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笑着看她们,忽的想起自己的姑母,心中突然就是一酸,便过去用手抚着大姐儿的头顶,“你姑姑这般为你费心,你将来可要好生孝敬姑姑才是。”
迎春听见她说这话,不着痕迹的看她一眼。想起她这些日子同王夫人不睦,便是一笑“什么孝敬不孝敬的,我只要她将来平安顺心就是。我们大姐儿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了,就是孝敬了。是不是呀”
大姐儿见迎春看着她说话,便“咯咯”的笑着往过扑,迎春稳稳的接住她,两人玩的不亦乐乎。
王熙凤勉强笑了笑,坐到旁边“话虽如此,将来她不听话,你便知道生气了。”
迎春抿唇一笑,忽然似是想起什么“我见二婶子身边的人都是金啊玉啊的,前儿来的那位薛太太身边的人也是一样的富贵名字。怎的二嫂子身边的却是不同,可有什么说头”
王熙凤不意迎春突然说到这里,微微一愣。平儿在旁边便道“二姑娘不知道,咱们王家以前做海上生意的,所以家中人多以金银富贵命名。只我们奶奶身边的却是我们太太送来的,我们的名儿都是我们太太取得。”
迎春点头,“原是如此。”
她看着大姐儿缓缓的道“那二嫂子该知道的,我看着我们大姐儿就如同伯母看着二嫂子是一样的,平安喜乐,哪里会真的同她生气呢可见二嫂子看我年轻,拿话诓我呢。”
平安喜乐竟是如此吗
王熙凤身边确实有平安喜乐四个丫头,平儿一直跟着她的。安儿早早便放了出去配人,便是如今的来旺媳妇了,喜儿乐儿却是叫她早早的打发了。
原来母亲对她是这样的期望,可怜她竟是不知
迎春看她有些不对,便要唤人进来。王熙凤却摆摆手,将大姐儿留在这里,自己扶着平儿的手回去了。
司琪换了新茶过来,却不见王熙凤主仆,还有些奇怪的看着迎春。
迎春没理他,手里拿着布老虎逗着大姐儿,嘴里却问着秀橘“我记得二嫂子的母亲原是东府的大姑母吗”
秀橘点头,“是呢,东边府里的大姑太太正是给了王家大老爷。只是早早的便回南边去了,姑娘并没有见过。”
迎春微微顿首,便听秀橘道“前儿二奶奶找二太太那日,有人看见平儿姐姐匆匆去了一趟东府。”
“二嫂子回去以后吗”
是呢
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向来联络有亲,王熙凤的母亲便是贾家长房宁府的姑娘,如今敬大老爷的胞妹。
当时因着那一桩旧事,半个朝堂都牵扯进去了,王家大老爷同贾敬贾赦一般,为了保命,只能避退。
好的是二老爷王子腾入了当年老圣人的眼,接管了王家,又主动留下了大房的两个孩子在京里教养。
当时他说的是“南边虽也繁华,却到底不如京里,将来孩子亲事上也要受限。兄长此番回去,不若将孩子留下。我膝下荒凉,定将他们当做亲生的一般看待。”
王子腾说的诚恳,也是为着两个孩子的未来考虑,王家大老爷便留下了王熙凤同王仁兄妹二人在京里,自己回去了。
而贾家因着贾代善的缘故,得老圣人网开一面,只淡出了朝堂,得以举家都留在了京中。王大太太便留了人在娘家,又托了兄长时时看顾。
因而,王熙凤兄妹小时候也常来贾家做客,在贾家住着也是常事,一如如今的史湘云一般。
后来她姑母又嫁到贾家,不只是宁府,便是荣府,来的也更加频繁了。
同贾琏也是那时候渐渐生了些情愫的,两人年纪相仿,志趣相投,便很喜欢在一处玩耍。后来成婚好似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说起来,王熙凤同元春年纪相仿,王熙凤出落得还更加明艳一些。当时王子腾本是要送王熙凤进宫的,还往南边送了信商议。只是王大太太极力反对,才换了元春。
后来与贾家定亲,也是王大太太着人来问了的。见孩子着实喜欢贾家那个小子,才这般定了下来。
只是,她没想到,她好好的女儿竟被王子腾教养成这个样子心里将王子腾和王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好的是王熙凤还算是聪明,知道瞒着别人将信送到自己手里。
王大太太虽然生气王子腾和王夫人不做人,却也知道轻重缓急,忙回了信,叫人快马加鞭的送到京里。
她是长房嫡女,又是王家的宗妇,自不是鼠目寸光之人,因在信中将事情同王熙凤一一分辨了个清楚。又好好的教她,恨不得将自己一生的经验尽数教给女儿。
