她重新去追逐梦想,我也说支持。
那也是骗人的,我只是希望她开心一点。
总之,无论如何我也和诚实勇敢这四个字完全搭不上边。
但是学长却说我是个很勇敢的人,说我已经做的很棒了,要是换做他也未必能够这么勇敢。
可恶,我又没有说那个主人公是我
不过
我捏着电话的手紧了紧,好半天才说“那么、学长,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嗯什么事”
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完全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地说“多夸点,我爱听。”
“”
“你啊”
他有些无奈地在电话那头叹息道,最后还是顺着我的话开始夸夸了起来。
比如说说我虽然很讨厌数学,但是每次给我讲题的时候我还是会认真听完再睡觉
再比如说,虽然我嘴上说着第一次养仙人掌没有经验,但是每天都会跟他分享一些日常,细心地请教各种的细节
又比如说
凡此种种,反正最后都把我夸得不好意思了,整个人躺在床上,就好像躺在柔软的云上,飘飘乎地说道,“嘿嘿,我有学长你说的那么好吗”
对面的人不解思索,“当然,我女朋友是很好很好的人。”
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直接垂死病中惊坐起不是,浑身的血液一股脑地往脑袋上冲,大喊了一声呀然后像抓着烫手山芋一样把手机火急火燎地扔到地上。
手机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一定是这个手机坏掉了才会听见那种鬼话”
“难道是学长被夺舍了吗真的是太可怕了啦”
一定是这样的
学长
手机直接被我摔烂了。
我实在没有想到我这小小的一摔竟然直接将手机摔进了医院了,很好,垃圾水果水机
等我攒够零花钱就把你给换了
于是第二天,正好是周末,我握着逐渐干瘪的钱包从手机维修店里走出来,维修师傅人还怪好的,帮我把手机电给充满了。
打开手机的瞬间,很多消息涌了进来。
首先是越前龙马的,点进去基本都是一些担心的话。
哼,这臭小子我还在迁怒他,所以不管,直接先划掉。
然后是仙人掌学长的,不好意思昨天那句女朋友对我的冲击实在是太好了以致于我现在还没有缓过来,所以我直接略过连点开的勇气都没有
果咩呢仙人掌学长,我并不是你口中说的勇敢的人
然后是惠美阿姨的消息。
因为昨天我跟她说母亲的事情,她表现得似乎有些担心,一连给我发了好多条消息。
惠美阿姨那女人竟然这么神通广大明明我已经算了,小奈奈,你没事吧
惠美阿姨你不用管那个女人说了什么
惠美阿姨怎么不回复了对哦,抱歉刚下飞机,现在国内是深夜吧总之,你不要多想,我会订明天一早的飞机回来,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处理
我继续往下拉,最后一条消息是她凌晨时发来的
惠美阿姨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惠美阿姨有紧急情况的话可以打这个电话1xxxxx9
我看着这句话心里感到有些奇怪,但是却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只好当作是她太担心我了。
不过,按照时间来看,惠美阿姨早上的飞机的话,现在也应该差不多要下飞机了。
这样想着,我便拿着钱包里仅剩的零花钱去超市,买了一些新鲜的食材回家等待惠美阿姨。
可当我在家里,从傍晚等到天黑也没等来惠美阿姨,就连拨打手机也是无法接通的状态。难道是飞机晚点了
心里隐隐生起一些不好的预感,我感到有些心烦意乱,便随意地打开了电视,此时电视正在播放晚间新闻。
女主持人一身正装,神情严肃地报道着
今日早晨七点,一架载有119人的飞机从卡萨布兰卡起飞,准备飞往日本东京。在起飞半小时后忽然坠毁在撒哈拉沙漠以南地区,目前搜救队正在搜索生还人员,但专家指出从万米高空中坠毁生还的可能性很小事故原因目前仍在调查中以下是登机乘客名单,其中有五十七位日本人
此时,女主持人严肃的画面瞬间被切换,变成了长长的名单。
我一眼就看见了当中的某个名字,瞬间呆若木鸡。
小泉惠美,女,三十五岁。
房间没开灯,到处都是四周的家具被完美地隐藏在黑暗当中,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床边的一小块位置上。
我忘记我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抱着被子坐在床上了,月光让我感到无比的冰冷。
自看到那个新闻后,我打了无数次惠美阿姨的电话,但无一不是无法接通。
惠美阿姨的飞机失事这件事就好像是羽毛一样轻飘飘,让我完全没有半点实感,却又好像泰山一样重,压在我心头上。
明明几个小时前她还在给我发消息明明我还买了那么多新鲜的食材要等她回来一起吃
我双手抱着头,没有流眼泪,但有那么几阵子感觉自己快要窒息过去了,完全呼吸不过来。
整个房间静悄悄的像是坟墓一样
以致于楼梯里传来的脚步声是那么清晰。
“哒哒”
脚步声
我呼吸一滞,心里闪过某种欣喜若狂的念头,但是下一瞬间却被无情浇灭。
“奈奈”
那是一把男人的声音。
有陌生人知道了我家的密码并且偷偷潜了进来
大概是人在彻底的绝境中时往往会爆发出平常根本不可能拥有勇气,我心里闪过一些非常可怕的念头,悄悄地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走在地板上,从书桌上抄起了一个花瓶来到门后面。
“奈”
脚步声近在眼前,就在一墙之隔的外面,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我的房门前。
“咿呀”
门被应声推开,一个高大的、漆黑的身影走进来的瞬间,我手起瓶落,玻璃制的花瓶就应声砸在了对方的后脑勺上。
“奈奈”
男人疑惑的声音低了下去,随即倒在了地板上暂时晕了过去。
“奈你个头奈奈奈”
我弯下腰来查看男人,金发,和惠美阿姨如出一辙的小麦色皮肤,看上去像是个混血儿,长得还有点帅。
顶着这么一张脸,去当个牛郎一定早就发财了吧偏偏要来入室抢劫真是路都走窄了
我继续查看着他身上的东西,皮制的钱夹子,夹着很多的银行卡信用卡还有很多张万元大钞,我数了数,竟然有20张
大概是赃款吧
然后我看到了对方的身份证,上面有他的身份信息
姓名降谷零,年龄
我拿起来正准备拍照报警,然后一张警察证顺势滑落在地板上。
我啊
我忽然想起了惠美阿姨的最后一条消息,意识到两人可能有某种关联性的瞬间咽了咽口水,颤抖着手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
倒在地上的男人身上便传来来电铃声。
不是,哥们你怎么进别人家不敲门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