王家这边紧锣密鼓的回信,同样只身在江南的林府书信来去则更为频繁
自上一次贾家接连来信,林海便有些警醒,便使人着意去打探京中的消息。
他能在这些年里替老圣人紧紧把持着江南这块肥肉,自不是庸碌之辈,不过几日,京中的情况便已尽知。
说实话,他是失望的。
他林家本也是五代列侯,只是父祖接连早逝,到了他父亲那一辈,爵位便已经到了尽头。因而,林海便只能读书科考。
好在他家自来便供着文曲星,在读书一道上便有些天赋。一路考下来,并不算费力,最终在殿试上被老圣人点为探花。
当时的殿试,老圣人问起他的父祖,已是叫他激动。更何况老圣人亲口提了他在御前行走,又遣他来江南掌管天下盐政。
这是多么大的恩遇
都说“士为知己者死”,他也曾暗暗发誓,要替老圣人守好这江南的盐税。这些年,他在江南也算是殚精竭虑。
当然,成效也是喜人的。不然,老圣人也不能叫他这么些年一直在江南守着。
只是,他没想到,老圣人如今竟能如此的“昏庸”
子不言父过,臣不彰君恶,但他如今对老圣人的所作所为实在不能苟同。
在他看来,当今也是一位明君。虽之前不显,但老圣人选了他,他便也兢兢业业的牧守天下。老圣人不愿放权的心,林海可以理解,也愿意替他挡着当今在江南安插人手,这已是旗帜分明的站队了。
但是,忠顺是个什么样子的,几乎满朝皆知,林海不信老圣人不知道。
可他竟还是一意孤行,将忠顺推到台前
甄家在江南多有猖狂,甚至年年要往盐政上伸手。为着挡住甄家,他费了多大的心力便不说了,左右是为君尽忠。
但是从来国本、夺嫡都是大忌。更何况如今已有新帝在位,而忠顺看着便不是贤明的。为了手中的那些权力,老圣人竟糊涂啊
林海再是忠心,也不得不另做打算了。毕竟如今看起来,他才比较危险,况且,他还有家人。
林海盘算着京中的情况,便听门外的人小心回话“老爷,贾家的信。”
林海接过,看见最上面一封便是黛玉问候关心自己身体的,后面又附了两首新作的诗在里面。林海一笑,便拿着诗品评了一会儿,又回了信。
再拿起下边的信,他便有些无奈。
他竟不知这贾恩侯竟是个这样的性子
自那柳家的小公子带了话,说是常来送信。林海开始只以为要常替黛玉送信,还颇为感慨,贾恩侯这个做舅舅的很有些样子。
没想到,黛玉的信确实不过日便有一封。父女二人开始还长篇大论的说好些话,如今,已看的平常了。不过问候几句,夹着诗作往来。
除了不能常常见面,竟如同在家中一样。林海确实颇为感激贾赦能做到这样。只是,每次必要附一封他自己的信,絮絮叨叨的,说些废话。
林海知道他是借着这样的机会同自己拉近关系,只是这也太过了些
林海认命的展开信,想着不知贾恩侯这几日又得了什么好的金石收藏。
但只看了一眼,林海面上神色便严肃起来。细细地将信看一遍,林海皱起眉头,长叹出声。
贾家的事情,林海自然知道,在他看来,当时那般选择便是最好的了。只要好生约束族人,按着岳父定好的,弃武转文的路子走便是。只要有一个考出来的,便算成功。
贾赦能为着先生的事情找上自己,便可见他没忘了岳父的嘱咐。只是这信中所言之事却是叫他胆战心惊,他竟不知贾家竟还有这样大的本事
林海看看手中薄薄的几张纸,心头发憷,这贾恩侯怎的这么大的事情竟还是这样不着调
他实在不敢想着封信落在别人手里是什么下场
原来那日王子腾寻了贾珍说话,贾珍当时确实没想着告诉别人。但是后来王子腾满世界的寻教养嬷嬷,贾珍哪里不知道。联想之前王子腾的话,贾珍再坐不住,他又不敢去找贾敬,便来同贾赦说了。
贾赦虽生气,却也知道错不在他,便揽了事情在身上,叫他安心回去便是。
要么说贾家人胆大呢。
这样的事情,贾赦说不用贾珍操心了,他便真的放心交给贾赦,转头便去了瓦肆消遣。
贾赦恨恨地盯着门口,直嘬牙花子,他哪里知道该如何做呢
有心要上山去问贾敬,又怕打草惊蛇,贾政更是个不中用的。
顾不得那许多,只能寻了林海来问。左右如今他们通信频繁,该不会叫人起疑才是的吧
信送了出去,贾赦自觉扔掉一个包袱,倒是轻松。可林海接着这个烫手的山芋却是发愁
不知道便罢了,他只用谋划自家便是。但如今却要带着贾府一起他想说不管,可黛玉还在贾家,若真出了事,自己难道竟能撇的清干系不成
好在,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些主意,如今不过再带上贾家便是。
林海两个指头捏着眉心,有些烦躁的叫人换了茶来</p>